“当然想过,可命运就是这样,我入宫了,做了妃嫔,自然不能再出去,其实起头也有过不适应,但在哪里活都是活,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怎么能白白放弃呢?”
从手机电脑的现代社会直接到古代社会,有落差是肯定的,即使她现在贵为贵妃,要是现在给她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去,一个是留下,她依旧会选择第一个。
可现实就是她现在就是在宫里,难道她要放弃生命吗?
人是一种即使是在艰难环境下也要想办法生存下去的动物,既然她有了第二次生命,就要好好过。
“可奴才总感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一会儿之后,钮祜禄氏才说出这句话。
舒宁笑了笑,原来心结在这里:“那当然还是不一样的,你运气好,才伺候皇上两年就有孕了,将来若是有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有了牵绊,是公主养在身边,是阿哥等着他将来娶妻生子,和一个人在宫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钮祜禄氏的皮肤很好,白净细腻,仿佛透着光,她的眼角一丝纹路也没有,正是青春无限的好时候,若她这次生的是个阿哥,熬上个十来年,或许没到三十的年龄,就能出宫跟着儿子过活了。
“可若是像高贵人那样,岂不是也没什么意思?”钮祜禄氏问。
“也不是谁都一样的,人生是场体验,你没体验过,怎么就知道高贵人不乐意呢?你大可问问她,若是能够重来,会不会不要这三个孩子。”
人怎么能够因为惧怕结束,就不开始呢?过程和体验也是很重要的人生经历,起码舒宁是这么想的。
钮祜禄氏回答不出来,有些沉默。
舒宁笑了笑:“多出去走走,和人说说话,最近日头好,御花园里春光正好,看看花草,心情也会好点的。”走不走的出来全看她自己,舒宁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舒宁的确给她打包了不少茶叶,然后才让揽星送她出去了。
三月还没过完,皇上就觉得紫禁城住着不舒服,想要去畅春园住着。
“那里有山有水的,比宫里好多了,也不拘束,太后心情也能好些。”皇上如此说。
舒宁自然是很乐意的,园子里比宫里规矩少,还比宫里好住,她也更喜欢住园子里。
只是刚刚搬到园子里住着,揽月在桌子上摆上日历的时候,舒宁恍然意识到,今年是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就发生在今年夏天,心里有些忐忑。
现在是三月,今年还有个闰三月,离一废太子还有几个月的工夫,听着是不短,但宫里的日子快,一晃就到了。
虽然说废太子和她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废太子这件事肯定会对朝堂,对皇上产生巨大的影响。
海啸来临,谁又能真正避免呢?
第135章 废太子 胤衸
才刚四月, 朝堂上就传来噩耗,明珠去世了,当年他权倾朝野, 虽无‘相国’之名,却有相国之实。
从侍卫做起,身处内阁十几年, 可谓是‘掌天下之权’算是皇上相当倚重的大臣, 可惜他贪财纳贿, 和索额图互相倾轧,两党互相攻击, 在康熙二十七年被御史郭琇弹劾, 罢黜大学士,再没有从前风光。
当时还是皇上和太子的‘蜜月期’,皇上看中太子,自然要打击除索额图以外的其他人。
但随后皇上西征噶尔丹,他又被官复原职,只是再没从前风光,皇上也再没有像从前那样信任, 就像是摆他在那里放着,实际上并不会用,当个吉祥物而已。
舒宁很好奇, 这两个人斗了一辈子, 到最后一个被称为‘天下第一罪人’一个落寞中去世, 到底哪个更好些。
明珠虽然率先摔了下来,摔的狠,但不致命,舒宁听说皇上最后还是保全了叶赫那拉氏的体面, 叫了三阿哥胤祉前往纳兰明珠府邸祭奠,身后家人也依旧好好的。
五月,皇上启程巡视塞外,点了九个皇子,老大胤褆、老二胤礽、十二胤裪、十三胤祥、十四胤祯、十五胤禑、十六胤禄、十七胤礼、十八胤衸。
年轻的阿哥们逐渐长成,跟在皇上身边的,也从原来的胤祉、胤禛、胤祾、胤禩换成了更加年轻的阿哥。
不过胤裪倒是没想到皇上还让他也去了:“我还以为这次没我呢,我的骑射也就那样吧。”
“皇上愿意带谁就带谁,让你去你还不乐意了,舒颜想去都没这个机会呢。”
大部分情况下,跟着皇上一起出发巡视塞外,去往木兰围场的公主,都是未婚,为的就是在会见蒙古王公的时候赐婚,就比如这次章佳氏所出的十一公主就跟着来了,不为别的,她已经十七岁了,正是适婚年龄,今年赐婚,若是快的,年底就能嫁出去了。
“也不是吧,就是最近大哥和二哥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二哥的脾气越来越差,一点就着,跟着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我又不是八哥,八面玲珑,是个人见着了都喜欢他,我这人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别到最后得罪了谁还不知道,那就完蛋了,还得六哥去替我说和。”胤裪一脸的苦闷。
舒宁也知道他们兄弟太多,除开熟悉的那几个,其他人之间的确是没那么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说别的,最大的大阿哥和最小的十八阿哥之间,可足足有三十岁的差距,都快成两代人了。
更别提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了,成婚早,生子也早,若是大阿哥胤褆努力一点,做小十八胤衸的祖父都足够了。
皇上是期望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年龄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之间,怎么可能有所谓的兄弟情谊呢?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老四和老八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好,不就是因为自小一起在景仁宫中长大的缘故吗?
“嘴笨就少说话,若是实在难办,躲开也不是不可以。”逃避可耻,但有用,至少舒宁是这么觉得的。
胤裪都惊着了:“额娘你就给我这么个主意啊,那我还不如去六哥府里问弘昭呢,他的主意说不定都比您给的好。”
“那你去啊,又不是不可以,额娘又没拦着你。”舒宁看着胤裪说。
“还是算了,六哥最近忙的很,皇阿玛又把他放在刑部了,那可不是个好地方,污糟的很,就算是皇子进去了,也不好弄呢。”胤裪感慨道。
不过随后他又说:“不过最难的大概还是四哥,问人要命简单,问人要钱可比要命还难。”语气中还有些钦佩。
舒宁来了兴趣,仔细的问:“这是怎么说?”
“还不是四哥发现了好些人都从国库里借钱,借的容易,可还的时候就不成了,问就是没有,拖欠几年的比比皆是,十几年司空见惯,几十年的也不是没有,这账面上没钱,户部就拨不出银子,没银子,就什么事儿也干不成,实在是难啊。”胤裪感慨道。
“竟至于此吗?”舒宁问。
胤裪摇摇头:“说没钱倒也不至于,现在乃是盛世,国库里肯定是有钱才会这么大方的借出去,不至于没钱,但四哥觉得若是日久天长一直都这么下去,只借不还,肯定会出问题,所以才十分痛恨这些欠钱不还的人。
关键是这些人现在也不一定就能拿出那么些钱出来,世家子弟多有不成器的,子孙若是不严加管教,别说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了,一两代下去,一个家族就垮的不成样子了,再是问他们要钱,那是真的没有,拿不出来,只剩一条命了,所以我才说要命简单,要钱难。”
胤裪在永寿宫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完话出宫,他刚出去,舒宁就看见前院张贵人的侍女过来了。
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要请太医来瞧一瞧,这也是寻常事了,张贵人毕竟年纪大了,两次丧女使得她的身体大不如原来,哪怕是一直在宫里养着,也很难说过的好,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舒宁只当这次也是老毛病,叫了永寿宫的小太监去请当值的太医过来给张贵人瞧一瞧,再开些药,估摸着也就没事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张贵人吃了几天的药,没有更好,反而像是更差了,都起不来床了,舒宁这才把张贵人身边的人叫来询问。
“怎么回事,这次怎么就这么严重?”
张贵人的侍女叫秋霜,看着是个年轻姑娘,但也跟了张贵人十年了,立刻跪下哭着回答:
“今年年初大公主和四公主的祭日过后,贵人就有些不太好,我们殿里有常备的药丸子,贵人吃了几粒,就又有精神了,贵人就觉得没什么事儿。
直到现在太医说贵人之前只是用药把病症压了下去,实际上并没有好,耽误了几个月,如今压不住了,所以会比之前更加的来势汹汹。”
舒宁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她垂下了手,先是叫了秋霜起来,缓了缓才道:“叫太医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药,来我这里要就是了。”
只可惜舒宁启程的包袱都还没收拾好呢,前边张贵人已经到了要用人参的地步了,秋霜深夜扣门,舒宁直到了之后吩咐揽星拿库房里人参给张贵人用,只是她枯坐在床上,看着外边一如既往黑漆漆的夜空,和零星为守夜的宫人亮着的灯笼,听着呼呼的夜风,总感觉不太好。
第二天一早,觉禅氏就知道了张贵人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我也跟张姐姐住了大半辈子了,前儿胤禩拿来的参,我等会儿就给她送气,希望她能熬过这一劫吧。”
永寿宫中的人虽然都挺喜欢张贵人的,但对于其他人,却并不在意,请安还是一如以往的请安,也没有人提她一句。
直到三日之后,头发花白的于太医搭了脉之后摇了摇头,吓了秋霜一跳,跪在地上求太医:“您再搭一次,万一还有救呢?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吧!”
于太医只能加重了人参的量,这次觉禅氏的参终于还是用到了。
约莫快到午时,张贵人喝了药之后悠悠转醒,看着一屋子人凄怆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她平静的说:“黄花梨木柜格最上头有个匣子,你给我拿过来。”
秋霜也知道这里有个匣子,但张贵人从来都不让人碰这些东西,她也就从来没见过这里头有什么,如今踩着凳子拿东西,也有所猜测,这只怕是两位已逝小公主的物件。
果然,秋霜帮着张贵人打开匣子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些小衣服和小首饰,明显是就是公主用的东西。
这些衣物颜色早已褪去,没有了从前的鲜亮,但张贵人慢慢的抚摸着,就像是抚摸着她的女儿一样。
之后,张贵人又拿起两个金锁,这是女儿出生的时候她特地请内务府专门打的,还特地放在了中正殿祈福,一百天之后才拿回来给孩子挂上,可惜神佛护不了她的女儿。
握着金锁,张贵人眼角不自觉的沁出泪水,秋霜连忙拿帕子过去给贵人擦拭,边擦边担心的说:“贵人,奴才还是给您收起来吧,这东西看着触景伤情,您现在病着,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啊。”
张贵人扯出一抹笑:“我现在不看,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看呢?没时间了,等我去了,把这个匣子里的东西一起放在我棺椁中吧,就当是她们依旧陪着我,死后,我也能拿着东西找她们。”
秋霜趴在床上,哭着说:“贵人,您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您的病不要紧,吃了药很快就能好的。”
张贵人摇摇头,她病了这许多回,到什么程度她自己知道,这回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只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听着,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一并给我,要不然,我就算是走了也不会安心的。”说着,张贵人从手上卸下来一对玉镯子,交个秋霜。
“你跟了我十年,这镯子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就赏了你的,一定得帮我把这件事办成。”张贵人似乎是没什么力气,说话的声音很小,声音很弱,但态度非常的坚决。
秋霜没有接这对镯子,反而是一直在推拒:“贵人,您走后的事情,一应都是内务府做主,奴才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啊,这镯子奴才拿不得。”
张贵人想了想,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好像是想要站起来,秋霜连忙搀扶,并且问:“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您的身子不能这样啊,还是在床上躺着为好。”
张贵人却坚持:“正殿和咱们就几步路,我能坚持,的确,你是不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了,但贵妃可以,我和她住了这些年,我亲自去求,她不会置之不理的。”
秋霜拉着张贵人,还叫秋月也过来,劝张贵人:“这种事儿叫奴才去做就好了,奴才去求,主子您还是歇着吧。”
张贵人却坚持:“这是我的事情,自然得我自己去,你们不过是奴才,那里有这个脸面呢?”
于是等舒宁看到张贵人的时候,十分惊讶,连忙放下茶杯,叫她进来:“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儿叫奴才来说一声就好了。”
舒宁几天不见她,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本来就不胖,又或者说偏瘦的身材,如今这一病,更显得棱角分明,颧骨突出,宽宽大大的旗装穿在她身上倒像是迎风的旗帜一样。
等张贵人坐下,舒宁道:“揽月,给张贵人拿个毯子来。”
“多谢贵妃娘娘。”张贵人客气的说。
“姐姐和我住了几十年,怎么还这么生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姐姐说就是了,我一定尽力替姐姐办到。”舒宁道。
张贵人既然拖着病体过来,自然是有事相求的。
“我知道贵妃娘娘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那我也就直说了,若我不幸,我希望能将两位公主的东西随我一起下葬,就只一个愿望,还望贵妃娘娘成全,让我有个念想。”张贵人说着就要行礼,被揽月强行扶了起来。
张贵人浅浅的笑了下:“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惟有两个公主,实在是放不下,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身为嫔妃,下葬自有内务府的人来料理,甚至其实就现在张贵人的样子,也就该被挪到园子里,而不是紫禁城了,宫里,是不许死人的。只是舒宁觉得张贵人或许还有希望呢?压在了自己手上,没有报给内务府的原因。
“我试试吧,或许能成。”舒宁其实也没有把握,但事成与不成都是由人来办的,凌普虽然和她不怎么熟悉,明面上还是不敢得罪她的,若他拒绝,舒宁就自己用钱砸。反正她的金子除了给三个孩子也没地方花了,凌普要钱,她给钱就行。
这句话说完,张贵人就告辞了,并非她不愿意多说两句,只是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了。
回去之后,张贵人就陷入了沉睡,又或者说,昏迷,第二天一大早,秋霜来报,张贵人殁了。
舒宁按规矩报给了内务府,那边凌普只觉得晦气,打算随便叫人来处置了就行,谁知道却听到底下人说永寿宫要求将匣子里的东西放进棺椁,以做陪葬。
那边的人自然不同意,冷着一张脸,道:“这宫里自然有宫里的规矩,贵人就该有贵人的仪制,你们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坏了规矩怎么办?以后岂不是随便来个人说个什么我们内务府就要听啊?”
秋霜递了一个大大的荷包过去:“如今五月天热,总管忙前忙后的也不容易,这点子钱,权当请总管喝茶了。”
那人的脸色瞬间好了不少,啧了一声:“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不过你们这事儿啊,我做不了决定。”
看秋霜这边不顺利,揽月也过来了:“吕总管,好久不见,其实这张贵人的意思我们娘娘也知道,原本贵人也该有陪葬的,张贵人好歹也是为了皇上诞下两位公主的人,咱们做奴才的不能为主子做什么,这顺手的事情,您就帮忙办了吧。”
吕总管见着揽月,弯腰笑着说:“这不是揽月姑娘嘛,既然是贵妃娘娘的意思,我自然是千百个愿意的,只是这的确没这个规矩,我还得问问上边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