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娴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逐渐用力的拥抱感受到他内心的激动。她的心情此时也像是过了蜜一样,嘴角忍不住弯起。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阮娴锤了锤他的肩膀,示意他手劲放轻一些。
宿寒芝放轻了一些力道,却还是拥抱着她,说:“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呢?我只怪我自己。”
“是我吓到你了,让你害怕了。”
“而且,当你转身跑掉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你不用面临危险。”
听了宿寒芝的话后,阮娴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真的?”
“真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你最后还是遇了险。”宿寒芝眉心微蹙,“你可还记得你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阮娴却迷茫地摇了摇头:“那之后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啊。你说说,我遇到了什么危险?说不定我还能想起来呢。”
宿寒芝却摇了摇头,他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在那之后过了三天,我在那个人的身上发现了你的东西,所以我猜你可能是出事了。”
“我当时感觉自己都快疯了,而那人发现你的物品可以刺激我,从而增强我的力量之后,就故意告诉我,你已经被他杀死了。”
“那段时间所有的经历已经变得模糊,只知道心底深处一直有一个念头,一会儿是想你,想找到你,一会儿是想杀了那人,为你报仇。”
宿寒芝说的那人,就是当时抓住他的妖道,也是后来将他收为义子的国师。
“半年之后,我终于杀了他。”
像是意识到那人已经被他用最为残忍的方式杀死,宿寒芝眉眼中的戾气也散了几分:“我始终不相信你真的出了事,就一直在暗中寻找你。只是以我一人之力太过弱小,所以我寻人假扮国师,并谎称是国师的义子,借由这些权利来寻你。”
“原来是这样。”阮娴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明应该与国师有深仇大恨的宿寒芝却成为了他的义子,原来真正的国师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等等,你既然找了我那么久,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说?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你还总是威胁我,吓唬我!”本来还有些愧疚的阮娴顿觉有理,立刻质问。
听到她这话后,宿寒芝顿了一会儿,才说:“你渴了吗?我去为你倒茶。”
“不用,我不渴,不要转移话题。”
宿寒芝见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他叹了口气道:“因为,从小你就那样,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并对这种感觉尤其固执。如果有一个人让你觉得危险,那么无论他怎样对你好,你都会想方设法地跑掉。”
“除非他一次又一次地向你证明,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害到你。”
阮娴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无从开口,因为宿寒芝说的没有错,她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宿寒芝有时候觉得姬涟很可悲,他自己也同样如此。
为了获得她的关注,她的喜爱,他们总是忍不住想采纳各种强硬的手段来得到她。然而手段越是强硬,就越是会将她往外推。
除非在表达强势的时候也适当学会示弱,学会适当暴露自己的弱点,适当地获得她的心疼,否则,永远无法真正拥有她。
姬涟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输了,他失去了她。
而宿寒芝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成功地赢得了她的喜爱。
阮娴以为在宿寒芝的记忆中,因为受到强烈的刺激,所以遗忘了在村子里屠杀夜叉的记忆,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宿寒芝什么都记得。
只是小时候在第一次见到阮娴之时,他就已经学会将自己装的很无害,来获得她的关注和垂怜。
即使刚觉醒力量,残杀了无数夜叉,他也能在感受到有人接近
的时候,第一时间躲进柜子里,并在见到阮娴的第一眼起,就隐瞒了事实真相,伪装成了一个遭受灭门惨祸,对一切都毫不知晓的小男孩。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国师的事情,他想他会永远伪装下去。
“所以再见你时,当我发现你什么都忘了,比起失落,心底也有一丝庆幸,也许我们能重新开始。”
“我不想你回想起小时候的记忆,尤其是最后在山洞里的那一幕,因此在那时,我就决定隐瞒这一切。”
本来他想着再次见到阮娴,他一定要伪装的很好,他甚至可以伪装一辈子,不让阮娴发现他的黑暗面。
只是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的时机竟如此糟糕,而阮娴也已经对他产生了很强的警惕心,时时刻刻都想逃离他,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找了阮娴那么多年,心里的执念早已经深入骨里。
“对你好一点,你也会觉得我心怀不轨,总想着逃跑。既然如此,还不如时时吓吓你,这样你就不敢跑掉了。”
眼见着阮娴因最后一句话瞪大了眼睛,宿寒芝立刻亲了亲她的额头,熟练地示弱,安抚着她的情绪:“抱歉,阿阮,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找了你很多年,这些年里,一直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所以再次相遇之后,我最怕的就是你再一次离开我。”
“你原谅我好么?”
阮娴本来还想揪着他方才最后一句故意吓她的话不放的,可是听了宿寒芝的话后,想着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在不确定她是否还在人世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底的情绪。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许当初的国师没有说错,她可能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后来在那只母夜叉的身体里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次生命。
“好吧,这件事情就不追究了,不过你以后不能再那样对我!”她警告道。
宿寒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夜叉的呢?”阮娴问出了心中一个存在很久了的疑问。
可谁知,她的这句话问出口后,宿寒芝的脸色就往下黑了一度。
他原本还在因持续的坦白而示弱,因而此刻阮娴自觉是站在有理一方的,但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表情,竟让她有了一种自己犯错了的感觉。
阮娴戳了戳他:“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宿寒芝却好似冷笑了一声,他语气生硬,冷冷地说:“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再次相遇后,第一次见你,我就认出来了。”
“当时你伪装的很好,和一个普通人类女性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上有一股很浓的味道。”
“味道?”阮娴有些尴尬,她记得自己当时挺干净的啊。
“是很多种男人的味道,以及他们用的特殊香粉,这种香粉被用来讨夜叉欢心,而那味道与将抓我上山的母夜叉身上味道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巧合呢?”宿寒芝说完后抬起阮娴的下巴,“阿阮,你是不是也应该解释一下,那些山上的男宠,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啊!阮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暴露身份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她有些懊恼地想着,早知道在逃走之前就先洗个澡了。
心中懊恼着,她也不忘解释,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说我是那只母夜叉,但那只母夜叉不是我,你信不信?”
她本以为宿寒芝定是不信的,可没想到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点了点头:“我信。”
这般笃信的他反而让阮娴想的诸多借口一个都说不出来,如非必然,她并不想透露自己并非来自这个世界的秘密。
“你、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宿寒芝缓慢地摇了摇头:“如果那只夜叉是你的话,我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会认出来,所以她不是你。或者说,至少当时的她还不是你。”
“阿阮,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不会逼你。我现在只希望,你能永远待在我身边。”
阮娴有些感动,她抱住宿寒芝的腰肢,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说:“以前的事情我确实无法向你坦白,不过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有事瞒着你。但是你也要这样,不准再隐瞒我,欺骗我。”
宿寒芝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出神似的看着在他怀中的人,直到怀中之人不满地催促了一下,他才点了点头。
“好。”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了些笑意,他低头凑向阮娴耳边,说:“其实,当时你身上的那些味道只是让我怀疑你的身份。真正让我确定了的,是另一件事。”
阮娴疑惑地问:“什么事?”
宿寒芝淡笑不语,只是轻轻伸手略微抬起颈间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肌肤。
阮娴有些脸热了起来,她扭过脸不愿再看,却又被宿寒芝迫使着只能看向那里。
看着看着,阮娴就开始不自觉地凑近,在她看清楚宿寒芝肩膀上的一道疤痕的时候,久远的记忆开始涌现。她恍然大悟,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想她应该明白了。
那是一个咬痕。
是在初见不久之时,她在宿寒芝的肩膀上咬下来的。
阮娴的身体毕竟是一只夜叉,而吸食了许多夜叉力量的宿寒芝的身体,对于夜叉来说是极尽的美食诱惑,她也没忍住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从那疤痕的深度来看,她当时一定很想将他吃下去。
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宿寒芝才真正确定她的身份的。
阮娴一边笑着一边帮宿寒芝拉上了衣服,山风吹拂而过,秋千轻轻摇晃起来,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好像连时光都在此时放慢了脚步。
而不远之处,小院之外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两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目光正看向院中的两人,她神色复杂,眼中既有不甘,又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二师兄,你看他们二人之间,这样坐在一起,再容不下第三人。”
盛萱兰说完之后,眼眶就红了起来,但她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也许,我也到该放下的时候了。”
说完她也不等身边人的回答,转身离去,也许,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去见那个等着她的人。只是曾经那份懵懂的爱恋,终是无疾而终。
凌纵英却依然站在原处,视线遥遥落在院中之人身上。恍惚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女,毛绒绒的帽子下,只露出了一张小小的脸,圆润的黑色眼眸,正警惕地看着他。
后来,又是她落在夜叉皇手中后,瑟瑟发抖,让他心脏刺痛的模样。
她曾经饮下他的血,他的血液在她的身体中流淌。只可惜,他们的血液如水般交融,身体却无法靠近一步。
等宿寒芝彻底修养好身体后,就与阮娴一起离开了无恨山,他也不顾无恨山众人的挽留,执意退出了门派。
自此以后,阮娴和宿寒芝的生活就变得甜蜜安宁了起来,没有半分波折,日子美好平静的时常让她觉得是在做梦。姬涟那双总是在她噩梦中出现的红色眸子逐渐远去,与宿寒芝也已经彼此交心,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他们二人一起修炼,游历天下,如神仙眷侣一般。小时在山上与宿寒芝相依为命之时,阮娴就想过和他一起下山生活,只是这个想法因国师的到来而破灭。而多年之后,这个心愿终于得到了迟来的实现,所幸,还不算晚。
他们二人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伴相依。
阮娴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当然,有时候也会发生争吵。
比如,她总是和小黑一起玩儿,有时候会忽略宿寒芝,然而有一天她醒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小黑了。等足足过去了三天,才在门口看到小黑凄凄惨惨的身影,原本总是泛着光泽的鳞片都暗淡了下去,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珠里,满满的都是生无可恋。
后来阮娴逼问宿寒芝才知道,他竟然将小黑丢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山中,小黑足足爬了三天三夜才爬回来,气得阮娴一周都没和他说话。
除此之外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是他又很会先一步服软,每次总是可怜着语气说:“阿阮,对不起,因为我吸收了太多的内丹力量,还未完全消化,所以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你原谅我好么?”
就这样真诚道歉,死不悔改,日子就在这样偶尔的小吵小闹和时常的安稳甜蜜中过去。
夜晚,月华如水,铺开了一地银光。
宿寒芝坐在床边,目光专注地看向床上睡着的阮娴。他看着她平和的睡颜,眼神逐渐温柔了起来。
在阮娴第一次因噩梦而惊醒,此后每个夜晚都再难以入眠之时,宿寒芝就
已经习惯了这样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她陷入沉睡。
确认阮娴呼吸平稳之后,他为她盖好被子,才起身离开。
然而,才刚走了几步,他的身形就突然一晃,只得单手撑着桌子支撑自己的身体,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