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暂时我也还没有想好，看看李文瀚那边，初审是个什么情况再说吧。不管怎么样，这个事总是要向市里做个汇报才行。齐正鸿牵涉很深。”

　　齐正鸿是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范鸿宇暂时没让李文瀚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先把流程走完，比较合适，不会授人以柄。

　　陆玖马上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去市里……不，我今晚去市里，明天一早就向谭书记和萧寒月书记汇报。”

　　态度相当明确。

　　陆玖知道范鸿宇不大愿意向市里这些头头们汇报，毕竟他现在还是县长，不是县委书记。面子上，这还得是他和陆玖共同做出来的决定，对方方面面都有个交代。

　　范鸿宇微笑点头。

　　只要陆玖全力配合，这个事的影响，就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如同他刚才所言，现在确实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王研风他们狗急跳墙，逼得他提前动手。在全是人代会召开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范鸿宇又递了一支烟给陆玖，亲手给他点上，说道：“书记，有关县里一些干部的安排，我一直都想和你商量一下，现在就算是赶巧了。”

　　陆玖略略有点奇怪。

　　现在这个时候，范鸿宇跟他谈什么干部安排？安安稳稳开过人代会，等你范县长变成了范书记，还不是什么都你说了算，急在这时做什么？陆玖可不认为范鸿宇是个温良恭俭让的人，要给他陆玖偌大的面子。事实上，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顺利升副市长，陆玖甚至都放弃掉了对一些关系户的安排照顾。不想在这种敏感时候，惹得范鸿宇不快。同时，也算是还范鸿宇一个人情，感谢他在阳光大酒店的仗义援手。

　　“县长请讲。”

　　尽管有些搞不明白范鸿宇的真实意图，陆玖还是很客气地说道。打定主意，一切都以范鸿宇的意见为主，自己不提条件。范鸿宇真要送他人情，愿意提拔一下他的关系户，那就更好，否则不强求。

　　“书记，农林公司我也兼管一年多时间了，基本走上了正轨，继续兼管下去，不利于干部培养，我打算放手给其他同志来接手。”

　　陆玖顿时恍然。敢情范鸿宇压根就没打算跟他商量科级干部的任免安排，直接谈的副县级干部。副县级干部，云湖县没有任免权，只有建议权。十分重要的副县级职务人选，县里甚至连建议权都没有，只能完全服从上级组织的安排。

　　范鸿宇这是希望陆玖能协力，把他看中的干部推上去。

　　“嗯，县长今后的工作会越来越繁重，继续兼管农林公司，确实是太辛苦了，我完全赞同县长这个建议。县长认为，由谁来接手比较合适呢？”

　　也有点好奇之心，想要看看，是谁在范鸿宇心目中有这么重的份量。这个农林公司，可是范鸿宇的禁脔，谁都不能随便插手的。

　　“黄伟杰。”

　　陆玖轻轻点头，略略有点出乎意料，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黄伟杰那个家伙，确实是个人才。倘若他不是谢厚明的女婿，陆玖早就重用他了。一念及此，陆玖忽然又有些感慨，这就是他和范鸿宇的差别。范鸿宇狠狠甩谢厚明一巴掌，随即重用谢厚明的女婿，将一向跋扈不服输的谢厚明拿捏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陆玖到云湖六年，就和谢厚明斗了六年，也没占到太多的便宜。

　　胸襟啊！

　　“书记，齐正鸿这回肯定要出问题了。我想由常务副县长来兼管农林公司，可以体现县里对这个工作的重视。这是全县经济振兴的龙头，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范鸿宇很诚恳地说道。

　　陆玖却忍不住又吃了一惊：“常务副县长？”

　　不是吧，小范同志？

　　你想让黄伟杰更进一步，当个副县长，这个可以，能想出办法来。黄伟杰现在已经是区委书记，正科级也有三年多了，上这个台阶，不算离谱。但是一步上到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就算不像齐正鸿那样兼任县委副书记，进县委班子是铁定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算得一口气跨了两级啊。

　　普通副县长和常务副县长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齐正鸿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咱们也不好太客气了。”

　　带着点调侃之意。

　　面临这样的大事，此人依旧谈笑自若，毫无紧张忐忑之情。

　　陆玖忽然觉得，自己和范鸿宇之间，还真的存在差距，并且这差距不小！

　　“黄伟杰这个小伙子，比较沉默寡言，工作上还是很踏实的，也能接受新事物。县长让他来接手农林公司，是个不错的建议……齐正鸿自作孽，不可活。”

　　陆玖随即说道。

　　都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暗算范鸿宇的阴招都使了出来，以范鸿宇的性格，齐正鸿倘若还能安然无恙，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不过陆玖还是留着余地，只谈到黄伟杰接手农林公司，以普通副县长身份兼管是可以的，没有接“常务副县长”这个话茬。

　　难易度不在一个等级之上，陆玖不肯贸然答应。万一没有如愿，可就不好说话了。当然，在陆玖心底，确实也不愿意看到黄伟杰这样坐火箭般往上窜。他对谢厚明的成见，没有丝毫减弱。

　　这个老家伙的女婿，凭什么运气那么好？

　　就算陆玖，也不曾直接从区委书记升常务副县长！

　　对陆玖的那点心思，范鸿宇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个大概。不管情势如何，陆玖骨子里那种“讨价还价”的潜意识，总归难以一下子就改变过来。

　　范鸿宇只是笑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又谈了一会，陆玖看了看表，起身告辞。范鸿宇送到门口，轻声说道：“书记，这里有份材料，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相信陆玖看了这份材料，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第843章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玖确实有点迫不及待。

　　微笑着从范鸿宇手里接过材料，刚刚离开县长办公室，立即就拿起来瞄了一眼。

　　一下就呆住了。

　　这是陈霞的笔迹。

　　陆玖再熟悉不过了。

　　陈霞亲笔书写的材料，怎么到了范鸿宇手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陆玖顾不得别的，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走廊拐弯处，就着楼道里不算太明亮的灯光，匆匆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材料并不太长，也就三页纸，描述的正是齐正鸿鲁江南等人在编制上搞鬼的事情，也提到了陆玖的爱人关秀丽和周子其等陆玖的亲信存在的一些问题。陈霞的描述十分客观，没有带多少个人观点。

　　惟其如此，才更让陆玖心里寒气大冒。

　　这份材料记述的时间跨度不小，三四年前的情况都有描述，并且时间相对很具体。由此可见，这不是陈霞临时起意，凭着回忆写出来的东西，而是三四年前，陈霞就在注意收集这些材料了。

　　那个时候，陆玖正处于由县长向县委书记过渡的阶段，而和陈霞老早就是很亲密的关系。但这些材料，陆玖从未见过。也就是说，至少到目前为止，陈霞并不能算是在为陆玖收集这些材料，应该是为她自己在收集的。

　　三四年前，陈霞当然不能预见到今天这样的结局，谁知道范鸿宇会到云湖来当县长？算算时间，陈霞开始收集材料时，范鸿宇同志还在彦华市枫林镇当个没滋没味的借调干部呢，连个副科都不是。

　　也就是说，陈霞自始至终，没有真正的完全相信过陆玖。这些材料，可不仅仅与齐正鸿他们有关，也与关秀丽周子其有关。一旦抛出来，对谁都会造成很严重的“杀伤”。

　　陈霞为的是自保，甚至有可能在关键时刻爆猛料，用以威胁陆玖齐正鸿这些县领导。

　　这个女人的心机，一直都是很深沉的。

　　而现在，这些资料到了范鸿宇手里。

　　陆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范鸿宇要给陈霞那么大一个人情。陈霞跟杨和安两口子双双进京，曾经在云湖县乃至整个齐河市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很多人都无比惊讶，不知道这个戏法如何变的。

　　各种议论都有。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正是因为范鸿宇这一招鬼神莫测的“天外飞仙”，才让陆玖最终渡过了难关。范鸿宇明白无误地表明了他力挺陆玖到底的态度。让不少人浮想联翩，认定这是尤利民亲自插手了。

　　范鸿宇毫不隐晦地亮出了自己隐藏着的巨大实力，尽管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人震撼无比。

　　不要说陈霞，换做任何一个人，身受如此大恩，都必定会“倾情回报”。

　　陈霞将这些材料交给范鸿宇，理所当然。又或者，是陈霞先交出这些材料，才换得范鸿宇不惜一切代价出手相助。

　　内情到底如何，除了范鸿宇和陈霞这两位当事人，别人是不得而知了。

　　对于陆玖而言，去追究他俩谁先“主动”已经毫无意义，他担心的是，除了眼下他手里拿着的这些材料，范鸿宇手里，到底还掌握着多少秘密。

　　单纯凭常识推断，陆玖也能猜到，陈霞交给范鸿宇的，绝不止这么一点东西。

　　只要一想到这点，陆玖便觉得一股奇寒之气，顺着脊椎骨升腾而起，瞬间如堕入冰窟之中。陈霞和他同床共枕多年，在陈霞面前，他陆玖几乎毫无秘密可言。而现在，这些秘密交到了范鸿宇手里，陆玖等于在范鸿宇面前也变得光溜溜的了。范鸿宇随时都可以操起刀子割他一两下，陆玖全无任何招架之功，更不用说还手之力了。

　　范鸿宇要什么，他就得给什么，不管他做不做得到，都得拼命去做。

　　范鸿宇不是陈霞。

　　陈霞是当事人，或许还有所顾忌，担心两败俱伤。

　　范鸿宇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似乎早就料到陆玖会迫不及待地阅看那些材料，范鸿宇很“配合”，没有急着从办公室出来，免得陆玖尴尬。

　　匆匆忙忙将材料浏览了一遍，陆玖稳了稳神思，慢慢将材料折叠起来，装进裤子口袋。折叠材料的时候，陆玖的手还略略有点颤抖，脸色依旧是苍白的。等材料进了口袋，陆玖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坚毅，像是下定了决心。双手往身后一背，不徐不疾走出了县政府办公大楼。

　　陆玖没有急着回宿舍，而是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范鸿宇冷不丁给他端上来这么一道大餐，陆玖得好好想想，怎么下嘴。

　　夜深人静，县委办公楼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陆玖走进办公室，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坐到巨大的老板椅里，身子往后靠。

　　思考重大问题时，陆玖喜欢坐在办公桌后。

　　毋庸讳言，这个县委书记的宝座，能够让陆玖凭空生出许多底气。只要他还坐在这个宝座上，就意味着他依旧是云湖县八十万干部群众的“主宰者”。

　　陆玖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理顺思路，大哥大便急促地鸣响起来。陆玖双眼微微一眯，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这一刻，他又回复成往日精明强干的云湖县委书记。

　　无疑，他猜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等大哥大响了一会，陆玖才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很威严地“喂”了一声。

　　“陆书记……”

　　电话那边，果然传来齐正鸿黯哑的声音，和他往日总是自信满满的语气，迥然有异。

　　“老齐。”

　　陆玖淡淡地招呼了一声，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电话那边又沉默起来，稍顷，齐正鸿问道：“陆书记，你在哪里？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汇报一下……”

　　“我在办公室。”

　　陆玖依旧不咸不淡地说道。

　　“办公室？好吧，那我马上过去。”

　　说完，齐正鸿便挂断了电话，丝毫也不再顾忌什么礼貌礼节，完全不容陆玖拒绝。都已经大祸临头了，还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

　　陆玖想了想，起身又泡了一杯茶，搁在自己的对面，然后稳稳坐下来，等着齐正鸿登门。

　　齐正鸿来得并不算太快，陆玖慢慢抽完一支烟，又喝了两口茶水，才响起敲门声。陆玖能够理解齐正鸿现在的心情，即将由高高在上的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变成阶下囚，任谁都难以完全平复心情，坦然面对。

　　齐正鸿若真是“宠辱不惊”的高人，也不会干出那样的破事。

　　“请进！”

　　办公室虚掩的房门被推开，露出了齐正鸿苍白的脸，皱巴巴的，如同一条焉巴的老苦瓜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玖觉得齐正鸿的头发，白了很多。平日里齐正鸿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十分讲究官威官体，头发总是染得油光乌亮，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