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财消灾吧,又不是第一次。
正琢磨着今天的收入会不会被这些混蛋全拿走,正对着店门的几个警察让开身体,三个西装革履的华人迎面而来。
一看眼神就不对劲,向威心里咯噔一下,扭头便跑。
前门到后门不过十几米,穿过两排货架之间的走道,一把打开小防盗门,又有两张黄色面孔出现在眼前。
“想去哪儿,跑得掉吗?”
“进去!”
卢宜江把他往里面一推,随行的民警生怕他负隅顽抗,紧跟进来把后门反带上。
他们说得是老家话,他们是从敏阳老家追过来的!
向威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不由自主颤抖,刚看清二人长什么样,前面的防盗门砰一声关上了,只见从前门进来的一个人,把皮包顺手放在柜台上,冷冷地问:“我是该叫你向威,还是叫你王海岩?”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我有南非居留权,你们无权进我的店。”
他很快缓过神,说得理直气壮,嗓门要不小,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心虚,敏阳市局民警可不会被他唬住,一把将他摁坐在椅子上。
韩博从角落里拿来一张塑料袋,坐到他面前,“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韩,叫韩博,中国驻南非大使馆参赞,公安部驻南非警务联络官。这儿离约堡不远,你经常去约堡进货,相信你应该听说过。”
警务联络官,境外110!
王海岩何止听说过,甚至不止一次打听过,心怦怦直跳,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
“这位是我同事曲盛,也是公安部派驻南非的警务联络官。这几位你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但应该能猜出他们从哪儿来的,来干什么的。”
韩博回头看看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中国商品,从曲盛手中接过一份文件:“制毒贩毒那是掉脑袋的事,东窗事发,想跑很正常,关键你跑得掉吗?知道你不会英语,看不懂英文,所以找了一份中文的,仔细看看,看完我们再谈。”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南非共和国引渡条约》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南非共和国,为通过缔结引渡条约在预防和打击犯罪方面进行更有效的合作;并确认相互尊重主权、平等互利和相互尊重法律制度和司法机构,达成协议如下:
第一条,引渡义务
缔约国同意根据本条约的规定,应另一缔约国的请求,将被通缉的人员引渡至另一缔约国,以便在请求国内就可引渡的犯罪进行刑事追诉或判处、执行刑罚……
一条条一款款,全关于引渡的,王海岩看得胆战心惊,满头汗珠。
第774章 劝返(三)
“看完了,有没有想说的?”
“我,我要请律师……”
“可以,请律师是你的权利。”韩博指指柜台,拍拍身边的货架,“不过在南非请律师好像不便宜,但请不请结果都一样。换作我,宁可给老婆孩子多留点钱,也不会去花那个冤枉钱。”
请不请结果怎么可能一样,自己干过的事自己知道,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好、睡不着,不止一次打听过关于引渡的事。
请律师可能改变不了被引渡的结果,但会影响到最终的判决,南非早废除了死刑,死刑不引渡,除非中国承诺不判死刑。
想到这些,王海岩反而没刚才那么怕了,抬头强调了一句:“我要请律师。”
“亏你在南非呆四五年!”
韩博狠瞪了他一眼:“王海岩,我帮你分析分析,你坚持请律师,就意味着要我们走引渡程序,给我们公安机关乃至外交部找麻烦,立功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就别想了,回去肯定是无期,别人表现好能减刑,你肯定不会有,真是要把牢底坐穿。”
什么意思,难道老老实实跟你们回去就不会判死刑?
王海岩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
“再说走引渡程序,我们这边呢,肯定是请求南非警方协助先把你控制起来,也就是让外面的警察先把你关起来。由于你的护照是假的,申请工作签证的材料也是移民中介帮着伪造的,所以移民局同样有管辖权。”
“这就意味着存在一个变数,对你来说是变数,对我们来说不是,移民局可能会直接遣返,引渡程序都不需要走,中国政府自然不需要向南非政府承诺不判你死刑。你老婆的护照是真的,申请工作签证的材料是假的,一样要被遣返,人被遣返回国,这个超市显然代表着,结果可想而知,真正的人财两空。”
“你别吓唬我。”
“是不是吓唬你心里有数,”韩博拍拍他肩膀,接着道:“如果你花得钱,能请到很厉害的大律师,有可能不会被移民局遣返,但引渡需要一个过程,你肯定要在南非监狱呆一段时间。”
“制毒贩毒在哪个国家都是很严重的罪行,我可以断定法官会驳回假释申请,南非监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进去过,那条件真是很难用语言描述,你既是毒贩又不是本地人,在里面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说不准会被那些性取向有问题的罪犯盯上。”
这不是吓唬!
一个中国罪犯被关进全是黑人罪犯的监狱,想想就渗人。
曲盛收起文件,冷不丁插了句:“我去过几个监狱,那个卫生条件和医疗条件真不是一两点差,打摆子、拉肚子都能要人命,如果染上艾滋病更惨,到时候我们或许会考虑要不要把你引渡回去。”
警察就在门口,他们是有备而来。
王海岩不敢拿小命开玩笑,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韩博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起身道:“卢支队,我和曲处出去透透气,你跟他谈。抓紧时间,我跟南非警察总监约定的是一个小时。”
“好的,谢谢韩局。”
约定的是一个小时,什么意思,时间一到就抓人?
王海岩心里发毛,眼睁睁看着从老家来的公安把韩博二人送门,门打开的一刹那,只见一个又高又胖的南非警察拿着手铐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警务联络官太厉害了,把阵势搞这么大,他不被吓懵才怪!
卢宜江暗赞了一个,坐到塑料凳上,语重心长:“王海岩,你的同伙早就落网了,他们的下场你肯定也知道,一个死刑,一个死缓,死缓的那个现在已经改判无期。据我所知他表现不错,过不了多久就能争取到再次减刑。你这个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虽然你们都是主犯,但你在团伙中发挥的作为和主要犯罪行为跟死缓的那个差不多。也就是说只要你有立功自首情节,就能争取到宽大处理,不用在南非请律师,不用走引渡程序一样不会判死刑。”
一起来的一个民警补充道:“王海岩,如果你平时多看看新闻,多关注国内的情况,应该知道潜逃到国外之后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能够深刻反省,能够主动回国自首的都能争取到宽大处理,至少我没听说过回国自首被判死刑的。”
那是经济犯,跟毒贩的“待遇”不一样。
王海岩有些心动,但想想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卢宜江知道他有顾虑,趁热打铁地说:“为什么跟你们谈这些,为什么给你立功自首的机会,说白了就是怕麻烦。走引渡程序我们麻烦,南非警方一样麻烦,所以对你来说这是一个立功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时间不多了,你好好考虑考虑。”
改名换姓都被找上门,早知道会这样当时不管花多少钱都应该去美国,美国跟中国可没什么引渡条约。
王海岩悔之不及,依然沉默不语。
“好好想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认真掂量掂量执迷不悟的后果。到时候不仅你会被引渡回去接受法律的惩处,你老婆都要被遣返回国,真跟韩参赞说的那样人财两空。”
“空口白话,我怎么……怎么相信能宽大?”形势比人强,王海岩的心理防线终究还是被击溃了。
“书面承诺没有,只能给你口头承诺,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卢,叫卢宜江,是敏阳市公安局党委委员、边防支队支队长,也能算半个局领导,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其实,这些年你应该跟家里打打电话,如果跟家人保持联系,就能知道我们对你的政策。”
卢宜江掏出曲盛借给他的手机,当王海岩面拨通王家电话。
国际长途有点延迟,拨通之后等了大约半秒钟,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岩,阿岩,是你吗?我是你爸,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县公安局领导和边防派出所同志坐在他家,做了他父母一整天工作,等的就是这个电话,老人家说什么可想而知。
令人倍感意外的是,王海岩还是个孝子,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抱着手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卢支队,怎么样,他想好没有?”韩博再次走进店里,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
“韩参赞,我自首,我跟卢警官回去自首,”不等卢支队开口,王海岩便磕头作揖起来,哭丧着哀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老婆,我是到南非才认识她的,以前的事跟她没关系,求求您别遣返她回去。”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只要你态度端正,你老婆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回去之后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在南非怎么生活,有这个店又怎么样,赚点钱还不够被人抢的。”
“没事的,她哥在这儿,她姐和她姐夫也在这儿。”
南非有那么好吗,非赖在这儿不回去。
韩博暗叹口气,一把将他拉起:“这样吧,回不回去让她自己拿主意。”
“谢谢韩参赞,谢谢曲警官……”
一些腐败警察喜欢敲诈勒索华人,如果没证件会变着法把你关起来,所以只要有合法身份华人的都会把证件带在身上。
王海岩同样如此,韩博从他包里翻出护照,“家你是回不去了,南非警察就在外面,不跟卢警官走就要跟他们走,所以我建议你跟卢支队走。电话也别打,她应该不知道你以前的事,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这个打击,我会先跟你大舅子大姨子通报,让他们帮着安抚安抚。”
“店里怎么办?”
“门锁好,钥匙我帮你转交。对了,把钱带上,这么多年没回去,以后尽孝的机会也不多,可以在机场免税店给你父母买点东西,不管怎么样也算一份心意。”
考虑得很“周到”,王海岩无言以对,只能服从。
连哄带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要是让他老婆知道,很可能发生变故,只有快刀斩乱麻。
把人押上商务车,南非警察交给一直躲在暗处,始终没被王海岩看见的陈伟去打发,跟绑架似的关上车门就走,直奔中国驻约翰内斯堡总领馆。
“孙局,韩参赞和曲处早布置好了,总领馆领导很重视很关心,一切顺利……人在总领馆,为确保万无一失,小陈和小徐正在做他工作,是是是,我知道,人不押解到国内都不能松懈。”
一进总领馆,卢宜江便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汇报。
成功劝返一个,韩博同样要向国合局领导汇报,看着抑制不住激动的曲盛,紧握着电话说:“沙局放心,保证不会功亏一篑,嫌犯很配合,我刚让他给家属打了一个电话,说有点事要来约堡,只要稳住其亲属13个小时,等把嫌犯送到机场,送上飞机就行了。”
速战速决,干得漂亮!
沙局长很高兴,想想又问道:“机票订了没有,哪个航空公司的?”
“订了,国航,我跟国航南非办事处的同志协调过。”
第775章 劝返(四)
尽管在汇报时向上级保证坚决完成任务,但在没把人送上飞机之前韩博绝不敢掉以轻心。
王海岩的老婆发现不对劲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前期做那么多工作,基本可确定他老婆和他老婆在南非的亲属不懂英语,跟大多在南非的华人一样怕警察怕到骨子里,可能会发动在南非的亲朋好友打听消息,报警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请懂英语的朋友帮着报警,警局也不一定当回事,这些年南非每年至少会发生18000例谋杀案和36000例的性侵案,把贩毒、绑架、抢劫等案件算上会更多。
侦探们忙焦头烂额,一个人要同时负责几十起恶性案件,哪有时间精力帮着去找一个才失踪几个小时,或许再过几个小时就会自己回家的华人。
韩博担心的是王海岩!
相比入境,出境查得没那么严,但安检、填写出境表格、去出关窗口验证等流程一个不能少。如果他突然反悔,在机场想跑或大吵大闹,你又不能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否则就不是劝返而真成绑架了。
关键时刻,绝不能功亏一篑。
韩博想想又打了几个电话,一切安排妥当又去跟王海岩谈了谈。
在国内执行过押解任务,后来又执行过一段时间境外追逃追赃任务,非常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跟哄孩子似的尽可能让嫌疑人轻松点。
“味道不一样吧,国内有假烟,国外假烟更多,烟草专卖局和工商管不到这儿,厂家也不可能跑这儿来打假,所以你平时能买到的中华十包估计有九包是假的。”
“我平时不抽这么好的烟。”王海岩抬头偷看一眼,又低头抽起闷烟,正在抽的烟是真是假对他来说不重要,事实上此时此刻也抽不出真假,只是患得患失,心情太烦躁,需要烟草来麻痹自己。
烟是卢支队从国内带来的,而且不止带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