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丈夫,苏梅翻了个白眼过去。
“唉?这可真不是不好好说话啊。咱们家苏女士现在往大街上一站回头率都还有百分之六十,那年轻的时候可更不得了。当时在我们军,那可是出了名的一朵小花。她到了我们战区那会儿,各连营的干部战士对采访的积极性那可高去了。明面上都说想在军报上露露脸,或者是说想让帮着照相寄回家,实际上一群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脸好漏的?往家里边邮的照片进阵地的时候就都照好了,都是想借个由头,看咱家小苏同志!”
一旁,李世信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嗯,你们家小苏同志那个时候大腿是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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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信捧哏儿似的一句,直接让俞家三兄弟凌乱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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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的看了看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的苏梅,安小小嘿嘿一笑。
“俞师叔,我老师的意识是说你老婆可真木...奉......”
一脚油门还没踩下去,安小小就被一口梅菜扣肉堵住了嘴巴。
看着几个小辈尴尬的样子,俞念恩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不开玩笑,反正那个时候我们这些骆驼跟你母亲没有多少交集。当时为了照顾老勺头,我们那个后勤队一共就我们三个人。但是后来随着前面的战事吃紧,物资吞吐量加大,后勤队里又来了些人。因为我和你李叔都是被发配的关系,这几个人也都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俞念恩缅怀一笑,目光落在了那份猪肉酸菜炖粉条上,叹道;
“龙江省的王连峰,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据说在家一顿饭能吃十个馒头的主儿。因为家里边孩子多,吃不饱饭才到部队当的兵。当时前线物资紧缺,加上后勤队没有牲畜机械只能靠人抗人运的,阵地上除了好运送的饼干几乎啥都吃不着。可是那个时候前线还特别缺水,压缩饼饼干吃多了人渴的不行,甚至有的时候能引发脱水。这小子饿的不行,就在阵地上下了个套子想着套点野味。结果没成想,他们营长晚上带着侦察连去前线搞侦查的时候一脚踩套上了,差点没把门牙摔下来。查清了是这小子的手笔之后,直接就让他们连长给踹到后勤队来了。”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份水煮羊肉上。
“李康德山西人,一头卷毛长得跟个山羊似的。这小子十足的败家子,好赌。没到部队之前耍大钱把他家二十多只羊输了个精光,差点儿没把他爹气死。到了部队之后也不消停,用特么竹片片做了一副牌九,跟猫耳洞里设局。有一次大晚上耍的太上头,喊的二里地都能听得见,把师长都给惊动了。写了一万字的检讨全连朗读之后,让他们政委又给送到了后勤队劳改。”
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战友一样,俞念恩咧着嘴忍不住乐,他的目光又转到了那份东坡肘子上面;
“四川佬刘满仓,倔的跟头叫驴一样。他们排长派他去挖坑道,这小子挖了一半儿YNR打炮,咱们这边的炮兵也往回打,结果第一轮试射把他挖的坑道炸塌了。这小子等打完了仗直接跑到炮兵团,把人家炮兵兄弟好一顿揍。连长让他给人家道歉他死活说自己没错,差点儿没让部队直接给退回家,哈哈、”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大盘鸡上。
“奎尼图艾迪,夏哈普。他娘的当初我记这个新疆佬的名字记了三四天,背课文都没这么认真过。当时我还说,我就叫他夏哈普行不行,他说不行。他们新疆取名第一个名是自己的,第二个名是他爹的。他爹才叫夏哈普,他自己叫奎尼图艾迪。绕嘴不绕嘴你说?五月份那会战斗少,各连队都在猫耳洞里蹲着,一群臭小子闲的蛋疼,拿新疆佬的长相开玩笑,说他长得想美国鬼子。结果这新疆佬二话不说就拎跟棍子跟人家拼命,差点儿没把人家脑袋打放屁了。”
说到大盘鸡这,俞念恩和李世信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家老爹不往下说,俞思故挠了挠腮边,问道:“爸、这还有一道菜呢?这人是怎么回事?”
见俞念恩乐的合不拢嘴,李世信呵呵一笑,指了指那份红油干豆腐。
“重庆人孙联合,就是差点儿被老奎揍出脑浆子内个......”
在俞家三兄弟的惊愕中,李世信笑道:“你们不知道当时部队的风气,那个时候还没裁军,部队里的干部普遍受教育程度都不高。行事风格也都野的很,像这种一个班的战士掐架,一般都不给什么批评教育。直接把俩人绑一起,啥时候俩人看彼此看的腻味了不想打了,再给他们俩分开。可是老奎和孙联合俩人谁也不服谁,绑起来之后还往一起咬。他们排长没辙,直接在督导队那拿了一副手铐,给这俩家伙拷在一起送后勤队来了。这俩人就跟连体婴儿似的,偏偏和谁也不服谁,在一起掐了两个多月。哈哈......”
听到李世信为儿子们解释,俞念恩点了点头。
“没错。那个时候想想,真他娘的有意思。后援队里八个人,都是各个师里面的刺儿头,聚在一起天天跟演相声似的。老勺头天天恍恍惚惚,见人就管人家叫儿子。
王连峰从早上到晚上嚷嚷什么时候开饭,刘满仓遇到什么事儿都较真,跟谁都掐。李康德天天琢磨着从这八个穷鬼身上赢点儿啥,老奎和联合俩人一眼看不住就滚一起去了,嗨呀......到最后想想,还真就我和你李叔两个,算是正常人。
那个时候是真他娘的累呀,一天从物资处往前线跑四趟,早上天擦黑就起来,送完弹药送物资,送完物资还得送两趟水。去的时候抗箱子,回来的时候还得抗伤员。有的时候恨不得就往地上一躺,睡球他一整天。”
俞念恩的感叹,让李世信胸中不断翻涌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了。
第903章 那一场芳华
蔓延不断的群山,繁茂闷热的丛林,陡峭湿滑的山坡,蜿蜒曲折的山路,沟壑纵横的阵地,隆隆的炮火伴随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李世信的脑海中不断的闪过。
一个个名字随着俞念恩的讲述,仿佛穿越了时空般,在李世信的脑海中又鲜活了起来。
本体记忆不断翻涌带来的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或皱着眉头或嬉皮笑脸的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在他的恍惚之中,俞念恩的讲述,还在继续;
“那个时候真是太他娘的累了,一开始这几个臭小子刚到后勤队的时候还闹腾闹腾。李康德还总想着赌两把,老奎和孙联合还掐一掐。可是没到一个星期,都都累的没了心思啦。特别是老奎和孙联合,俩人手铐子拷在一起,就是空着手上下山都累的不行,更别说还得扛着东西。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俩小子就累的下了前线往猫耳洞里一躺,抱在一起呼呼大睡。过了二十天,整个后勤队天天就能听见王连峰吵吵饿了。”
呼!
随着俞念恩的回忆,李世信脑海中的记忆画面,连成了片段。
远处隆隆的炮声,将逼仄潮湿的猫耳洞阵得时不时落下簌簌沙土。洞口之外的天空星光璀璨,月光将夜色调出了油画般的色调。
“哎呀卧槽,肠子疼。他妈了隔壁,啥时候才能给吃顿饱饭呐?”
“咿呀额了个亲大!你个瓜怂就知道嚷嚷!嚷嚷地人心里肚子里么着么落,大半夜累你再嚷嚷?你再嚷嚷老子,老子一杵子怼死你个瓜怂算逑!”
王连峰和李康德的吵嚷,将洞里几个躺在行军床上的都吵醒了。
“瓜娃子,吵啥子嘛?饿了就把手放肚子上,捂热了就不饿啦。忍着,明早上爹跟你们做热干面。在老家看着你们来的信喽,爹随身带着料呐!”
那是老勺头。
仿佛习惯了老爷子的疯言疯语,猫耳洞里的汉子们谁也没有反驳。
可疯言疯语里提到的吃食,却引发了洞里一连串的咕噜声——那是好几个肚子发出来的。
“啥玩应热干面呐?我不吃,老子想吃又!”
墙角,一个行军床放不下,脚伸出床一半儿的大个子坐了起来。从猫耳洞洞口闯进来的月光,将他的眼睛照的通亮。
“要是能整个大锅,整头猪,再整点儿酸菜,老子非炖它一锅猪肉酸菜粉条子!”
“你还弄头猪?你咋不弄个婆娘泥吗?”
墙角,又一个身影坐了起来。吞了口口水,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看不如弄头山羊,宰了直接放锅里煮它两个钟头,把汤熬白了。拿点盐巴那么一沾,啧!想想都鲜活......”
“不是,我说你们他妈是故意跟我俞小爷过不去的吧?”
又一个身影捂着肚子坐了起来。
“大晚上的,跟这儿耗子来了都掉眼泪的猫耳洞说这些,你们不怕下雨天让雷劈死啊?世信,你说剧公道话,说说他们!”
洞口,一个声音笑了。
“酸菜,猪肉,粉条子,白水煮羊肉,那都是下九流的吃法。我现在要是有头猪,高低先给它肘子卸了,来个梅菜扣肉。吃过梅菜扣肉吗?肘子你得洗的干干净净,放锅里煮。煮它一个上午,再沥干了放油锅里炸。炸得它黄灿灿的,再给它泡冷了切成片。放上八角花椒,酱油白糖,垫上梅菜再蒸它半个小时。出锅的时候知道什么样儿吗?那肉红彤彤的,整个往桌子上一放,你用手一拍桌子,肉皮嫩的跟娘们柰子一样都直颤!夹一口到嘴里,你们猜怎么着?”
随着那经过夸张的细节描述,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那肉皮到嘴里就化成了一股汤!下面的瘦肉混着梅菜,再有一碗白米饭,给个神仙......都不换呦。”
“艹!你他妈也是故意的!老子要吃糖醋鱼!”
“你们这一说,我想吃东坡肘子了。”
“你个瓜怂,还吃过东坡肘子?”
“听俺爷说过,以前给地主家做长工,每年过年都给做一道东坡肘子......”
“我我我!我想吃大盘鸡!”
“大晚上,闹啥嘛闹。还大盘鸡,现在有盘红油干豆腐,老子盘子都能给他舔光。”
“嗨,别说了别说了。听着怪他妈难受,现在想啥都吃不上。等仗打完了,你们俞爷我请你们下馆子。爷高低找个大厨,就按今儿晚上这菜谱给你们做一上桌子!菜码给你们用盆装,吃不完不许下桌!今儿晚上各位爷就消停消停,别勾我肚子里那几条馋虫了成不成?”
黑暗中亮晶晶的目光,渐渐又和面前已经那双皱纹包裹住的眼睛重合了起来。
堂屋里,俞念恩已经跟儿子们说完了桌子上那八道菜的来由。
“爸,后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空空荡荡的桌两旁,那几幅空着的碗筷,俞思危望向了自己的父亲,讷讷的问到。
触碰到不愿提起的往事,俞念恩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我说吧。”
一旁,看着桌子上八道菜出了神的苏梅,从口袋中掏出了包女士香烟。
随着打火机清脆的擦响,夹杂着香草味的烟气弥漫在了她身旁。
“我去到战区的第二个月,YN方面对老山和者阴山发起了二次攻势。那是自从79年之后,两军最大规模的交锋。为了完成上级分配的新闻任务,我们政宣处需要频繁的进入前线。可是那个时候整个战线都在打仗,每一天中甚至每一个小时,都会发生阵地的争夺,山头易手。战事吃紧,所有作战单位都拉到了前线去,我们这些非作战单位人员想要进入阵地,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说到这里,苏梅转头看了看李世信和俞念恩。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的命运才真正跟你们爸爸和你们李叔叔纠缠到了一起。”
呼。
随着苏梅的回忆,李世信的脑中,又一段记忆连成了串儿。
“你们这一趟去哪儿?”
“近那拉高地!”
“带上我!”
“前面都他娘的缠到一起,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炮兵都顶着先头部队的脑袋打,炸着谁都特么看命了,你个娘们过去凑什么热闹!?要去送死也行,别他娘找我。我们后勤队没时间!你去问问别的后勤队!”
人来人往,忙成一团麻的后勤处。
一个身穿着74式男兵军装,头戴钢盔背着把五六冲的身影,慢慢在李世信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我今儿就找你!谁让你丫骗我脱裙子,看过我屁股?”
那张白皙而干净的脸上,满是倔强。
第904章 承诺
在李世信泛黄的记忆里,那身着男装的女兵就如同山坡上长得老高的树杈一样倔强。
“看过你屁股怎么了?老子屁股你不也看过了吗?一报还一报,当天咱俩就扯平了啊!想要我带上你啊,行,你过来给我摸摸,老子给你绑裤腰带上,你去哪儿老子带你去哪儿!”
回想起那一段时光,李世信微笑着摇了摇头。
时隔几十年再次谈起那段往事,苏梅的目光中仍然充斥着气愤和羞涩。
一旁,俞念恩的三个儿子已经快要哭了。
一个个急切的看着自己亲妈,一面提心吊胆的问道:
“所以,妈,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