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是道上的人,外面又正在严打,说石所长因为你抓了几个抢劫犯被贬到四厂的,现在是既要钱也要成绩,早晚会收拾我。”
韩渝摸着嘴角问:“再然后呢?”
顾大头摸摸自己的大光头,忐忑地说:“他就这么吓唬我,说什么我不能坐以待毙,不然我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然后让我去外地找几个道上的朋友,来个先下手为强。办事要用钱,这钱他们可以出。”
“他们?”
“他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想教训石所长。”
“这些话是在哪儿说的?”
“在启东的四海饭店,开始我也觉得奇怪,请我吃饭用不着跑那么远,后来才知道他是担心在四厂说会被别人听见。”
“当时几个人?”
“没别人,就我和他。”
“你是怎么说的?”
“我有婆娘有孩子,上有六十岁的老母,我怎么可能上他的当。我说正在严打,搞不好会撞枪口上。”
“就这些?”
“他说钱不是问题,说只要舍得花钱,肯定有道上的朋友愿意帮忙。说四厂我们熟啊,说我又有车,等办完事就开车送道上的朋友走。还说什么他做过那么多年经警,经警一样是警察,你们的那一套他都懂,肯定不会有事。”
顾大头定定心神,接着道:“鱼队,他说我是黑社会,我看他才是黑社会,他以前在四厂就是一霸,不信你问张总。我不敢答应他,也不敢说不干,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四厂公安科的经警大多是好的,但也有几个害群之马,之前在四厂确实是横着走的。
韩渝沉默了片刻,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他的?”
“我说先帮着联系,我让他别把希望都放在我这儿。我说外面正在严打,道上的朋友就算没出去避风头,现在也不一定敢来帮这个忙。”
“他怎么说?”
“他说等我的消息,鱼队,我觉得他应该是想来真的。”
“除了你,他还能找谁?”
“他做过那么多年经警中队长,认识好多地痞流氓。只要想找,他肯定能找到。”
“他所说的教训,是怎么教训?”
“我问过,他说不会闹出人命,只要打断石所长的两条腿。”
在严打期间,敢对公安干警实施报复,这是不想活了!
韩渝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能不当回事,沉吟道:“你肯定不能帮着找人,但你可以帮点别的忙。毕竟他想找的是外地人,很可能会用你的车。”
“鱼队,不关我的事,我真不是黑社会。”
“我知道,但你已经卷进来了,而且他比较信任你。”
“鱼队,我就是担心卷进去才请张总带我来找你报告的。”
“顾老板,这件事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复杂,首先,到底是他一个人想报复石所,还是他们都想报复石所,这个我们并不清楚。如果他真实施了报复,并且落网了,到时候他的同伙会怎么想?”
不等顾大头开口,张二小就指指戳戳地说:“黄跃平先找的你,结果东窗事发,他的同伙肯定会认为是你出卖了黄跃平。”
四厂就那么大,一想到以前的那些经警都认识自己,甚至知道自己家住哪儿,顾大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韩渝见他欲言又止,顿时脸色一正:“顾老板,黄跃平为什么找你不找别人,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你屁股不干净,他有你的把柄,不担心你会举报他。”
“我……我没惹事。”
“没惹事,不等于没干别的。”
“他们……他们以前用过我的车。”
“说具体点。”
“用一次,让我多算几次,让我找发票去公安科要钱,拿到钱再跟他们分。”
“平分了多少?”
“我……我分了两万六,他们分的比我多。”
“还有呢?”
“有一次我拉了个去四厂办事的供销员,那小子不好好给车费,我火了揍了那小子一顿,是他们帮我摆平的。”
“就这些?”
“就这些,鱼队,我保证就这些。”
“想不想戴罪立功?”
“我……鱼队,我……”
“到底想不想?”
“想。”
韩渝权衡了一番,紧盯着他道:“想戴罪立功就得听我的,找道上朋友教训石所的事你先找借口敷衍过去。你是老江湖,至于怎么敷衍你比我有经验。但在敷衍的同时要表现出对他的事很热心,要让他相信你,让你参与。”
顾大头苦着脸问:“参与?”
韩渝拍拍他肩膀:“香港电影你肯定没少看,卧底知道吗,你想戴罪立功,只能做我们的卧底,我们会帮你保密,会确保你的安全。”
顾大头忍不住问:“那到时候能不能让我做污点证人?”
“什么污点证人,这是大陆,不是香港!”
韩渝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但只要配合我们侦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认定你有立功情节,到时候就能争取宽大处理。”
第258章 船是他的立身之本
山西省,八里沟矿区。
一辆拉煤的大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呛得人无法呼吸。
石胜勇眯着眼抹了一把脸,顿时变成了“五花脸”,手上全是夹着煤灰的灰尘。
脸上、脖子里、衣裳上全是土,一起来抓捕逃犯的李世昌生怕刚买的馒头沾上土,急忙把热乎乎的馒头塞进挎包里。
二人沿着被大车压得坑坑洼洼,一脚踩下去尘土能没过鞋面的土路,回到紧挨着邮电所的小旅社,留在房间里看行李的协警小刘赶紧去打水给他们洗脸。
房间里没有床,只有土炕。
到处都是灰,刚来时真不习惯。
可这是矿区不是城市,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住宿环境,三人只能入乡随俗。
小刘擦干净桌子,从李世昌的挎包里取出馒头和猪头肉,转身从包里把昨晚没喝完的半瓶酒取出来,一边帮着倒酒,一边大发起感慨。
“石所,李哥,别看这里到处脏兮兮的,可这儿的人挺有钱,刚才好几辆日本进口的越野车从门口过,前面还有个歌厅。”
“这儿到处是煤矿,有矿就有钱。”
李世昌洗了把脸,仔仔细细地洗指甲缝里的泥,半盆干净的水转眼间就跟长江的水一样浑浊。
石胜勇早注意到小刘说的那个歌厅,中午出门时甚至在歌厅门口看到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年轻女子,几乎可以断定那两个女人是做皮肉生意的。
如果在四厂镇,肯定要严厉打击。
但这儿是人家的辖区,正在求本地同行帮忙呢,只能当作没看见。
小刘不知道所长在想什么,忍不住问:“石所,你们有没有找到八里沟派出所?”
“找到了,人家说帮着问问。”
石胜勇脱掉脏兮兮的鞋,盘坐在土炕上,拿起筷子轻叹道:“没想到这儿跟我们四厂以前差不多,居然有两个派出所。一个是地方公安局的,一个是煤矿公安处的,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去找找矿上的派出所。”
小刘好奇地问:“他们两家的关系怎么样?”
“听下午见着的那个老大哥的口气,他们两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不过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是来抓人的,只要能把人抓回去就行。”
“都出来七天了,已经跑了三个矿,徐春华到底是不是躲在这儿?”
“应该躲在这一带,除了躲这儿他还能去哪儿。”
徐春华是四厂镇东丰村二组人,犯的事不算大,只是涉嫌盗窃,但影响极为恶劣。
偷自行车、偷人家养的鱼、偷人家的粮、偷村里老人养的羊、偷养殖户养的鸡,甚至下药毒死人家养的狗去卖,几乎没有他不偷的东西。
八九年腊月,甚至跟他那两个同样不学好的堂弟,把邻村一个村民小组几乎所有村民家的年货给偷走了,咸鱼、咸肉、红糖、蜜枣、风干的鸡、油……装了满满一船!
作案手法从刚开始的顺手牵羊,发展到晚上摸到人家门口,用锁把村民反锁在家里,然后去鸡棚去抓鸡、羊窝里牵羊,撬开厨房收罗年货,甚至撬开杂物间用蛇皮袋(装化肥的编织袋)装粮。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倒好,连本队的邻居都偷。
东丰及周边几个村深受其害,杨锡辉刚上任就把徐家兄弟作为重点打击对象。
可徐春华警惕性太高,家里养了两条大狼狗。
尽管抓捕时很小心,还是惊动了狗,徐春华听见狼狗狂吠,踹开西房后面的水泥窗户,翻窗跳河跑了。
他有老婆和有女儿。
他老婆是外地的,脑子有点问题,长得也不好看,有传言说他跟邻居的一个寡妇有一腿。
石胜勇掌握了这条线索,立即去找那个寡妇。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那个寡妇承认跟徐春华有一腿,交代徐春华前年六月偷偷回过四厂,甚至带她来山西的八里沟矿区姘居了三个月。
她由于不习惯这边的气候和饮食,加上不放心孩子就从山西回了四厂,直到三个月前两个人还保持通信,徐春华四个月前甚至给她汇过一千块钱。
过去几天的走访询问也证实了这一点。
只是来晚了,曾跟徐春华一起下井挖煤的几个工友说,徐春华三个月前跟工头闹翻了,跟着另一个工友来了这边。
人生地不熟,只能靠本地同行帮忙。
石胜勇正想着明天是不是请人家吃顿饭,李世昌突然问:“石所,姜所那边有没有找着人?”
“暂时没有,中午打电话时我让黎教转告他们,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找找,让他们别舍不得点车旅费,再查一个星期,实在找不着人再回去。”
“我们都在外面抓逃犯,所里只剩三个人,黎教他们忙得过来吗?”
提到所里的工作,石胜勇沉吟道:“没想到咸鱼在关键时刻还是顾全大局的,知道所里缺人,主动提出跟老章、老丁轮流去所里值班。”
“这算什么顾全大局,他现在是所里的干警,所里忙不过来,他去所里帮忙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