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方面的责任?”
“肯定是锚泊安全方面的。”
“韩国货轮起锚脱离没责任?”
“当时‘宇长’号已经失控了,‘宇长’号的吨位是‘扬米’号的几倍,如果不及时脱离就会被‘宇长’号卡着冲向下游,很可能会跟‘宇长’号一起倾覆,也可能撞上别的船。”
韩向柠深吸口气,接着道:“而且脱离时引水员就在船上,撞上之后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引水员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引水员来自长江引航中心,人家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
换言之,脱离本身没问题,中海想在韩国货轮脱离这件事上做文章不现实。
就在韩渝想着怎么证明韩国货轮也有责任的时候,韩向柠趴在他肩膀问:“三儿,中海可以说也是你的老单位,你是不是很想帮中海?”
“现在的中海又不是当年的海运局,真算不上我的老单位。”
“什么意思?”
“中海是在上海海运局、大连海运公司和广州海运公司基础上组建的,海运局只是其中一部分。”
韩渝轻叹口气,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中海确实挺难的。改制到现在不到两年,说起来是个拥有两百五十多亿资产的央企,实际上是个烂摊子。”
韩向柠真不了解这些,好奇地问:“有多烂?”
“很烂,非常烂,负债那么多,主要靠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的石油和煤炭沿海运输业务,客运一年不如一年,远洋业务只是沿海运输的一种补充,你知道我以前跑船时的老同事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们就等着公司卖船,卖一条船就能给他们发几个月工资,不卖船就没钱给他们发工资。”
“靠卖船过日子?”韩向柠惊诧地问。
“问题是别看船不少,可平均船龄能达到14.5年,大部分只有1万吨左右的载重量,就算卖也卖不上几个钱!”
“不是有远洋业务吗?”
“远洋业务开展没几个年,也没有国际经营网络。听说他们现在是孤注一掷,把注都压在远洋集装箱运输上。可能是当年租那几条集装箱轮跑外贸赚了点钱,尝到了甜头。”
“孤注一掷!”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还能怎么办。”
“难怪他们的船没加入中船保,如果有中船保托底,唐总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急。”
中船保是中国船东互保协会的简称。
船东互保协会也叫保赔协会,有那么点像当年没搞成的农民互助合作社,就是有多少条船我出多少钱,万一船出事了由协会保赔,连打官司都可以由协会出面,说白了就是风险分担。
看似跟商业保险差不多,但事实上不是商业保险,甚至不受保监会监管,游离于保险业的法律法规之外。
值得一提的是,船东互保协会说是非营利性的,但会费并不便宜,有时候甚至要求会员追加会费,所以很多近海货轮没入会,内河货轮甚至不在协会服务的范围。
而且,中船保是中远牵头搞的,可以说是中远的协会,中远旗下的船都加入了。像中海这样的海运企业肯定会想,我入会不就是给你送钱,帮你的船队分担风险吗?
总之,不出事的时候都觉得没必要入会,出了事就后悔没入会。
想到这些,韩渝轻叹道:“公司是国家的,如果有钱,中海的领导肯定会让旗下的船都入会。关键是没钱,没钱没办法。”
韩向柠很同情正处于困难中的中海,低声道:“那你要帮他们想想办法。”
“我给席工打过电话了,水情通告明天一上班就能传过来。”
“行,等水情通告到了,我再召集他们碰头。”
第842章 这里是中国!
唐总是货运公司的副总,并非中海的老总。
公司的货轮跟韩国货轮相撞并且沉了,连同所运输的煤炭在内,经济损失高达五千多万!
如果海事法院最终认定公司的货轮负全责,不但要承担打捞费用,甚至要赔韩国货轮维修和被撞之后无法营运所造成的损失,想想就怕人。
而将来上法院打官司,南通海事局的调查结果绝对是法官在裁决时的重要依据。
公司正处于最困难的时候,经不起这么大损失。
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早上一起来,公司陈总就打电话问情况。
他不知道怎么汇报,只能说正在调查中。
挂断老总的电话,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翻出号码联系冯局。
“冯部长,我中海的唐志辉,您能不能帮我给你的老部下打个电话……”
“给哪个老部下打电话?”
冯局正在吃早饭,放下筷子笑问道。
唐总苦着脸道:“南通海事局安检科的韩向柠,这起事故是她负责调查的。”
“她不太好说话?”
“嗯。”
“这就对了,她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以前在启东做港监处长的时候,连启东市委书记的面子都不给。”
“那怎么办?”
这起事故影响很大,搞不好会成为国际海事纠纷。
傻子才会帮你们给老单位打招呼呢,能帮你们把咸鱼找回去已经很帮忙了。
作为货运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平时不加强船员队伍管理,就知道减员增效不关心一线船员,出事了到处找人算什么!
冯局暗暗腹诽了一句,故作关心地问:“小唐,正在进行的调查是不是对你们不太有利?”
“听韩向柠她们的口气,好像都是我们的责任。”
“那究竟是谁的责任?”
“我承认我们有责任,但不等于韩国的船没责任。”
“行,我知道了,我打电话问问咸鱼。”
“谢谢冯部长,拜托冯部长了。”
在中远工作时是做过几天“部长”,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这么称呼。
冯局觉得有些搞笑,权衡了一番拨打起韩渝的手机。
韩渝刚赶到海事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跑进大厅左侧的一间办公室,借用人家的电话回拨。
“咸鱼,中海的唐志辉又给我打电话了,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的船员在值班时麻痹大意,光顾着吹牛聊天,船走锚了都不知道。发现走锚后又六神无主,光知道呼叫韩国船,喊船长,不知道坚决果断抛第二个锚,错过了避免事故发生的最后一个窗口期,所有证词对他们都不利,这能怪谁!”
“那怎么办?”
“冯局,你这话问的,我就是个翻译,我能怎么办。”
“撞船跟打架差不多,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相信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你是让我帮亲不帮理!”
“没理你也要给我找出个理来,并且要让韩国人心服口服。”
韩渝禁不住笑道:“冯局,你跟我说没用,许局、朱局都上班了,他们都是你老部下,你给他们打电话,跟他们说。”
“我要是跟他们打招呼,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冯局笑了笑,话锋一转:“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你姐夫的工作联系好了,我准备等会儿打电话问问他,看他打算去哪个单位。”
“还有选择?”
“当然有选择,他有技术,几年前就考到了高级技师的证,高级技师相当于副高职称。他懂管理,先后做过南通港的机修班长,白龙港客运站副经理、经理和上海打捞局工程船队的船机科副科长。”
冯局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他在抗洪抢险中立过功,前不久刚被上海市总工会评为市级劳模,甚至荣获过全军科技进步二等奖。如假包换的人才,中海想引进他这样的人才,必须拿出点诚意。”
听冯局这么一说,韩渝猛然意识到姐夫是很厉害。
柴油机、汽轮机,各种机械设备件件会修。液压设备、船齿轮箱,各式配件样样在行……
韩渝禁不住笑问道:“中海那边有什么岗位?”
“人家给了三个选择,一是去你当年参加客轮大修时挣过劳务费的立丰船厂做生产科副科长,同时分管人民武装工作;二是去货运公司做机务,在管理货运公司船队轮机部船员的同时,分管人民武装工作。”
立丰船厂韩渝去过,在浦东三林塘,离邵磊家不远。
直到今天都记得修船真是个苦差事,首先要断水断电,想解手要沿着跳板去岸上的厕所,厕所又脏又臭。
去货运公司做机务搞船员管理倒不错,关键姐夫不喜欢坐办公室。
更重要的是海运局变成中海之后,以前的一些不好的风气依然存在,比如裙带关系,姐夫要是过去肯定会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搞不好会干不长。
韩渝轻叹口气,追问道:“还有一个呢?”
冯局笑道:“去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做老师。”
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就是海运局当年的技校,后来开设成人大专班,海运局的大多职工和船员都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韩渝愣了愣,哭笑不得地问:“我姐夫文化程度不高,他能做老师?”
“职业技术学院跟别的学校不一样,既有文化课也有专业课,专业课甚至比文化课重要。学校领导说他们的机电系正好缺一个高级技师,你姐夫有高级技师的证,有函授大专文凭,他去做老师正合适。”
母校一样有高级技师做老师。
韩渝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海事学院离长航医院很近,好像不到三公里。”
冯局就知道他对这个岗位感兴趣,笑道:“而且你姐夫过去不只是做老师,还要做后勤保卫处副处长兼学院武装部长。”
“后勤保卫处副处长什么级别?”
“职业学校的副处长好像没行政级别,不过你姐夫去了之后要给学生上课,首先是教师,教师可以拿职称工资。”
高级技师说值钱很值钱,毕竟想考到手很难。
说不值钱一文不值,比如私人老板,人家只看你会不会干活,才不会管你有没有高级技师的证。
上海海事职业技术学院是中海的学校。
事实上中海有好几个学校,广州有,大连也有,都是改制前开办的。据说中海专门成立了个院校管理委员会,专门管旗下的技校和职业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