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容色狠戾:“我悔改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瞧不起我,你们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姨娘养的,我不是嫡女,从小到大,府里人眼中就只有谢薇,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所有好事都是她的,我为什么会贪?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她用的那些好东西,我嫁进来之前,有些连见都没有见过,我能不贪吗?我就做错了这一件事,就被你说的一文不值,我这些年为你打理家事,这么大的功劳你就看不到吗?”
言修的情绪也有些激动,指着谢氏想说什么,可是腰腹间的伤口似乎牵动了,让他不能很顺利的开口,谢氏见言修不说话,干脆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转眼就看向了竹帘后的言昭华,指着骂道:
“就是因为你这臭丫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比起人家那种日夜折磨你的继母,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吃穿不愁,用度不愁,日日对你和颜悦色,好言相待,可没想到我这般对你,你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会有今日,都是因为你!”
谢氏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言昭华让青竹给她掀开了竹帘,从容走出,丝毫不惧怕谢氏的疯癫,昂头对谢氏说道:
“我敬你是我的姨母,已经对你百般忍耐,你觉得自己对我很好,那我问你,你对我好在什么地方?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要被一个继母折磨的生不如死,而你没要了我的命就算你仁慈是吗?”
言昭华看了一眼刘成,刘成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从袖中拿出一叠东西来,呈送给了言昭华,言昭华接过之后,将东西摊开,露出里面的几张写满字的纸,还有两小块裁成帕子大小的破布,这东西拿出来之后,谢氏不明所以,言昭华又将之放到了言修手旁的茶几之上,谢氏冷哼:
“又在故弄玄虚,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个不孝女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不敬我这个继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更别提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姨母,可你近来做的事情,对我可有半点尊重?你这个不孝女,真该让你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林保是个外人,自从言修开始审理这桩家事,他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可听到谢氏这样说,心里的气愤就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
“合着你这标准是对人不对己,大小姐对你这个屡屡害她的继母不够尊重,就该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而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要人家无条件的原谅你?天底下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等好呢。”
谢氏怨毒的眼睛又瞪向了林保,正要说话,只听言昭华又道:“太太不必生气,林大人快人快语,不过说了些实话罢了,太太不必急着否认,等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看太太还能不能说得出我不孝顺的话来。”
言昭华说完之后,不等谢氏反驳,走到言修身旁,言修正拿着她先前放在茶几上的东西看,面色越来越凝重,沉声问道:
“这是哪里的布料,你从何而来?”
言昭华看了一眼谢氏,答道:“像这样的布料,那那里还多的是。从何而来……这个,父亲就该问问太太了。”
谢氏蹙眉反驳:“什么东西,我从未见过,你想憋着坏主意害我不成?”
“哼。”言昭华冷哼一声,说道:“用得着我憋着坏主意害你吗?太太不害我,我就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太太说不知道这是什么,那我就告诉你,这布料是我从我的被褥和床褥上剪下来的,这么一说,太太是不是能有点印象?”
谢氏猛地惊醒,不敢置信的看着言昭华,林保和一干众人不明所以,对言昭华问道:
“这布料有什么问题?”
“这布料大小姐拖老夫人找人调查,找的是宫里的崔太医,得出的结论真实可信,崔太医查出来这布料里有毒,除了一些带花香的熏香味道之外,还有很稀薄的马钱子的气味,这马钱子是毒药,若放在水和饭里,控制不住剂量,很可能当场毙命,但若是和熏香一起,熏入布料之中,那接触之人,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却也能造成惊厥,头痛,食欲不振,胸闷气短,手脚冰寒,凉气郁结,长久下去,将会使人作息紊乱,直至彻底损伤心肝脾肺,对女子而言,也许不仅仅是损伤心肝脾肺的问题,一辈子无子无福都有可能。”
这些话是刘成代替言昭华说出来的,众人大惊,林保更是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狠毒的手段,到底会是谁能下得了手呢?
言昭华将一块布料拿着送到了谢氏面前,说道:
“太太,您当日让红渠替我熏的被褥连您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言修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悔恨,脸色苍白,伤口疼痛,可怎么也抵不过知道这些恶事后的心寒。
谢氏咽了下口水,她是真的忘了还有这一茬儿,原以为将红渠给解决掉,这件事就算是翻篇儿了,从此以后不会有人知道才对,可她哪里想到,言昭华这臭丫头居然把这件事藏得这样深,等到这个关键时候,才拿出来说,谢氏暗自咬牙,她也不傻,刚才之所以说那些无赖的话,不过就是想再最后争取一点机会,如果说只是偷偷转移谢薇假装的事情,她有自信能说的言修最起码不会休她,可若在加上一条给嫡长女下毒的罪名,那她这辈子是绝对没有指望再待在言修身边了的。
事到如今,她只有打死不认,谢氏摇头:
“什么红渠,什么被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言昭华似乎早就料到谢氏会这样说,紧跟着就接过话头:“你说你不知道?那张平和王氏知道吗?这马钱子不是禁、药,可因为有毒性,每家药铺里进货都有明帐,谁买了回来,也有记录,张平他二叔就在你升平药馆里做配药先生,只要查查升平药馆的帐,就知道张平他二叔有没有私下拿过药,有没有配了香料拿给张平,或者,直接审问张平也成,是不是张总管?”
张平慌得满头大汗,飘忽的眼神出卖了他,言昭华见他这样,干脆走到他面前,对着张平说道:
“张总管,以你对太太的了解,你猜她会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呢?红渠当初为了她豁出性命,做了对我下毒的事情,可是她呢?在红渠下完了之后,短时间内不需要她了,就因为红渠的一点小错,就直接派人把红渠给打死了,你觉得她会不会最后指认让红渠下毒害我的人,其实是你们夫妇?”
言昭华的话虽然在外人听来有些似是而非的,可是在张平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意思的,因为谢氏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典型的过河拆桥,过墙撤梯,凡事若不伤及她,那她也会对你比较容忍,可一旦有事情触犯了她,她会毫不留情的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哪怕是让别人替她去死,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做了一两回了,张平此刻心里是真的害怕,害怕谢氏推卸责任,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谢氏下毒的罪名若是成立,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他和婆娘替她担下罪责,谢氏肯定连一句好话都不会替他们说,而他们是下人,谋害主人家,那是要受极刑的。
左思右想,张平似乎就有些捋清了脑中的思绪,看了一眼谢氏,表情似乎出卖了他,让谢氏知道他已经动摇了,是受到言昭华的挑拨,准备站出来指认她了,谢氏心中一紧,二话不说就站了出来,指着张平说道:
“一切都是他们夫妇做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红渠是他们找来的人,这个发自是他婆娘王氏想出来的,我并不赞同,可他们不断怂恿,不是,一切都是他们做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张平绝望的跪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对谢氏说道:“太太何其狠毒,这是要了我和婆娘的命吗?这么大的事情,如何是我们两个下人能够决定的,大小姐和我们无冤无仇,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害她呢?还不是太太觉得大小姐越出落越漂亮,担心她今后抢了三小姐的风头,这才想出了这样恶毒的法子,想把大小姐的身子彻底搞垮,让她今后身上带着缺陷,就再也不能和三小姐争了。太太如今怎的就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们夫妇二人身上呢?”
张平是谢氏的心腹,他的话众人哪有不信的,事实到底如何,大家心里都已经透亮透亮了,谢氏瘫坐在地上,言修再撑不下去,让刘成扶着站起来,对谢氏说道:
“此毒妇,还留她作甚,林大人请便吧。将她带入顺天府,立案彻查,我长宁候府就算最后丢人现眼,我也绝不插手此事,带她下去吧。”
林保立刻喊了人进来,将浑浑噩噩的谢氏给架了起来,正要出去,就见外面走进来两个颇为体面的嬷嬷,那是国公府龚姨娘身边最得宠的两个嬷嬷,进来之后,就说道:
“看谁敢拿人!我们姨奶奶刚被封了诰命,此刻要见四小姐,命我们来请四小姐回府一叙,有什么事,请列为到国公府去找我们姨奶奶说话便是。”
言昭华一愣,龚姨娘被封了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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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言昭华想起来,龚姨娘确实曾经被封过一个六品的诰命,一直到好多年以后,她的弟弟龚盛傍上了贵妃,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大内总管,那之后龚家才像是雨后春笋般发迹起来,而此时的龚氏,应该只是一个六品的诰命,被封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其小儿子谢坤在宫里陪小皇子读书,小皇子功课有了明显进益,而谢坤也受到了太傅的极力褒奖,原本皇上是要直接赏赐谢坤的,找国公入宫商量之后,国公便以谢坤一个孩子不能承宠为由推辞了,皇上想施恩国公府,就干脆将这封赏赐给了其母,而又因为国公夫人已经是加一品的诰命,封无可封,这才将此殊荣给了龚氏,这其中,少不了国公对龚姨娘和小儿子的偏爱才能顺利促成此事。
毕竟谢坤小儿如今算是在宫里展露了些头角,若是今后有大用,其母妾侍的身份总是障碍,这样封一个不大不小的诰命,既给了国公面子,又能让谢坤今后多些体面。
言昭华想到这里不禁心道,今儿还真是热闹,各路人马全都到齐了,谢氏有龚姨娘作保,只要把人带离了长宁候府,今后再要人,就只能言修亲自往国公府去了。
言修有心将谢氏关押起来,可实在有些体力不支,没力气再坚持下去了,听了那两个嬷嬷的话,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谢氏,无力的摆摆手,对言昭华说道:
“让她去吧,等我伤好些了,我会亲自去国公府交代清楚的。”
言昭华没有说话,两个嬷嬷听见了就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扶过了龚姨娘,对言修福身行礼之后,就匆匆离开了长宁候府。不禁暗自叹息,如今龚姨娘插手进来,想要置谢氏死地,怕没那么简单了,不过,谢氏身上两重大罪加注,她这长宁候夫人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的。
上一世言昭华被谢氏欺辱至那般田地,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蠢,失了大多数先机,嫁妆遗失,身子亏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要输,而这一世她回来,仗着对谢氏的了解,总算是扳回了一成,只要将谢氏先赶出言家,那么今后的事情就都好办了,不管怎么说,言昭华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部分。
至于谢氏回到国公府后,言修去会谈出什么结果来,谢氏是死是活,这个言昭华就不在意了。就算谢氏活着,那也是一只被剪去了翅膀的鸟,被拔掉了牙齿的蛇,不足畏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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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恶!居然就这样把她放回去了,太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