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当日十分热闹,招儿借着势头特意做了降价用来吸引人上门。
所有的菜通通比市集上便宜一文到两文之间不等,另还有一批便宜的鸡蛋出售。本来卖两文钱一个鸡蛋,通通都卖一文。附近一些居民为了抢这些便宜的鸡蛋,差点没把菜行大门给挤破了。
既然来买了鸡蛋,自然要带着买些菜的,老百姓们也是才知道买菜可以不用去市集东奔西走,一处就能买到所有要卖的菜。
还有人感叹为何菜行里不卖肉、鱼,招儿受到启发,又往菜行里加了许多品种,自此来到王记菜行的人们,可以在一家店里买齐自己所需的所有物品,在此就不一一细说了。
开业第一日,整整卖了二十两银子。
这只是毛利,扣除本钱的话,可以赚一半。可即使一半也不错了,一天十两,一个月就是三百两。
一个铺子能月赚二三百两,也算的是生意火爆了。且这些还不是王记菜行主要来钱的路子,菜行主要来钱的路子在外面。
等铺子里一切进入正轨,已经是入了腊月。
按乡下规矩,腊月是不能成亲的,于是薛庭儴和招儿的婚期一拖再拖,改为明年的二月初八,而翻过年薛庭儴就十六了。
对此,薛庭儴心里是有苦不能说,他万分后悔自己出什么开店的馊点子,本来想早点成亲,如今却自作孽还要等那么久。
年关将近,大地被冰雪笼罩。
好不容易雪停了两日,毛八斗等人又上门了。
是的,他们还记着去年卖春联的事,打算今年再来找招儿卖春联。当然来看薛庭儴也是一个。
也是薛庭儴之前太忙,跟着招儿四处奔走,根本没来得及和几人照面。除了抽空去了林家一趟,脚就没沾地过。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又下雪了,只能闷在屋里。
其实卖春联的事,招儿早就在跟薛庭儴说了。这不正说着,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不同于去年,今年有着了这一道铺遍了整个夏县的网,招儿决定大干一场。
光指着毛八斗几个人可不行,几人商量之后,便回清远学馆了。张罗着把学馆的学生都叫回来,让他们都帮着写春联。
招儿早就准备好了红纸和笔墨,运了几车来到学馆。
早就散了馆正在家里猫冬的学生们,都是满脸茫然,十分不解学馆又叫他们回来做甚。
不过有着薛庭儴这个小三元的案首在,又有毛八斗这几个秀才号召,他们可是极为甘愿与这几个前辈多待上一会儿的,哪怕是沾沾贵气,说不定明年下场也能拿个案首。
一众学生们,小的才十来岁,大的都娶媳妇了,聚在学馆中最大的那处讲堂,每人拿着裁剪好的红纸写着大字。
案首说了,若想下场应试,首先得有一手好字,好字是练出来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在此,一定要好生珍惜。
大家苦哈哈地写着春联,春联的模板早就有人给好了,他们只管照着抄就是。抄上几次,自己就能墨背在心,也就省了不少事了。
中午有人管饭,期间还有热茶点心供应,讲堂里烧着炭盆,一点都不冷。有些家中贫困的学生还苦中作乐心想,这待遇倒是不差,浑当是练字了。
一直到临近傍晚,住在镇上的学生该回家了,招儿拿着一包铜板走进来,说是给大伙儿发钱。
这些学生不知,实则他们每写完一副春联,就有人给他们记数。根据所写数量的不等,每人得了不少钱。少则百十文,多则几百文。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付给他们的工钱,不是白做工的。
拿着这份工钱,大家俱是喜笑颜开,纷纷问道明天还写不写,若是写还来。招儿自然说还写的。
徐浩是徐县令的儿子,作为县令家的公子,实则就是个小萝卜头。
徐县令有感林邈人品出众,学识渊博,特意将儿子送来了清远。
其实他本身也是想锻炼一下幼子,这孩子是他和徐夫人近了中年才得的,徐浩懂事的时候,徐县令已经做了官。虽这官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可到底是个官,所以徐浩并没有吃过前头兄姐吃过的苦,虽不至于顽劣不堪,也是颇为调皮。
为了锻炼儿子,徐县令让他宿读在清远学馆,只逢了休沐日才能回家。
这次散了馆,徐浩就回了家,此次前来也是来给先生送年礼的,哪知逢上了薛庭儴抓壮丁。
之前说那十来岁的小童就是他,旁人写,他也跟着写,还得了百十个铜板。
拿着钱,徐浩乐滋滋的回了家,徐夫人好奇问他怎么了,他把钱掏给了徐夫人看,还说自己赚的。
徐夫人可不信儿子能挣钱,忙让人把徐县令叫了回来。夫妻二人细细盘问之后,才知道儿子被人当了童工给使唤了。
“这个薛庭儴啊,估计这点子又是他那未婚妻出的。”
“此女倒是脑子活泛。”徐夫人是见过招儿的,之前招儿特意来县衙送吃干红的契书,这契书就是送到了徐夫人的手里。
毕竟官员不能经商乃是规制,可没有说官员的夫人不能做点儿小生意挣点脂粉银子的。这主意就是薛庭儴给招儿出的,结交徐夫人自是由她出头露面,所以两人也算熟识。
“此女堪称奇女子,就是可惜了女儿身。”徐县令感叹道。
“爹,我明天还要去。”徐浩插嘴说。
“去哪儿?”
“写春联挣银子啊。”
徐县令失笑:“家里可不用你挣银子。”
徐浩振振有词:“薛案首说了,不能死读书,要知时务,以后做了官才能懂得民生疾苦。他还说了,书生乃是世上最尴尬的存在,若是能考取功名还好,若是考不上,就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是不能光读死书的,还要懂得时务养家糊口,这样可进可退,心无顾虑,才能考取功名。”
“这是什么道理啊。”见儿子还要痴缠,徐县令忙说:“好好好,你要去便去,我让人送你去。”
这孩子真是中了薛案首的毒!
就这样,待到最终结束,清远学馆的学生们每人都赚了一笔银子。或是用来过个好年,或是用来明年赶考,都足够了。也让他们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学以致用,什么叫做识时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个年大家都过得挺不错。
包括薛老爷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光凭薛庭儴考中的这个秀才,就足够薛老爷子做梦都笑醒了。
唯独不美的是,临近除夕的前一天,薛青山突然上门了。
没人知道他来做什么,不过他还没迈进门,就被人挡出去了。之后赵氏挽着篮子出去了一趟,都知道她去做什么的。
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这件事,倒是大房的母子三人被坏了心情,以至于之后过年的那些日子中,大房人的笑容似乎都透露着勉强。
二月初八,黄历上写着宜嫁娶。
招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是昨儿高婶晚上特意来找她,与她说了一些不可言说之事。她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外面鸡都叫了才睡着。
高婶见她睡得沉,也没叫她,反正离傍晚还早,只要在中午之前起了就行。
招儿起来后吃了早饭,高婶已经烧好热水了,彻头彻尾洗了一遍,晾干了头发,招儿才穿上嫁衣。
嫁衣是大红色的,上面绣着鸳鸯。
样式虽是简单了些,但民间嫁娶也就穿这个了,倒是布料是招儿专门挑的,又是亲手做的,做了一个冬天。
全福人也来了,热热闹闹说了贺喜的话,就开始给招儿开脸梳头。
开脸也就是所谓的绞面,需得是公婆、父母、子女俱全的全福人行之。用红色的双线,交叉绷直,绞掉待嫁女子脸上细细的绒毛。后,还需修建了鬓角,整个开脸才算结束。
期间,全福人嘴里还说了些吉祥话,招儿也没细听,只是闭着眼睛像要上刑场似的那么杵着。
然后便是梳头了,梳头的规矩也多,要唱贺词,梳成妇人头。一旦梳了妇人头,就代表以后就不是姑娘了,自此要开始相夫教子的生活。
梳完头还要着妆,乡下的妇人哪有什么手艺,大多都是脸上打点脂粉,用炭笔画了眉毛,涂上红嘴唇就算是了。
招儿像个木偶似的任对方一顿捯饬,待对方说可以了睁开眼,就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有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当即把她吓得叫了一声娘呀。
也是招儿肤色不白,虽是养了一个冬天,她已经不黑了,却是与白沾不上边。再加上这妆粉太白,简直就像是给她画了个白面具,再加上那红嘴唇,可不是吓着了活人。
倒是高婶说新娘子都是这样的,招儿信了她的才有鬼,让她这样嫁人,她宁愿死。
好说歹说,还是给洗了。
高婶眼见拿她没办法,只能塞了红封给全福人,将人给送走了。
这一头,招儿想了又想,只在脸上涂了一层从县里买回的润肤膏子。又拿起胭脂轻轻的蘸了一点,在唇上抹匀了。见还是有些太红,她又擦掉了些,这才感觉好了。
就见镜子里有一红衣美人,生得杏眼朱唇,十分娇艳。她的肤色算不得白,但看起来格外有一种韵味。尤其她身形高挑,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简直减一分则太瘦,增一分则太肥,说是不可方物也不为过。
高婶走了进来,端详了她一下,夸道:“我也觉着那妆没画好,可我也不懂这些,还是招儿手巧。瞧瞧这,不就是个美娇娘。”
招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因为招儿也没有娘家人,所以从薛氏族里来了一些妇人陪她。一直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听着外面响了鞭炮,忙就有人拿来了盖头,盖在她的头上。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招儿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外面很吵,从未有过的吵。她也很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
有人在说,新郎进来了,招儿下意识就绷紧了身子,直到有一双手握住她的手。
“新郎背新娘出门子喽,新郎可注意着,在未进新房之前,可千万不能让新娘的脚落地。”
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声,招儿有些发窘,心想是不是在笑小男人个头不高背不起她。她正想说谁背谁不一样,突然整个人就腾空了。
薛庭儴竟是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这样也行,咱秀才公的处事就是和人不一样。”
“新郎抱新娘子出门了。”
四周很吵,鞭炮声夹杂着各种吵杂声。
招儿僵着身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声跟她说:“你可抱紧我了,小心我手上没劲将你丢了。”
闻言,招儿忙伸手紧紧抱住他的颈子。
有人打趣:“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快松开松开,等进了新房再抱也不迟。”
鞭炮声和笑声中,招儿被放进一顶花轿。
花轿整整围着村子走了三圈,只能走前路,不能走回头路,这路线也是事先估算好的。
就在这时,天边泛起一片橘红色的彩霞,花轿也到了薛家的大门前。
从大门到正房的地上,铺着一个一个的大红色福袋,也是讲究新娘脚不沾地的习俗。其实庄户人家不太讲究这些,到了婆家新娘就能下地了,可是薛庭儴特别注意这些,方方面面都提前给安排好了。
拜了堂,又入了新房。
屋里围满了人,都等着新郎掀盖头。
盖头掀下来,一阵阵感叹,都说小两口是郎才女貌。还有的后生说这也就是薛庭儴,若换成别人,招儿姐早就被抢了。
一阵七嘴八舌中,两人喝了交杯酒。薛庭儴被拉出去敬酒,招儿则留在屋里。
喜宴一直吃到月亮都上了树梢才罢,也多亏薛庭儴有个秀才的身份,敢闹腾他的人极少,大多都是适可而止。
即是如此,他也喝了不少酒,等被送回房的时候,整个人醉醺醺的。
招儿嘴里念叨着怎么喝这么多,将他扶去炕上,又从周氏手里接过热水,将门关上后,才转回头给他擦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