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等江溪拿到成绩报告单,一班学生都快瞪秃噜眼了。
一中北大门一进门,就是一条宽宽长长的横幅,上面“恭祝我校江溪同学荣获全国高考状元”的烫金标语大得辣眼睛,迎风招展,每个进来的高三生都忍不住抬头瞧两眼。
江溪!又是这个江溪!
布告栏上是江溪,横幅上是江溪,连进门口一溜串“高考红榜”的上首位,也是江溪。
校园论坛上,除了哀鸿遍野,就是膜拜学神,为当年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嘲讽言论而道歉的匿名帖比比皆是。
到这时,舆论已经转了一个个儿,没人再说“江溪那年少轻狂的傻子”,反倒成了“江溪有远见有闯劲”的证据。
“小溪,你看看。”
陆珠儿将手机界面递给她,“这些个人,脸都肿了吧。”她话说着,眼睛却往柳青青、张媛那一波人瞟。
柳青青脸烫得厉害。
去年江溪放弃机会,就属她跟陈菁两人嘲得最欢,陈菁今天没来,反倒是家长来了,恐怕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画面。
师太发好成绩单和大学志愿,在讲台上唠了一段。
这次一班大部分学生考得不错,连吊车尾的吴桀也拿了个相当不错的分数,可以上个一本学校。
说到动情处,师太还揩了揩眼泪。她是随班班主任,从高二起就跟班,一直跟到高三毕业,文理分班时,一班学生就分出去了俩,相当于是整整看着这帮兔崽子们看了两年。
“……高考呢,对于现阶段的你们来说也许是人生大事,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甭管考得好不好,都得往前看……”
正说着,校长那熟悉的地中海出现在了走廊,跟现任一班的数学老师袁铁头并排站着,走廊的光一打,整个儿就两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
大灯泡后面还了两人,一个脖里挂单反手里拎脚架,一个手里拿着个轻薄本,像是来拍照的。
“江同学,出来下!”
袁铁头猫着腰朝江溪招了招手,江溪莫名其妙地站起来,等她和师太一出门,教室里立刻就炸了。
刘洋知道些小道消息:“哎,你们知道吗?今儿,电视台的人来了。”
“电视台?”有人问,“来采访的?”
靠窗的同学扒拉着窗往外看,正巧见江溪跟校长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哇”了一声:“总觉得,江溪这是要起飞啊!”
“我女神早飞着呢好吧?”
四眼班长与有荣焉:“去年国奥队夺金回来,电视台不也想采访我女神?只是我女神低调,一口给拒了。”
“知道您老是一瓢粉……”
耳边是同班同学的叽叽喳喳,吴桀趴在桌上,划拉着手机。
三千水吧因为正主一年多的沉寂,只有吧主、吧务和粉头们还在兢兢业业发帖产粮,大部分一瓢粉已经不再活跃,签到人数从原来的三四十万缩水到每天一万。很多唯粉甚至变成了双担、三担,粉了多个墙头。
吴桀一直默默窥屏,今天却忍不住往上丢了个帖子,是关于三千水得高考状元的庆祝帖——没想到发上去才几秒钟,就被吧主删了。
——Exo me?
吴桀记得这个吧务删三千水的黑料删得格外勤快,不像是披皮黑。
何况披皮黑也熬不过这一年半没活动没应援的沉寂期。
没等吴桀私信吧主,就接到了吧主回复:“很抱歉,不得不删除你的帖子。水姐并不希望三次元得到太多人关注,作为一瓢粉,我们始终尊重其意愿。”
吴桀顶了顶腮帮,一看果然,贴吧里几个大粉头都在对暗号自嗨,首页并没有出现任何关于三千水得高考状元的消息,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三千水的现世安稳”。
他扯了扯嘴角,又灰溜溜地将手机收了。
周围同学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填志愿考大学上,言语中充满了对大学的憧憬。理科重点班,考得最崩的也没崩出二本线外,所以教室内气氛不错。
“吴哥,你打算考什么?”
同桌问他,吴桀懒懒地支起下巴:“没想好,不过……应该是往B市去。”
那边江溪也正巧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江同学,你的第一志愿是什么?”
电视台是申市电视台,记者也没想到全国高考状元竟然是这么个漂亮水灵的姑娘。
他对高考状元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惨绿年纪,顶着一副四眼镜,埋头苦读,说话办事总有些轴。
没料到江溪完全颠覆了他的固有印象。
摄像师早就找好角度,架起三脚架,“咔擦咔擦”地拍起视频。
小姑娘没穿校服,天气热,穿了条掐腰的粉色连衣裙,花苞型裙摆,底下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小腿,头顶松松地绾了一个丸子,皮肤白,抿嘴一笑,眼里就好像有星星闪烁。
不说同龄人,就他们这些个成年人看着,都有些惹眼。
“华大。”
记者例行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收工回去。
校长在一旁搓手听采访,头顶的太阳不烈,却硬生生给他照出了一身汗,眼看江溪不疾不徐、半点不带紧张地做完采访,不免跟旁边的铁头赞了声:
“到底是大将风范。”
“可不?这丫头高二时我可就看出来了,那就不是一般人。”
视频拍完,没过一个礼拜,就上了当地新闻。
江父江母得意的不行,早先就给亲近的亲戚朋友打过招呼,还没到点儿就在电视机前守着。
七点,申市新闻准时开始。
穿插在东家水管漏了西家丈人公公砸破脑袋上警局的家长里短中,江溪的采访版面统共持续了半分钟,就这半分钟,都被江家村人都津津乐道了好久。
再说起江溪,就不再是“那个脑子犯轴的女娃娃”,而是“上过电视台的文曲星”。
老一辈人,深信这些五迷三道,这么一来,江母就从生了个不带把的,变成文曲星她妈,等同于怀了个金胎——
这下,再没人在背地里埋汰江家老二绝后了。
与此同时,烦心事也跟着来了。
总有那么些沾亲带故的老亲逮着机会往前凑,要让文曲星去辅导辅导自己孩子。公司办在老家,享受着村里帮忙拉拔来的优惠政策,江母自然不好翻脸不认人,让人有了嚼舌根的机会,说出“一朝得势看不起人”之类的闲话来。
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江母舍不得劳累江溪,干脆在填完志愿、办完谢师宴后,直接将女儿打包,由江父送去了B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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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这儿。”
两人从机场一出来,就见到江大伯领着俩小的在二号出口等。
江如月现在是鸟枪换炮了。去年高考一结束,趁着暑假直飞了一趟棒子国,开眼角、割双眼皮,将快眯成一条缝的单眼皮硬生生拉成了欧式大双,下巴没敢削,可就这样,也比从前好看了不少。
撸个妆。蹬上小高跟,再挎个雕牌的包包,大波浪卷,乍一眼看去,竟有了都市丽人的错觉——当然,下巴还是太方了。
江峰各自蹿高了一截,在那上蹿下跳,江大伯帮着两人一道提行李:“依我看,还是让溪溪住我家去,平时你嫂子还能帮忙烧个饭、洗个衣服,你就放心让溪溪一个人住新房子?”
来前就通了气,江溪要来这儿长住,到时候华大开学直接去就成。
录取通知书填的都是紫府家苑的地址。
“那哪成?溪溪在这也不是住一天两天的,你家俩孩子,到时候三个人搅一块,整天闹得上房揭瓦的,嫂子能不累?再说,大家都住一个小区,溪溪要真有什么事,您做大伯的还能看着不管?”
江父乐呵呵道,接着又数落起自家孩子:“溪溪吧,性子也拗,主意正,我呢是管不住了。反正请了钟点工,一周来一次,吃饭嫂子要愿意,我们交点伙食费,多烧一份。”
“主意正好啊,咱溪溪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哪像我家这俩浑的,念书念书不成,也不知将来能干嘛。”
江如月听着冷不丁翻了个白眼:“自打你得了高考状元,我爸一天都能在耳边唠叨个十几二十回,我可悔死了,当年没申请住宿。”
江溪嘴角才弯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盯着她的江如月嘲了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虚伪!”
江溪不知道她又犯什么神经:“怎么就虚伪了?”
“你们好学生都虚伪,明明回家点蜡学到半夜,到学校非得说什么啊呀,没看书啦、光顾着玩啦,考完试,还得说两句‘没发挥好’,等我好不容易信了,以为能上几个名次,等成绩一出,特么又傻眼了。就跟你似的。”
江溪皱了皱鼻子:“你这是学渣的嫉妒。”
“呸!”
江如月不承认,她还嫉妒江溪那张妖精脸呢。
紫府家苑的房子半年前就装修好了,专门找了比较有名的装潢公司承包,从装修图纸到建材全部由江溪一人敲定,江父一个月跑一趟验工,其他时间都由江大伯时不时瞅两眼,倒也没出纰漏。
三家全部打通,承重墙留着,按照江溪的设想,一个客厅就有八十平,南边一整面的落地窗,天气晴好时,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坐在窗边晒太阳,委实惬意不过。
三个卧室朝阳,书房和厨卫窝在靠北的一面,
江溪寒假时来过一趟,如果说有dream house的话,这间公寓,就是了。不吝啬装修费的前提下,整个房间敞亮又简约,可细节处又处处见温馨,连江如月这对她向来横挑鼻子竖挑眼之人,都忍不住赞上两句。
“东西呢,都照你清单置备齐了,被子你嫂子也趁着头几天日头好给你晒了,溪溪只需要去买点日用品的就能住,”
江大伯是真掏心掏肺,在侄女要提前来住时,就先捞着老婆一起来吭哧吭哧打扫了遍,添了米面锅碗瓢盆之类的,连床单被褥都给买好洗晒过了。
“大哥,你可真是我亲大哥。”江父说不出什么肉麻话,就一个劲地车轱辘话,几人坐下来好好吃了顿接风宴,大伯母就提了件事。
“溪溪啊,伯母呢……也不是为难你,就峰峰那成绩,丢给狗都嫌,你要不暑假……趁有空,辅导辅导他?”
大伯母扯着脖子里的大金链子,她现在可不敢在江溪面前摆谱,人可是文曲星呢。
“就一天两小时,啊,一小时就成。大伯母每天给你烧好吃的,你家里也省了开火的功夫。”
江溪不讨厌江峰,这小皮猴从小亲她不亲江如月,就冲这点,她也肯教。比起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老亲,显然大伯一家更得她心。
“成,每天早上九点我过来,辅导俩小时,正好吃大伯母做的饭。”
这事定下来,江溪一整个暑假就过得十分舒坦了。
江父陪着她住了一个礼拜,就匆匆回了申市,公司现在离不得人,他也得回去镇着,原先说要搬厂子的事,到底是没搬成。
前一个月,都窝家里教堂弟,偶尔出门到处晃悠,看看长城、故宫,游游□□,等周边一圈都逛过了,团巴着在家里晒太阳。
后一个月,干脆就跟江如月报了个出国团,欧洲、澳洲都玩了一圈,大半月才肯回来。
江如月晒黑了一圈,但要命的是,江溪反倒越晒越白,越发精神了。
九月季,开学季。
华大开学了。
“嗨,江小草。”
当江溪拖着她那粉嘟嘟的行李箱,迈着两条大长腿往华大校门口去报道时,怎么也没想到,那里早有人在守株待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