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妤和冬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没被野人伤到,却在夜间逃跑时被山间的枯枝划得遍体鳞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们回到山脚,才发现上山前系在树上的马车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不敢在山下停留,只得徒步往回走。
山里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一路磕磕绊绊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才走出来。
可她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顾妤便一脚踩空,掉在陷阱里头摔断了腿。
冬雪本想下去照顾顾妤,却被顾妤喝止,说若她下去,最后结果只能是两个人都被困死在陷阱里头,只让她赶紧出来找人搬救兵。
说到最后,冬雪哭得止都止不住,“我走了好久,可就是找不到人。我们姑娘已经两天没进食了,身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那陷阱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毒虫蚂蚁。简姑娘你行行好,去救救我们姑娘。”
简宁听到冬雪所说,却想起前世从行路那里听来的一桩事。
行路说顾妤刚死的那段时间,薛宴似变了个人一般,他在顾妤灵前守了整整七天七夜,不言不语,任谁也不让靠近,也不准让顾妤下葬。第八日,他忽然带着顾妤的尸体离开了平阳侯府。平阳侯府的人是在南疆找到他的,那时他正颓废的坐在一座坟前,身边满是酒壶。
据闻那里的巫师,有起死回生之术。
薛宴带着顾妤的尸体跋涉千里去到南疆,就是想复活她。
只是可惜,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即便是他宁愿折了自己的寿命去复活顾妤,也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在简宁的记忆里,薛宴虽外表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实际却一直是冷静理智的,断是不可能信这世间会有起死回生之术。她没见过薛宴那时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出来顾妤死后,他该有多难过和后悔,才会为了那么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行这种异想天开之事。
简宁很想问顾妤一句,她这样不计后果自己闯进平兰山去寻草药,有没有想过她若真因此丢了性命,薛宴该怎么办?
可她也明白,自己终究是没资格质问顾妤这句话。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差,顾妤又受了重伤,若是现在她们回去找到救兵再过来,顾妤便是没被冻死,怕也会大病一场。
冬雪说的那些陷阱,她前世其实是见过的,据说是以前猎户们为打猎所设,离这个地方其实并没有冬雪感觉的那么远,而且相对于平兰山上要安全得多。
简宁终是没办法丢下顾妤不管,就算去了不能把顾妤救上来,能及时给她处理一下伤口,以免伤势加重也是好的。
她想了想,对孟夏道,“我先去找顾姑娘,你现在赶紧带着冬雪去徐大夫的别庄,告诉薛世子这件事情,让他赶紧过来。”
孟夏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过去,可也实在找不到更为合适的办法,便只能答应了简宁,又将身上的水和食物都给了简宁,这才搀扶着冬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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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妤原以为她带过来的侍卫都是在丛林中受过严格训练才挑选出来的,应付平兰山的地势和几个野人应该不是难事,这才没有听冬雪的,带上行舟和行路。可直到碰到那些野人时,她才晓得,在丛林中受过训练的人和长期生活在深山里的野人在身手上有多大差距。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处陷阱也不知道是做何用的,几乎有三人高,四周皆是笔直的墙壁,想自己爬上去,几乎是难如登天。
顾妤想挪到边上去靠着墙壁,可刚一动,小腿就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能躺在地上,靠着手紧紧抓住地上的枯草来缓解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坑里等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长时间,正疼得昏昏沉沉之际,隐约听到一道声音夹在呼啸的北风中传了进来。
似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顿时喜出望外,竭力回应着那道声音。
初时,那道声音隔得远,听得不大真切,也分辨不出那声音是谁的。
可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时,她却怔住了。
冬雪走后,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有想过或许孟夏在半路会碰到好心人肯来救她,也有想过薛宴或许会发现她不见过来寻她,甚至想过……或许她会在这洞中呆到断气,再也没法出去,却独独没想过,来救她的人竟是简宁。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没了她的声音,简宁的呼声中多了几分急切。
顾妤打起精神,一声声回应着简宁,简宁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顾妤声音沙哑得已经喊不出声时,简宁终于寻到了她。
她趴在陷阱边缘,声音有些沙哑,“你再忍忍,我这就想办法下来。”
顾妤愣愣看着顶上那张尚且还很稚嫩的脸,只觉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想问简宁为什么会来,可转而又觉得问这个其实没多大意义。
最后,她只笑了笑,应道,“好。”
第39章 坦诚
陷阱很深, 又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简宁根本没办法直接下去。
她细细瞧了眼周遭,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所幸她们运气不算太差, 这林中生了许多藤蔓。
简宁想也没想,便拔出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短刀,砍了藤蔓来编织成绳。
天有些冷,她却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两刻钟过后, 绳子终于编到足够的长度。
简宁又寻了两根手腕粗的木棍,才将绳子一端系于林中古树中, 另一端连着木棍系于自己腰间。
试了试结实度,这才背着带过来的包裹一点一点顺着绳子往下移。
此时, 外头的天又暗了一些,分明还是下午, 却让人隐隐有种已是暮色四合的错觉。
落地后,简宁也不敢耽搁, 第一时间便是去看顾妤的伤势。
顾妤疼得不敢乱动,只抿着唇, 任由简宁翻开她的衣服。
她身上亦有不少地方被枯枝划伤, 却也不似冬雪那般严重, 唯一严重一些的, 是小腿处的骨折。
然而这类的伤于前世受尽苦难的简宁来说并不算太陌生,她利落的将身上背着的包裹取下来,从里头找出净水和伤药, 小心翼翼替顾妤清洗起伤口。
自进来到动手处理伤口,两个人没有一句交流,坑里只听得到外头的北风呼啸。
清理了小半个时辰,简宁总算是把顾妤那浑身的伤处理好了。
她再看顾妤,却见她疼得额心都冒出了汗,却依旧死咬着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
简宁抿了抿唇,又拉开顾妤脚踝处的裙摆,裙摆不小心扫过顾妤的腿,疼得叫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简宁见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可折掉的骨头若不及时正过来,对她的影响会更大。
她放柔了声音道,“我现在帮你把骨头接上,可能会有些疼,你若撑不住,叫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顾妤讶然看向简宁,却见她已经开始去检查她的腿。
她看着简宁柔和的侧脸,不禁有些疑惑,简宁不过是个弱女子,怎么还会接骨?
可一想到薛宴把简宁带回徐州时,她那浑身的伤,却又觉得其实也不该意外。
俗语说,久病成良医。
前世她身上骨头折损比她要严重得多,她会跟大夫学一些接骨之术也不无可能。
顾妤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小腿处的巨痛袭来,她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手下意识紧紧抓住了什么东西,小腿处疼得她心一阵抽抽,脑中也是昏昏沉沉,耳边只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简宁胳膊被顾妤掐得生疼,可她的手一刻也没有停,给顾妤正好骨后,又撕了自己的裙角,用木棍将顾妤的腿固定。
忙完这一切,再转头看,却见顾妤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显是疼得晕了过去。
她的手还紧紧抓着简宁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去了,眼角还挂着水滴。
简宁小心翼翼地将顾妤的手掰开,拿湿帕子给她净了脸,又将身上的裘衣解下来覆在她身上,这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坐在地上喘气。
顾妤的伤比她想象中要轻很多,现在伤口处理好了,骨也接好了,后面应该是没了什么大碍,只需要等人来救她们就行了。
没歇一会儿,天空中便飘来鹅毛雪。
简宁担心待会太冷,想起方才给顾妤检查伤口时,在她身上看到过两块打火石,便起身在坑底寻了些木柴和枯草,翻出那两块打火石,搭了个火堆。
忙完后,又拿了今儿带来的雨伞撑在顾妤的上方以免雪花落在她身上。
顾妤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大黑,洞里却被火光照得大亮。
她环顾了一圈,只见地上已经覆上了白雪,而简宁蹲坐在火堆边上,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似正打着瞌睡。
雪显然下得有些大,雪花已经在她的发上、肩上覆了薄薄的一层。
顾妤艰难的动了动,想将伞往简宁那边移一些,替她挡住风雪。
然而身上还是疼,刚一动,她就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简宁睡得并不熟,听到动静便惊醒过来,忙地起身过去看顾妤,“怎么了?”
顾妤抿了抿唇,将手里的伞递给简宁。
简宁见她并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下来,笑了笑,道,“不用了。”
说罢,又去包里拿了孟夏本来打算带着自己吃的水和馒头,在顾妤身边坐下,道,“他们应该快来了,先吃点东西罢。”
顾妤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确实有些饿了。
她顺从地接过简宁手里的食物,哑着声道了句,“谢谢。”
简宁笑了笑,也没再说话。
一时之间,坑里只听得到火烧木柴的噼啪声。
顾妤吃一口馒头,再看看简宁。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她不敢想,若是简宁没来,她现在该是个什么处境,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所作所为,她有心想开口同简宁道歉,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简宁察觉到顾妤的异常,出声道,“有话要同我说?”
顾妤没想简宁会问得这么直接,她微微愣了愣。
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信鬼神之说吗?”
顾妤话一出口,简宁就明白她指的是前世她成为鬼魂之事。
她也知道,顾妤只是想开个头,并不是非要她一个回答,便也没有出声,只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顾妤顿了会儿,又看了眼头顶的油纸伞,道,“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她的声音很轻,似在自言自语。
还未等简宁回答,便又自顾自道,“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二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因着这层关系,女孩刚出生,她们就给俩人定下了婚事。然而小女孩第一次见到那男孩,却是在五岁那年。那时她因着去玩时调皮,跟下人走散,险些被人贩子拐跑,是男孩把她救了出来并亲自送了她回家。等回到家里见到母亲,小女孩才知道,原来那个救她的男孩就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小女孩就喜欢上了男孩。”
“后来没多久,女孩父亲调任,举家搬到了男孩隔壁,女孩高兴得一晚没睡。成为邻居后,她更是天天跟在男孩后头打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这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只可惜……小女孩没等到成亲那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