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稍稍松了口气,壮着胆子轻轻戳了戳顾恒舟的胸膛:“顾兄,你让我起来,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好不好?”
顾恒舟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不喜欢被戳,一把抓住沈柏的手腕,还没干什么,沈柏就夸张的惊呼:“顾兄,疼疼疼!”
顾恒舟顿了一下,手上松了些力道,翻身坐在沈柏旁边,在沈柏惊诧的注视下,抓起她的手,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指尖上的肉都已经长出来了,不过伤痕还在,歪歪扭扭的很是狰狞,沈柏没再用纱布包着,闲下来的时候还会涂一点祛疤的药膏。
新长出来的肉很嫩,呼吸喷在指尖已是滚烫灼人,被温软的唇触碰到更是如有烈火灼烧。
沈柏的脸一下子红得充血,偏偏顾恒舟还很认真的对她说:“这样就不疼了。”
心脏被强烈的悸动和喜欢撑得嘭的一声炸开,沈柏凑过去亲了顾恒舟一下,软着声道:“顾兄,你快要了我的命了!”
顾恒舟舔掉沈柏又沾到他唇上的血珠,目光落在沈柏还在往外冒血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的移开目光,肚子诚实的咕咕叫了两声。
沈柏坐起来,拉着顾恒舟去厨房找吃的。
出了房间,顾恒舟立刻警惕起来,像一头和狼群走散的狼。
沈柏反握住他的手,一点没觉得害怕,反而把他当成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柔声安慰:“顾兄,这里很安全,我也会保护你的,放松点。”
话音刚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去哪儿?”
周珏用脚勾着房梁身子倒掉下来,刚说完话,就被顾恒舟一脚踹飞,重重的砸在墙上然后落地,激起一地尘埃。
顾恒舟还没恢复意识,那一脚完全是靠本能,沈柏唇角抽了抽,看着都替周珏觉得疼。
周珏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咳嗽一声喘过气来。
沈柏想过去看看,顾恒舟抓着她不让她去,沈柏只好站在原地问:“你没事吧?”
周珏痛苦的捂着胸口站起来,委屈的看着顾恒舟:“顾兄,你踹我做什么?”
顾恒舟当然不会回答他,沈柏帮忙解释:“才刚喝了药,他还没完全清醒,谁让你刚刚要突然出现吓人的?”
还没完全清醒?
周珏被这个消息惊出一身冷汗,瞪着沈柏:“那你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带他出来?万一他发狂伤人怎么办?”
沈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会发狂,谁让你白天那么用力敲他脑袋的,被踹一脚也是活该。”
周珏反驳:“当时情况危急,我又不是故意的。”
周珏捂着胸口不敢靠顾恒舟太近,看了一会儿发现顾恒舟的眼睛的确还是红的,他安安静静站在沈柏身边,虽然还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却没有白日那股子遇神杀神的腾腾煞气。
胸口痛得厉害,周珏忍不住小声嘟囔:“真是奇怪,顾兄怎么不揍你小子?”
沈柏得意的挑眉:“当然是我与顾兄交情甚好,而你欠揍啊。”
周珏一噎,挥拳吓沈柏,顾恒舟眼神顿时一变,杀气翻涌,周珏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边跑嘴里还边喊:“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姓沈的,你别太得意,等顾兄好了小爷一定要好好教你做人!”
周珏逃命的速度一流,沈柏被顾恒舟拖着往前追了两步,忙拍着顾恒舟的手背安慰:“顾兄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先吃东西填饱肚子要紧。”
顾恒舟停下,思忖了片刻,觉得沈柏说得有道理,又跟着沈柏往厨房走。
暮客砂大婚,厨房储备的吃的很多,那些精锐已经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时辰,厨房也没其他人,沈柏只能撸起袖子自己帮顾恒舟做吃的,顾恒舟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沈柏只能提醒:“顾兄,你稍微坐一会儿,我帮你做吃的好不好?”
顾恒舟不松手,终于不再惦记她的血,直勾勾的盯着旁边竹筐里洗得干干净净的几只鸡,莫名有点可怜巴巴。
沈柏叹了口气,把顾恒舟摁到灶前坐下,找了火折子先生火,等火燃起来,塞了一根木柴在他手里:“顾兄,你守着火,我就在旁边剁鸡,成吗?”
晚上有点冷,灶前坐着很暖和,顾恒舟被火焰吸引了注意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松开沈柏。
沈柏抓紧时间,大刀阔斧的几下把鸡剁成小块,拍了一块老姜,把鸡肉焯水,然后下油翻炒,加盐入味儿以后,放水盖上锅盖。
接下来就是静候鸡汤熬好了。
沈柏回到顾恒舟身边坐下,顾恒舟极自然的又抓住她的手。
夜已经深了,经历了白日惊心动魄的劫难以后,整个暮祀城安静得没有一点杂音,感受到顾恒舟掌心的温暖燥热,沈柏完全放松下来,歪着脑袋靠在顾恒舟肩膀。
身体一放松,伤寒带来的高热和酸软立刻席卷四肢八骸,幸好有灶里的火烤着才没有觉得很冷。
生病让人变得脆弱,沈柏看着灶里热烈翻涌的火焰,眼睛有点酸胀,主动和顾恒舟十指相扣,压低声音说:“顾兄,等以后天下太平,到了冬天,我们就这样坐在一起烤火好不好?”
顾恒舟当然不会回答,沈柏自顾自的继续道:“到时我们在国公府的院子里埋很多坛好酒,有人要来就让他们带上下酒菜,然后开几坛好酒畅聊到天亮,你不会喝酒,我都替你喝,你放心,我酒品很好的,喝醉以后绝对不会乱来。”
浑身被烤得暖洋洋的,脑袋又变得晕乎乎,火很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惦记着顾恒舟还饿着肚子,沈柏强撑着没敢睡,一直嘀嘀咕咕说些有的没的。
最后她说:“顾兄,这只鸡有点老,要换小火炖两个时辰才最好吃,你提醒我,别……别让我睡着啦。”
说到最后沈柏已经有些大舌头了,顾恒舟像个没有生气的雕像坐在那里,沈柏终究没扛住来势汹汹的困意,合上眼皮,软软的从顾恒舟肩膀滑到他腿上,直接睡死过去。
灶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顾恒舟没听沈柏的用小火煮,又添了几块木柴进去,把沈柏抱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睡,然后低头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热烈的火光把她的脸烤得发红,她紧闭着眼睛,气息绵长,睡得很香,唇上的咬伤显得格外醒目。
顾恒舟喉咙发干,本能的咽了口口水,却不知道是渴望那腥甜的血,还是柔软的唇。
连着几日没睡好,又受了寒,沈柏的身体疲惫到极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耳边传来震天的锣声。
那锣声紧密刺耳,烦人至极,硬生生将沈柏从甜软如棉花的美梦拉回酸痛的身体里。
皱眉睁开眼睛,起床气立刻冲到天灵盖,沈柏想也没想破口大骂:“哪来的孙子竟然敢扰小爷的美梦,不想活了?”
外面的锣声停下,沈柏揉着太阳穴,理智慢慢回笼,猛然发现顾恒舟不在,自己正躺在厨房的柴堆旁边,身下还铺着顾恒舟的外衫。
人呢?
沈柏清醒过来,噌的一下站起来,一眼就看见被烧出一个大窟窿的锅和灶里已经被烧成灰的鸡肉残骸。
沈柏:“……”
沈柏有点心疼那只鸡,外面传来周珏的惨叫声,跑出去一看,周珏被拿着菜刀的顾恒舟追得四处乱窜。
发现沈柏出来,周珏立刻大骂:“沈柏,你他娘的是猪吗?不好好在屋里睡觉偏偏要睡厨房,还把顾兄带上,少爷都两顿没吃饭了,你还不赶紧让他停下!”
沈柏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这个时候,不过起床气还没消,忍不住回怼:“城里这么多地方,你们就不知道在别地儿做了吃的先让少爷吃?明知道顾兄身上的毒还没解,你为什么非要招他?”
沈柏刚说完,顾恒舟把手里的菜刀丢出去,周珏抱头蹲下,那把菜刀几乎是擦着周珏的天灵盖钉到墙上。
周珏两腿发软,扭头没好气的冲沈柏怒吼:“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少爷让我来叫醒你,爷爷才懒得管你!”
赵彻找她?
沈柏意外,怕耽误正事,没再跟周珏对骂,试着对顾恒舟说:“顾恒舟,别打了。”
顾恒舟已经揪住周珏的衣领,周珏下意识的用手护着自己的脑袋,想象中的痛打却没落下。
顾恒舟停下,保持着要打周珏的姿势回头看向沈柏。
他只穿着中衣,衣服和脸上都沾了黑乎乎的锅底灰,和平时的形象相差甚远,瞬间抵消了他身上的戾气,有点可怜巴巴。
沈柏心头发软,大步走到顾恒舟面前,抬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软着声问:“怎么弄得这么脏?给我看看手有没有被烧到,好不好?”
沈柏仰着脑袋,眉眼柔润的看着顾恒舟。
经过一夜,药效发挥得更多,他眼角的眼白又多了一些,理智应该也恢复得更多。
顾恒舟看了沈柏一会儿,慢慢松开周珏,把两只手摊开递到沈柏面前。
手也全是黑乎乎的,沈柏一时也看不出受没受伤,拉着他回厨房洗手,周珏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小心翼翼的跟着,一脸气愤:“真是见了鬼了,怎么顾兄跟你就能好好的,跟我就只能兵戎相见?”
沈柏没功夫理周珏,舀了水帮顾恒舟洗手,顾恒舟低头洗手,片刻后突然说:“他吵。”
黑灰被冲掉以后,沈柏看见顾恒舟手背上有不少擦伤和几处灼烧的痕迹,心头微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恒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疑惑的问:“什么?”
顾恒舟专注的看着她,认真的解释:“他吵你睡觉,我不喜欢。”
今天的天气很好,秋后的艳阳将大难之后的暮祀城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顾恒舟的眼眸还有大半被艳丽的血红色覆盖,眸光幽冷如同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沈柏站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依然无法从他眼底看到自己。
可是他的影子覆在她身上,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太阳。
他中了毒,丧失了理智,却很认真的说,他不喜欢有人吵她睡觉。
这样的人,她有什么办法能不心动呢?
沈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站在一旁的周珏惊愕的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兄竟然是因为他吵到这个叫沈柏的小子睡觉所以抄起菜刀要杀了他?
顾恒舟性子冷淡,跟二房的两个少爷关系也一直不冷不热,周珏一直觉得自己是顾恒舟最好的朋友,并且以此为傲。
这会儿听见顾恒舟说出这样的话,向来大大咧咧的少男心受到重创,周珏定定的看着顾恒舟,难过的问:“顾兄,难道在你心里,你我的交情还比不上沈家这个小子?”
顾恒舟拧眉看了周珏一会儿,没认出他是谁,收回目光,低声对沈柏说:“不疼。”
他说的是他手上的伤不疼。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哪会喊疼啊。
沈柏没信他的话,扯了汗巾帮他把手上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
两人之间的磁场熟稔亲昵,俨然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了,周珏一阵心痛难过,冷哼一声,气冲冲的离开。
这别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喜欢顾兄呢。
不知道赵彻找自己有什么事,沈柏没敢耽误,直接拉着顾恒舟去大堂找赵彻。
刚走到大堂,便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沈柏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赵彻沉着脸抱着昏迷的苗若溪走进来。
赵彻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快落在她和顾恒舟交握的手上。
沈柏莫名有点心虚,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顾恒舟紧紧握住,沈柏心里有点甜,却还存着理智,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问:“五公主怎么了?”
赵彻把苗若溪抱到太师椅上坐下,用力掐着她的虎口,很快有人奉上茶水,赵彻拿过来给苗若溪喂了一口,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苗若溪醒转过来。
刚睁开眼睛,苗若溪的眼神有点迷茫,看清赵彻的脸以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谢:“谢公子出手相救,我只是有些累了,没什么事。”
赵彻收回手负在身后,冷静的说:“既然累了就下去休息,那些草药我会让人去采来熬制,不用你一个弱女子事事亲为!”
赵彻的语气冷淡,只是出于一国储君的担当,并没有多少关心,尽管如此,苗若溪心底还是淌过一股暖流,柔声说:“如此也好,谢公子关怀。”
苗若溪说完要回房间休息,沈柏开口:“五公主,顾兄昨夜喝了解药现在还没清醒过来,这种情况大概要持续多久啊?”
苗若溪掀眸看向顾恒舟,见他眸子已经在慢慢恢复正常,身上也没了昨日那股黑沉的煞气,温和的说:“世子殿下是在和暮客砂对战的过程中中毒的,当时浑身的气血最为活络,中毒要稍重一些,要完全恢复正常只怕要四五日的时间。”
还要四五日那么久?
沈柏惊讶,担忧的问:“那他会突然暴走伤人吗?”
苗若溪摇头:“受毒素的影响,这几日他的心智可能会如同幼兽,身上虽然有兽性,但血性不是很强,一般不会轻易伤人。”
看见顾恒舟抓着沈柏的手,苗若溪问:“世子殿下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沈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