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我家老李就是被他害的,我当然要找他。”
“我可是听说人家是先带走了李队长,后来才带走我哥的,还说我哥是被李队长给害的呢,这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的事,多简单啊!你这种只会欺软怕硬的人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不想着怎么救你男人,就想着跑来闹事了,你男人叫抓走了,下来革委会是不是就要去抄家了?你们从外头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卖了还是自己用了,一搜不就知道了?”
黎苗看着脸色发青的李嫂子,“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赶紧把家里收拾干净了,再把孩子打发出去,省得他们被吓着了。”
李晓辉叹了口气走到李大嫂跟前,“嫂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不让李哥为我背亏的,你赶紧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他双目含泪,“李哥把我当兄弟,要是他有个闪失,我养你们一辈子!”
看李大嫂急匆匆的跑了,黎苗白了一眼正准备出门的李晓辉,“你倒是挺讲意气的,但有些话也得等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啊。”
李晓辉拿毛巾擦了把脸,“如果不是我想进汽车队,哪会有这后头的事,这事我得负主要责任,我先出去了,你去你嫂子单位一趟吧,和她说一声我回来了,叫她放心。”
黎苗点点头,跟在李晓辉后面出了门,“哥,你准备去哪儿打听?”
李晓辉踌躇了一下,“我先去革委会那边看看吧,其实那里头也有跟我买过山货的人。”
黎苗拉住李晓辉,“你和你认识的人说,如果他能帮上忙,你谢他两只野鸡。”
李晓辉看着黎苗,点了点头,“谢谢你啊苗苗。”
……
黎苗也去了革会委,但她是□□进去的,现在的革委会就是以前的县委大院儿,进去之后,她循着声音,很快的找到了关押李队长的屋子。
黎苗没细听他们问李队长什么,而是盯着那个被称为胡副主任的人看了几眼,然后就蹲在房顶上,等着这位姓胡的下班。他敢不放人,她就拧断他的两条胳膊。
没多大功夫,有人进来,“胡主任,我们去姓李的家了,他老婆正在藏东西呢,叫我们抓了个正着,”那个报告的人冲着李队长啐了一口,“这人哪有国家干部的样子,家里富的流油,他老婆光毛衣都有好几件,还有一件呢子大衣!”
胡主任有些不耐烦,“就这些?钱呢?卖东西的钱呢?”
汇报工作的人小声道,“没找到,我们把他家都翻遍了,连他老婆身上都搜了,没钱。”
“不可能,就算搜不出来卖东西的钱,总有工资吧?存折呢?”
“存折也没找到。”
“没用的东西!”
光靠几件衣裳怎么可能治李队长的罪?胡主任阴测测的瞪着李队长,“李国华,别以为你把钱藏起来我就收拾不了你,我胡解放就没有办不了的案子,收拾不了的□□!”
李国华冷冷一笑,“我是立过功的退伍军人,老子在战场上和敌人拼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想编造罪名搞迫害?当我姓李的是吃素的?”
胡主任没想到李国华这么硬气,这也是他要整李国华的原因,他没想到不过是把自己外甥安排进汽车队,李国华敢推三阻四不同意,“你是不是吃素的我不知道,你一个革命军人,居然投机倒扒,等我搜到证据了,看谁还能护着你!”
“我投机倒扒?你们呢?这些年借着运动,打倒这个,打倒那个,到处抄家,一个小小的宝山县叫你们整治了多少人了?抄我的家,我看最该抄的是你们这些人的家,见不得人半点儿好,听说谁家有什么好东西,就给人家扣个帽子去□□,我呸!”李国华耿直了半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胡解放这样的人。
听到李国华的话,黎苗的眸子眯了起来,她翻身下房,原路出了大院儿,直接去信用社给范新巧报信去了。
范新巧听说李晓辉没事回来了,悬了一夜的心放下了,但听到李队长又被抓走了,她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办?我去找找我哥,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黎苗拉住摘了胳膊上的套袖,要往外走的范新巧,“嫂子你先别急,我哥去打听消息了,而且李队长那样的事都能被抓走,我看这次的事怕是不好了结,新民哥未必能帮得上忙。”
这个范新巧也知道,但人是因为帮自家才被抓进去的,他们要是在一旁干看着,不是做人的道理,“那也得试试,总不能咱们啥也不做。”
范新巧的心走到这儿了,黎苗也不能硬拉着不让人去,她摇摇头,“那你去吧,中午我给红梅做饭,家里你别管了。”
李晓辉中午的时候回来了,黎苗忙打发李红梅去睡觉,她进厨房去给李晓辉下面条,“我嫂子去找新民哥了,说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人救出来。”
李晓辉长叹一声,“怕是不好弄。”
黎苗停下手里的活计,“怎么回事?”她去听审的时候,李国华可是什么也没招啊,“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听说抄家呢,又说没搜到钱。”
“那个卢军招了,说李哥每次出去,都带东西回来,还说了李哥倒票的事,”李晓辉抹了把脸,“等卢军那货出来,我打死他。”
“他说了就算啊?李队长认了吗?他总不能把那些买过李队长东西的人都找出来吧?”就如李晓辉以前防着的那样,投机倒扒是罪,买这些东西的人又能清白到哪儿去?大家谁愿意沾惹上革委会的人?
李晓辉觉得黎苗太天真了,“革委会说你干了,你就干了,说要开□□大会,让卢军上来控诉李哥的罪行,还有从李家抄来的东西,也当证物要摆出来呢!”
“呃,”黎苗垂下头,“面熟了,你先吃饭吧,”开大会?她学会了。
第90章 v章
周一的宝山县大门口人头攒动,上班的人被大门口的景象给震惊的走不了道儿,把上班的事都给忘了。
路过的人也都停住了脚步,甚至开始呼朋唤友奔走相告,胡副主任被抓了!
闻讯而来的群众把大门给围的严严实实的,眼睁睁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打头的可不就是胡解放,他跪在地上,脖子上挂了个大牌子,写着巧取豪夺新恶霸几个大字,面前则摆着一张大大的报纸,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写着这些年胡副主任利用职权一共私吞了多少物品。
对胡解放有些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一笔狗刨的字正是出自他的手。
和胡解放一起的,还有他的老婆和儿女,后头还跟着他的父母和一串亲戚,这些人围跪成圈儿,中间遇摆着大大小小各种物件,场面之宏伟,物品之繁多,堪比百货大楼。
最让人瞠目的是胡解放的自白书前面摆的一堆金银,各种金首饰大大小小五六件之多,甚至还有几根金条!
胡解放老婆面前,则摆着三块手表,手表下面还压着厚厚一摞十元大钞!
而他身后的亲戚们跟前,也都挂着牌子,写清楚了他们的姓名还有和胡解放的关系。
李栋跟着曾局长赶过来的时候,革委会主任文治国跟见到了救星一样,“曾局长,你可一定要抓住这个扰乱人心的混蛋!”
——胡解放一家被黎苗抓了起来,然后,用一种牛的皮肤做的绳子给约束了,放在革委会大门口,接受大家的围观。因为黎苗手法独特,没人解得开。然后,胡解放的直属上司认为这是有人挑战了他们单位的权威,应该抓到人好好以儆效尤。但李栋却觉得,胡解放自己承认了所有的罪行,那调查他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追查作案人的事,要以后再说。
看到公安来了,胡解放的老娘顿时来的精神,大家的议论他们听了个满耳,知道在群众们眼里,他们比反/革命也强不到哪儿去,“公安同志,快救救我们啊,我晚上正睡觉呢,就被抓住了啊。这些都是我娘家留给我的,都是我家自己的东西啊!”
李栋很有耐心的看着胡解放的妈,“你们家不是三代赤贫吗?难道你们以前欺骗了组织?”
胡解放早就醒了,昨天晚上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他身上每一处都疼的让他呼吸困难,但那人的话更让他胆寒,如果敢狡辩,那宋跃进就是他的榜样!
宋跃进和他好的穿一条裤子,他出事后胡解放也去医院看过几眼,后来知道宋跃进废了之后,他还让老婆送了一篮子鸡蛋过去。可没想到自那之后,宋跃进的老娘就像粘上了他,三天两头跑到他家哭诉,一会儿让他给公安局施压,抓到害她儿子的凶手,一会儿又说家里揭不开锅了,来借钱。
胡解放借了几次之后,他老婆不乐意了,宋跃进他妈再来,直接就把人骂了出去。胡解放也嫌宋跃进不懂事,决定和这样的人断绝关系。
如果自己也落到宋跃进的下场,那他的一大家子可怎么办?不能,绝不能,“妈,你别乱说了,文主任,曾局长,我认罪,我自我揭发,大家认罪,这些东西都是我利用职务之便从别人家里搜出来又私吞了的,我只上交了一小部分,最值钱的我都自己留着了。”
他宁愿不当副主任了,宁愿坐牢,也不能被割了宝贝,再打断腿筋成个残废,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胡解放的老婆嗷的一声,一头撞向胡解放,“你疯啦,你发什么疯啊!公安同志,昨天有个穿黑衣裳的人闯到我家里,把我们都捆了,还把我家给抄了,这些都不是我家的,我家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这都是他故意诬陷我们解放的。”
“对啊对啊,我们也是,我家的东西和胡解放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都是我们工资买的,都是血汗钱啊!”
听到胡解放当众认罪了,围观的群众里也有人大胆说话了,“呸,你的工资,你一个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凭啥进卫生局?还有你,你连学也没上过,还能当会计?”
李晓辉在家听到信也跑过来看热闹了,这几天因为李国华的事,他头发都快白了,“你外甥才十四,你就要把他弄到汽车队当司机,李队长不肯为你违反国家政策,你就把他抓进了革委会,还叫人诬赖他投机倒扒,姓胡的,你丧尽天良!”
李国华的老婆也过来了,听见人群里的声音,顿时来了勇气,她冲到胡解放跟前又抓又挠,“就因为我有两件毛衣,你就说我男人以权谋私,还说我要不出来揭发他,就给我们一家扣帽子让我们都关进去,你呢,姓胡的,”她抓起地上的金镯子,“同志们,大家睁开眼睛看看,这都是什么?这都是什么啊?”
李国华老婆一眼看到金镯子里侧的莲花纹样,福至心灵,“这是孙家的东西,就是那个孙半城孙家的东西,这上头还有戳儿呢!他藏了大资本家的东西!”
这里和县医院不算远,肖开艳和孙清莲都过来看热闹呢,听到突然跑出来的妇女喊着那是孙家的东西,肖开艳惊讶的看着孙清莲,“奶奶,都这么多年了。”
孙清莲神情木然地看着李国华老婆手里的镯子,“想不起来了,我不怎么喜欢戴金的,”她的玉镯子在抄家的时候,被砸了大半,剩下的也没有下落。
肖开艳啧啧嘴,凭她的经验,那镯子最少得四十克了,这孙家当年得多壕啊?
文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天怎么没出去开会呢?现在群众会怎么看革委会?怎么看他这个主任?一个副主任家里这样,他呢?
他就想赶紧回家,让老婆把家里好好给收拾收拾,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都藏好了,万一下一个是他呢?
“文主任,您快表个态吧,我看今天的事只怕是压不住的,”曾局长把扬起的嘴角硬给压了下去,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和文治国嘀咕,“这东西也太多了,你也知道,这种事得枪毙。”
文治国的汗顿时下来了,胡解放枪不枪/毙他无所谓,他呢?作为单位一把手的他呢?“曾局长,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他是宝山县最大的XX派的头子,打倒了以前的老县长,自己当了主任,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又没有多少政治经验,就靠着对付这个对付那个,抱上头的大腿坐稳了这把交椅,“你是公安局长,你拿个主意啊。”
曾局长一点儿也不同情这些人,他故作为难的看着捆成粽子的一群人,“我看那牛筋捆的手法很不一样,与其在这儿一点点剪,不如先把人弄回局里再想办法,至于那些东西。”
曾局长冲一旁的李栋道,“李栋,你保护好现场,叫人过来把这些东西都登记造册,以后都是物证。”
听到曾局长这么说,李栋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位好脾气的局长和稀泥,“保证完成任务。”
“我男人呢?局长同志,青天大老爷,我男人还叫他们关着呢,我男人叫李国华,是县汽车队的队长,他可是上过战场的啊,你们不能这么糟蹋保家护国的功臣啊~”
李国华的老婆被李晓辉一提醒,立马冲过来要给文治国跪下,“文主任我求求您了,就放过我男人吧,他都同意把你外甥收到汽车队了啊~以后你们革委会的话就是命令,他绝不敢说一个不字啊!”
文治国立马急了,“你胡说啥呢,这事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让胡解放这么没有原则的,我也没有外甥,我从来不给家里人走关系安排工作,违反D性的事我从来不做!”
“好,文主任说的好,”李晓辉在人群里带头鼓掌,“文主任我们相信你,你一定会和胡解放这样的坏分子做斗争的!”
听到有群众表示信任他,文治国如蒙大赦,“快,快把李国华同志放了,和他说明情况,把人好好送回去。”
“还有我的东西,我家的东西都是我男人清清白白的工资买来的!”李大嫂再次强调,李国华虽然比别人会赚钱,但他家孩子多,李大嫂日子过的极节省,那些被搜走的东西,都是她的心头肉。
……
不知道是牛筋真的难解,还是解的人故意的,直到李国华被放出来,胡家人一个也没有被解开,曾局长没办法,叫人把局里的偏三轮摩托开了过来。每次往一旁的座位上塞两个人,一趟一趟的把人往县公安局里运。
一旁围观的群众差点儿没笑疯了,公安局的车里塞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谁看了不是公安局在抓人?
有一个带头鼓了掌,旋即就是掌声一片,甚至还伴随着叫好声。肖开艳偷看了一眼孙清莲,见她眉眼舒展,心情似乎也很好,“真是一出大戏,这姓胡的果然没好报。”
肖开艳不记得前世这些人都是什么下场,好像拨乱反正之后,他们都被清除出了干部队伍,成了过街老鼠,但看看今天从胡解放家里抄出来的东西。想来就算是他们成了老鼠,也是富的流油的硕鼠啊!“不义之财还是来的快啊!”
“我家被抄的早,等轮着姓胡的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东西了,”孙清莲目光微冷,“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跟班儿呢,”也是他,第一个冲到她的住处,二话不说就抽了她几个耳光,“这也算是报应不爽。”
“唉,要是那些借着运动作恶的人都能遭现世报就好了,”肖开艳感慨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这种手段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场景啊。
……
李大嫂看着李国华从革委会大院里出来,冲过去抱着他就放声大哭,“你可回来了,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李国华不好意思当着外人和老婆这么亲热,尴尬的推了推她,“这是干啥呢,大家都看着呢,该笑话你了,”他往后一看,“咱家的东西也说还呢,你快去看看。”
听到还东西,李大嫂也顾不上哭了,“我这就过去,”她又冲一旁的李晓辉感激的点点头,“晓辉兄弟,晚上到家里来,嫂子给你赔罪,”她已经知道是卢军咬了自己男人,和李晓辉没啥关系,而且今天也是李晓辉一直陪着他,“以后你就是我亲小叔子!”
李晓辉哭笑不得的冲李大嫂挥挥手,“我一直就把您当亲嫂子,快去吧,看看抄走的东西数够不数!”
李大嫂脚不沾地的往院子里冲,“我都记着呢,少一件我就闹翻他们大院儿!”她摸着藏在裤腰里的存折,要不是李晓辉那个妹子提醒,她家的钱可就露馅了。
……
黎苗这会儿正坐在学校房顶上清点东西呢。她这几天她可没闲着,把革委会几个当官的都查了一遍,尤其是胡解放,七姑子八大姨居然都被他弄到县里上班儿了。她干脆就去这些人家里也扫了一遍,这些人跟着胡解放享了福,倒霉的时候自然也不能落下。
连夜把胡家人都搬到革委会门前,黎苗难得觉得这一夜有些累了,等她看到文治国的时候,手又痒了,能养着胡解放这种下属的领导,能干净到哪儿去?宝山革委会名声有多臭黎苗这几天听了个满耳。
这让跟着顾为民学了一辈子先进思想的黎苗有些摸不着头脑,人和人是平等了,打倒了土豪劣绅之后,怎么又出现了这种情况呢?
想不通的事黎苗也就不想了,她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汇聚到革委会大门的功夫,大摇大摆的去了一趟文治国家。
革委会的几个领导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来踩点儿的时候,黎苗对这几家也都熟悉了,她挨个进去翻了一遍。她的标准很简单,家里底子没有李晓辉厚的,直接放过。
反之,对不起,她就挑几样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