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的宫宴虽简略了,但在东南西北四道门处设粥棚发放酥饼的习俗没变。
百姓相继前去领粥讨饼,以致城中行车不畅,略显拥挤。
韩唯坐在马车中,周身都能凝出冰渣子来。
那日见过玉桑后,他曾让人打探她的下落。
没想到,她竟然被送去了江家,据说,还是江家失散多年的女儿。
韩唯只觉得好笑,一个青楼里任人叫卖的妓子,即便真是江家的女儿,也是个笑话。
可就在韩唯派人去查玉桑的底细,企图将她的把柄完完整整握在手中时,竟屡屡受挫。
艳姝楼里的人对玉桑的身世一问三不知,老鸨罗妈妈和她的相好都忽然回了乡下,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楼里事务也早已安排人暂代。
韩唯怀疑这事是太子所为,可当他将目标转向稷旻,企图查出些蛛丝马迹之时,他派出去的人都跟着没了。
反观稷旻那头,忙着布置接下来的治漕任务,完全不曾为任何事分心的样子。
韩唯震怒之余,又觉得这手笔不像是出自太子。
可除了他,还有谁会有如此能力,且护着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诸事不顺之下,韩唯越发心烦,一连多日都没有好脸色。
也因此,他彻底与稷旻较上劲。
在益州,稷旻屡次插手算计坏他好事,甚至联合江家一起算计他,现在,他还想将治漕机会大包大揽,全派给亲信心腹。
简直做梦。
……
此次宫宴,受邀在列者除了王孙贵族,便是朝中重臣。
等闲小官小吏,连参演的资格都没有。
而这当中,又数江家最为风光,赶在万寿节这个端口立功。
是以,江家赴宴这日,不少朝臣纷纷道贺。
江古道与父亲江戚在一处,拱手还礼,一派从容和气。
见了几位同僚,江戚把江古道带到一旁,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却沉:“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江戚说的,便是此刻和花氏还有江慈呆在一处的玉桑。
江古道遥遥冲一同僚含笑拱手,转而又道:“圣人寿辰,献礼不可缺,然儿子伤病多时,一直在府中疗养,献礼一事都是夫人与阿慈在费神,玉娘见状,便自告奋勇前来帮忙,今日献礼,大部分是她的主意,不好将她落下。”
江戚颇为意外:“你立下大功,圣人屡次赞赏,献礼一事,你竟放手让她来办?”
江古道忙解释:“夫人与阿慈都有把关,父亲放心。”
江戚沉默了片刻,忽道,“这些年,你也关照够了,自己的前程,还是多上点心。”
话中虽无阻拦之意,却让江古道品出另一番深意来。
难道父亲一直知道他与林弟有联系?
江古林知道父亲江钧恼他,即便送了书信他也不会看,所以一直给江古道写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江古道能时不时向江钧提一提他的近况。
父亲可以不关心,但他理应有交代。
在江家,江古林便是叛逆不孝的代表,江戚必是不愿江古道被盖上一个近墨者黑的说法,所以不赞同他与江古林来往。
但若江戚真的不近人情,只看前程名誉,从他得知江古道与江古林暗中来往时就会从中阻挠,而非等到今天才隐晦的提示他。
江古道体会出父亲的良苦用心,心下震动,恭恭敬敬道:“儿子知道。”
江戚见他乖顺,也不再苛责,又跟着问起玉桑受教一事。
江古道已知道此事,原本他还有些胆战心惊,唯恐叔父察觉玉桑异常,结果江慈告诉他,叔父为玉桑请的那些先生,都是曾经教过林弟的,是叔父的知交好友。
玉桑非但没有露出马脚,反而深得人心。
江古道这才放心。
倘若玉桑能多多受教,往后进了宫也能安分守礼。
听了江古道的答复,江戚的眉头总算展开:“好在他不似古林那般叛逆,若是个好孩子,教教也好。待万寿节一过,便可以正式为她办一个及笄礼。”
江古道:“是。”
父子二人关于玉桑的谈话到这里便结束了。
另一边,江夫人花氏正在对江慈耳提面命:“今日给陛下献礼才是大事,玉桑又是第一次进宫,你事事都要谨慎,别把心思放在别处,听见没有?”
江慈认真点头:“母亲放心。”
其实就算花氏不提,她也分的清轻重。
少女心事什么时候都能想,献礼的大事却是半分都不能耽误。
而且就在母亲与旁的女眷说话时,已经有好几双眼睛往她们这处看。
江慈虽离京数年,但对这种情景并不怯场,而且她知道,她们多数在看玉桑。
宫宴中出现这样容貌绝佳的娘子,谁家都会留意的。
江慈原本担心玉桑会紧张无措,还想安慰她几句,转头一看,她面不改色的站在身边,望向深宫大院的眼神格外深沉,枫红长裙衬得肤色雪白,搭在肩头竹青披帛柔柔的迎风飘摆。
不像初来乍到,更像故地重游。
江慈失笑,越发觉得身边的少女像一座宝藏。
花氏看的紧,江慈与玉桑就没离过她身边,礼乐响起时,二人顺势随花氏入座。
寿宴设在天寿殿,场地开阔,明亮喜庆。
稷旻今日着礼服,金冠束发,腰间环佩,端端往那里一站,浑然天成一股王者之气。
自他而下,皇子公主们按照年级依次设座。
稷旻漫不经心的转眼,目光落在与自己一座相隔的老三身上。
那个位置上,稷阳坐姿端正,举手投足言行气度,皆是一副谦谦君子之态。
忽的,稷阳转眼看过来,正正好对上稷旻的目光。
他眼中毫无意外,从容颔首,对他浅浅一笑。
稷旻亦笑,转眼移开目光。
同一时间,稷阳眼中的笑意褪去温度,看着稷旻的目光带上审视。
他也是众多疑惑者中的一员,不知稷旻何至于因一场病变化如此巨大。
很快,嘉德帝携皇后入席,受众人拜见。
嘉德帝近来连收喜讯,这个生辰过的十分愉快,脸上一直挂着笑,极为和气。
寿宴正式开席,宫奴鱼贯而入,按照惯例先上冷盘。
同时,歌舞也开始助兴。
稷旻端坐座中,偶尔会听嘉德帝与下面的臣子谈话,偶尔会偏头与弟弟妹妹们搭话,愣是没有往江家那头看一眼,更别提找什么人。
倒是赵皇后,在王进的指点下,惊鸿一瞥,总算见到了江家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她立刻暗中观察稷旻,然后发现自己的儿子压根儿不在意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
倒是今日有不少别家娘子,目光在望他这一头投。
皇后心下大定,万寿节后,也该给旻儿宫中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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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一段歌舞落下, 便要开始进入正题。
稷旻作为长子,率先起身向嘉德帝祝寿献礼。
稷旻准备的贺礼,是一套由他总领编写的《群慧治要》。
“儿臣自幼时起便受父皇悉心教导, 铭感五内。”
“父皇博览群书通晓古今,最为崇尚先贤君王偃武修文治国□□之策。”
“奈何文字记载悉数零散, 又有孤本缺失,故儿臣摔诸学士收集父皇所好, 查缺补漏, 终得整理成册, 若有疏漏差错, 还望父皇海量包涵。”
嘉德帝喜好读书, 尤其喜欢珍本古籍, 但对圣贤之言治国之策, 也是有偏向的选择,如此一来,好不易有个闲暇功夫读书, 仅是翻阅都显麻烦。
稷旻把他喜欢的全摘抄出来整理成册,往后读书再不必翻找,随手一翻都是自己喜欢的内容,心意之深不言而喻。
嘉德帝爱不释手, 真心喜欢:“旻儿有心了!”
赵皇后在旁看着,对稷旻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稷旻献完礼,居他下首的二皇子稷诚紧跟着献礼,是一株千年人参。
嘉德帝含笑收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当中的惊喜锐减。
圣人今年不欲铺张,但不铺张并不代表寻常。
皇宫之中珍奇异宝无数,千年人参在外少得, 在这却算不得稀奇之物,可终究贵重。
这份礼在此刻的情形下,昂贵却又普通。
稷诚之后,稷阳从容起身。
“父皇大寿仍心系国事与百姓,儿臣亦不敢懈怠,只能尽己所能为父皇分忧。”
嘉德帝欣然点头,“你一向勤勉。”
下一刻,稷阳的贺礼奉上,竟是一份饼粮。
随着三皇子稷阳开口,玉桑眼看着江慈的坐姿忽然挺拔端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