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轻声道:“那日我离开时,冯世子确实受了伤,但他的死,与我和督公都无关系。”
林妙柔松了口气:“那就好,否则我真怕给你们引来麻烦。”
最担心的事竟如此出其不意地解决了,姐妹俩都松了口气,林妙柔的脸色眼见着变好,连笑容都多起来。
林皎月心中感慨,只觉得好似桩桩件件事都在变好。
林妙柔又反握住林皎月的手,无奈笑着:“晚些等我身子好了,我还要去告诉祖父这事儿,我没敢同他说你也被扯进来了,他光是听闻我遭了罪,还要嫁给那纨绔,最近都有些胸闷气咳。”
林皎月闻言一惊,想着怪不得祖父刚刚神色不对,不动声色地问:“祖父前阵子身子明明已经好很多了,怎还会因心绪不宁而反复呢?”
林妙柔倒是不知幼妹心中所想,想了想道:“吴大夫说了,祖父没有其他重病,唯有心疾跟随多年,最易受情绪影响,所以在我们看来只是心中记挂着,对祖父来说,怕是心如刀割。”
林皎月慢慢皱起眉头,这般看来,她查验药方,叫长姐仔细些祖父都没用,唯有不叫祖父伤心,让他平心静气,才是最好的法子。
那么前世,祖父又是因着什么事,被压垮了最后一丝精气神呢?
她一顿,莫非是再过些日子,阿阆意外逝世闹的?
不等林皎月再多问些关于祖父的事,林茂年恰好回来了。
林皎月立刻噤声,起身恭敬地唤了声大伯父。
谁知一贯沉稳的长辈,今日见她,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不敢当顾夫人一声大伯父!”
屋中气氛瞬息冷凝下来。
林妙柔怔了怔:“父亲……”
“你身子不适,就该卧床好好养病,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见?”
一句呵斥将她问愣住。
林皎月这才反应过来,大伯父借着训斥长姐的名义,在羞讽自己。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莫名:“大伯父说得我听不懂,婚配之事是您与嫡母商议的,怎让我嫁人的是您,如今说我不三不四的也是您呢?”
林茂年被反驳得一时说不出话,只当她如今有顾玄礼撑腰,越发目无尊长。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不与你争辩!如今顾督公被圣上禁足一月,你还在外面瞎跑什么,赶紧回去!”
林皎月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才知道,原来昨日顾玄礼上朝,终是被责罚了。
犹豫片刻,林皎月不再辩驳,只悄然给长姐送了个安抚眼神,敷衍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
见人走了,林茂年一身戾气才稍稍退却,他看了眼红了眼的女儿,深深道:“冯世子死了。”
林妙柔有些怔愣,还没来及告诉父亲,她也派人在外面打探了消息,刚刚知情,便听林茂年继续道:“你们既订过亲,便也算有些瓜葛,这些日子,还是安分守己些好。”
一时间,从前没想过的委屈涌上心头,林妙柔突然开口问:“什么叫安分守己?”
林茂年皱眉。
“若是他没死,父亲难道也要用这个理由,让我安分守己地继续等他来娶我吗?他死了与我何干?”林妙柔身子颤抖,字字锥心地看向他。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林茂年低声呵斥她。
林妙柔突然觉得周身冰寒,先前与林皎月说笑时染上的暖,尽数退却:“父亲,我没告诉旁人,只告诉了您,前日那冯世子要轻薄的人是我!您就……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吗?”
林茂年一时哑口。
半晌,他冷哼一声:“和那丫头相处久了,你也敢同为父对呛了可是?为父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岂是害你!你便好好想想吧!”
说完,也不等林妙柔再回答,甩开衣袖便踏出了屋。
林妙柔眼中滚出泪珠,难以接受,自己的父亲怎会变成这样。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林皎月,自从偷听到自己的婚事有大伯父参与时,她已然明白这位家中长辈对自己没怀有仁慈,但今日之事,更叫她觉得,大伯父不仅没有慈爱之心,更似已经憎恶起了自己。
“大老爷也真是吓人,夫人还没怪他乱点鸳鸯谱呢,他倒好,反而指责起您来了。”
阿环也心有余悸,想起在门外听到的大老爷的呵斥,竟比督公还令人害怕。
这句也是说进了林皎月心里,她沉默再三,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不要再提了。”
阿环忙点头。
林皎月倒不是维护大伯父,只是长姐如今情绪还不稳定,她不想叫长姐为难,也不想贸然闹出动静,叫祖父心中难受,
且大伯父略有些奇怪,不是囫囵便能堪破的,还得从长计议。
而现在,她有些茫然地意识到,自己心中最担忧的,竟是顾玄礼。
他受了责罚只字未提,是觉得责罚不重要,还是不值得对自己提呢?
恐怕是自己远远不够格吧,可他受责罚,多少也有自己的错漏在其中,既然明白,自己却不可当做无事发生。
林皎月顿了顿,才意识到,这一世自己再装作淡泊无争,心中还是野心勃勃的,督公给了她丁点儿甜头,她却似乎贪心地想求更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连带着去到了东珠坊,都没什么兴致挑看首饰头面,任由店员领着从一层看到三层,仅仅也就多看了两三眼。
阿环看在眼里,趁着店员去忙,小声问:“夫人可是在担心督公?”
林皎月想了想,颇有些丧气:“担心也没用,督公做的事不是我能插手的,只是……”
只是有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惶惶不安,害怕自己于他而言,当真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帮不了什么忙,也讨不成他欢心,最后落到个如前世一样的下场。
阿环眨了眨眼,忽而笑起来:“可是,大部分府中,老爷做的事,夫人都是不插手的呀,夫人何必为此担忧呢?”
林皎月顿了顿,有些失笑,因为阿环不知自己与顾玄礼之间的诸多弯弯绕绕。
阿环又道:“奴婢虽然愚笨,但也看得出,督公待您与旁人是不同的,他连句重话都没对夫人说过呢,罔提您二人盲婚哑嫁才一个月出头,相处的机会还不多。”
林皎月眨了眨眼。
“我们夫人漂亮又聪慧,管事也想教您掌家,日后早晚能替督公分担更多,如今您不必担心,一步一步来,一切定会变得更好的!”
小丫头一张嘴叭叭不停,竟奇妙地真劝稳了林皎月。
她笑出来,轻轻捏了捏阿环的手。
说得没错,她本就是从一无所有爬上来的,若因着前路迷茫就畏手畏脚,反而是对不住自己这一路而来的努力。
这一个多月看似短暂,可于她而言,每一次选择,每一个举动,都惊心动魄,意义非凡。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只需稳稳地走到山前,旁的,多想无用。
这般定下心来,林皎月也不再踌躇,而是欢欢喜喜地同阿环一道去挑起了头面。
殊不知,两人刚刚离开,楼上因有贵人,而被禁止登入的楼梯处缓步走下个人。
李长夙默然看着林皎月的背影,缓而慢地咂摸这主仆二人刚刚谈论的事。
“林皎月……”
他下意识念叨出这个名字,脑海中仍是第一眼见到,对方在伯府梅园中如鸟雀轻快的模样。
可也是这样一只狡黠灵动的雀儿,在回门那日对着自己不假辞色,铿锵划清界限,在瑞王府中也仿若从未看见自己。
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贞洁分寸吗?
可她连一个阉人都能如刚刚那般放在心上,反复纠葛谈论,竟要同自己这般温润守礼的……姐夫,如此生分地保持分寸?
李长夙心中漫上一层复杂,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可每见她一眼,都让他心绪凌乱,好似她不该在那个阉人身边,她不该在那个位置,每每看到,都叫他呼吸滞涩。
甚至他想,若随他心意,哪怕一定要娶个南坪伯府的姑娘,也该是娶她林皎月,而非林觅双。
意识到这里,李长夙心尖一抖,强行将这惊世骇俗的念头压下去。
不,有背君子之德,他不该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小顾,有人偷偷看你老婆啦——
(八百里外小顾提刀冲来)
万字章奉上~明天依旧这个点儿掉落万字章!(渐渐被掏空)
第26章 贵妃
林觅双被婆母磋磨过, 在王妃的后院跪了小半日,才腰酸背痛的回到自己院中。
她越想越气,习秋给她倒水时, 温度没掌握好, 被她一口喷出来,狠狠将杯子扔到身上。
“蠢货!倒杯水都不行!”
她气没处使,逮着丫鬟便打骂起来。
习秋来了宁王府, 虽作为世子妃的贴身丫鬟, 无人敢对她怎样, 可到底感觉同在伯府不一样,
总有人对着她阳奉阴违阴阳怪气,如今最亲近的主子突然都这般待她, 她既委屈又无可奈何, 只得赶忙说些旁的话分散林觅双的注意力。
她便同林觅双说,听闻世子今日去东珠坊了, 定然是去替夫人挑选首饰去的。
果不其然, 林觅双面色好了许多, 也没什么心思打骂她了。
林觅双坐回妆奁前梳妆起来。
她心想,何必与这些人置气,只要世子心中有她,那什么事都不算事!
世子平日里虽然叫她觉察出有几分淡泊,可他毕竟是她的夫婿, 大多时候也是温润谦和地,在外也会提点维护她,今日又为她挑选首饰, 自己还有什么可气的?
她呼了口气, 开始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涂抹唇脂。
林皎月回到府中, 恰好撞见了顾玄礼似百无聊赖地倚在阁楼阑槛边。
他今日不出门,便只随意搭了件玄色纹银白边的广袖长裳,腰带未系,漏出同色的里衫,被抱在怀里的小珍珠蹭了半身小白毛,发上也未戴乌纱冠,只用玉冠束着,垂眸逗猫的样子看起来不再似督公,仿若只是个矜贵的世家公子。
林皎月下意识便扬起唇角:“督公。”
顾玄礼朝她看来,挑了挑眉:“野回来了?”
“明明是督公准许的,也打过报告了,先回了躺伯府,然后去东珠坊转了圈。”林皎月小声反驳,让阿环先回屋,自己则顺着回廊的楼梯绕上阁楼。
顾玄礼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小珍珠的软毛,慢悠悠看着她走过来,想,连凑过来套近乎都如此理直气壮,和怀里这小畜生如出一辙。
对于自己被拿捏,顾玄礼虽然已经勉强接受,可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高兴,便将小珍珠提起来,扔进了林皎月怀里,让两个小混球凑一对。
“哎呀……”
林皎月轻呼一声,手忙脚乱抱住小祖宗,小珍珠不满意,冲着顾玄礼蔫蔫地喵了声,气势不足,控诉意味却很浓,顾玄礼连一个白眼都没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