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把眼睛转了过来,看着她气息紊乱,瓮声微喘:“……不用再擦了,我已经发出了汗。”
余清窈蓦然对上他幽黑的眸子,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后背有点麻麻的。
有一种临渊而望,不知其中深浅,却又令人又怕又好奇。
害怕失足坠入深渊,又好奇深渊的里面是什么。
“是、是么?”余清窈舔了舔发干的唇,连忙就将视线从他的眼睛上移开,端量其他地方去了。
果然就如李策所言,就这一小会时间里,他的鬓角都湿透了,甚至还有汗珠已经在顺着他的下颚、脖颈滚动,一路洇入衣襟深处,整张脸都湿淋淋的,大汗淋漓。
虽然狼狈,但他眉眼润黑,而又唇红齿白的秾丽模样异与平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才看上几眼,余清窈就心脏怦怦狂跳,从后脊到指尖都有些战栗,她不由自主再次抿了抿唇,感觉自己不但唇干舌燥,就连咽喉都干的发裂。
这真的太奇怪了。
他明明病着,为什么还会让她脸红心跳,连多看几眼都不行。
就好像那深渊会倏尔化作凶猛的野兽,从下面一跃而上,将她一口吞噬。
不,不是一口。
兴许会是慢条斯理,优雅地慢慢吞噬。
余清窈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连连眨了几下眼睛,将那些说不明白的东西晃出去。
不管怎么样,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她是不用再擦其他地方了。
她手忙脚乱从床尾扯起被子,直接兜盖在李策身上,拉到他的胸口,盖住那被她扯开而凌乱半敞的衣襟。
“那真的是太好了!”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第39章 照顾
免去了要宽衣解带的尴尬, 两人都轻松不少。
李策稍闭了眼,缓缓吐气。
余清窈别起耳边散乱的碎发,将李策身上的那张薄衾打量了几眼。
因为已入春, 而秦王身子向来康健,所以福吉他们准备的那张被衾偏薄。
平时用是足矣,可是如今看起来就好像有些太过单薄。
余清窈听人说起这个时候需要盖厚实一些, 有利于帮助病人闷出汗,好让病好得快些。
所以她就把目光落到床的里头。
她的那张被衾厚,被面下还夹了一层保暖的蚕丝,连倒春寒都能抵御, 肯定比李策那张暖和。
李策本在闭目养神,生病是极其消耗体力的事, 忽然察觉身上有东西移动, 他悄然睁开眼, 就见余清窈单膝跪在床边,踏着细腰伸着手臂, 几乎就是虚横在他腹上。
因为单臂孱弱, 她的身子就像风吹叶子一般打打着抖, 垂下的衣料就在他身上蹭。
他一时哑然, 转动了视线,顺着她手指费力伸出的方向,就看见了余清窈平时盖的那床石榴纹面的蚕丝被。
她显然是想去拿它。
李策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半侧过身,想帮帮忙。
可是余清窈单手独撑已是力竭,身子原本就没有抬起多少, 李策这一转身, 她便直接挂在他的侧腰上。
明明她没动, 却显得像是主动趴了上去。
李策身子僵了一下,才把脸扭了回来,余清窈已经憋了一个脸红,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可越着急却越使不上力,两只手也不知道在他腰侧、腹前滑了多少下,才慌慌张张站直了身。
“我……只想帮你拿被子。”李策解释起来。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余清窈就心虚起自己刚刚的‘胡作非为’,把两只手都藏在身后,就好像在夫子面前听训一样乖巧,红着脸解释:“我刚刚也不是有意乱摸的……”
“无事。”李策忍不住笑了,然而想到她刚刚那几下落的地方,他腰身又不由紧了紧。
好在他现在生着病,倒也没有那样的力气。
将余清窈想要的蚕丝被扯了出来,余清窈接过来,仔仔细细扯好被脚,让两层被子每个角都叠在一块,没有任何地方翘起来,齐齐整整地盖在李策身上。
这样热气不会跑出来,李策就可以闷在被子里发汗。
“这样殿下您还觉得冷吗?”余清窈盖完两层被子,又关切地问了一句。
“还好。”李策低低回道,但是声音尚有些低哑。
余清窈扭过头去看摆在床头边侧两个黄花梨顶箱柜,里面放着替换衣物和一些备用的被衾,之前余清窈看着知蓝收放在里头。
“要不,臣妾再给殿下拿一床出来吧。”眼下余清窈不敢停下来,面对已经清醒的秦王,唯有忙碌才能掩饰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
李策也不置可否,就静静躺着,用眸光追着余清窈忙碌的身影。
她身上多披一件琵琶袖对襟褙子,因为是轻纱所制所以十分轻薄,袖口挽至小臂中间,豆绿色衬得她露出的肌肤细腻柔滑,瓷白温润,随着她莲步轻移,轻盈的绿纱就像是春天竹林氤氲的雾,裹着她窈窕的身躯,若隐若现。
待她走到铜枝鹤顶灯台边时,从纱罩里透出的光就穿透她的外衫,将身子的轮廓勾勒而出,竟比着她未穿那件外衫还要显目几分。
骨肉停匀,浓纤合度。
不过也只有那一晃眼的功夫,犹如昙花一现。
李策还未来得及移目,那外衫又恪尽职守地遮住余清窈,一丝身形的轮廓也没有再外泄。
“殿下今夜只要好好休息,明日定然就会好起来。”软绸绣鞋落地无声,余清窈踩在柔软的氍毹上,挪到顶箱柜前,被衾等物较大,都是放在最下面一格,余清窈蹲下身,很轻松就能抱出一床,回到床边,虽然她也有些困了,但还是强打精神柔声道:“臣妾今夜就守着殿下,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照顾病人就要有照顾病人的态度,余清窈觉得既然福安、福吉把这项任务安心交给她,那她也不能玩忽职守。
李策压着三床被子,胸口沉甸甸的,心里仿佛都压得踏实了。
“好。”
余清窈刚盖完被子,环顾四周,为自己找事,看着桌案上装热水的铜壶问道:“殿下可要喝水?”
“不用,你去让他们几个下去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李策并不像其他皇子公主,喜欢前呼后拥,他身边的人向来都比较少,是以待他们更不会苛刻。
余清窈都快忘记殿外还有人等着,忙不迭点头,就要抬脚出去。
“衣服系好一些,不要吹着风了。”李策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贴心提醒道:“外面凉。”
余清窈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裳,动手将两只袖子都捋了下来,然后小幅度展开双臂让李策看,“这样?”
李策看她张着手,琵琶袖连着腋垂下一个半圆弧度,她就像一只小蝴蝶扇着翅膀,分外可爱,他闷着笑音,轻轻‘嗯’了一声,余清窈这才轻着脚步,转身出去。
今夜众人皆是无眠。
殿门外不但福吉福安守着,知蓝春桃也靠着柱子困得不行,听着门开,四个人八只眼睛霎时都转了过来,余清窈回身轻轻把门掩上,而后才抱着双臂同几人说明了秦王病情已经好转,让他们不必担忧,也不用再守着一夜了。
福吉长舒了口气,笑眯眯道:“多亏有王妃了。”
春桃从一旁端起一个铜盆,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既是这样,那还要有劳王妃待会为殿下全身擦汗,更衣了。”
她声音里的重音落得再明显不过。
‘全身’、‘更衣’这两个词一蹦出来,左右两边的福吉、知蓝皆悚然地看着她。
好像第一次见识了她坚韧不拔的品德。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能寻着机会生事,真的让人不佩服都不成了。
更何况挑着殿下生病的时候,不太好吧?
春桃感受到两人目光里的质疑,却小声哼了哼,浑不在意,一副‘听我的准没错的’自信。
余清窈也给春桃的话惊着了,小嘴微张,赫然是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春桃却不管不顾,将铜盆硬塞进她手里,里面放着几条干净的白棉帛,是专门备下好吸汗之用。
发烧后不宜洗澡,只能用干布擦拭。
“殿下既发了汗,身上定然不舒服,若不擦了汗换了衣,这一整夜都睡不舒坦。”
春桃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余清窈想起小的时候得了风寒发热,乳媪也是这样照顾她。
“……好吧。”余清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抱着铜盆软着脚走回殿去。
一直走回到床边,余清窈脸都是烫的。
“怎么了?”李策只是闭目假寐,并未睡熟,听见她一声不吭地回来,又站着不动。
余清窈两手抱着铜盆,像是端着什么宝贝一样不放,眼睛也不敢看他,就细声细语,照搬春桃的话说道:“殿下发了汗,要擦干身子换了衣服再睡,不然会睡不踏实。”
李策缓缓睁开眼,见余清窈脸红扑扑的,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他轻笑出声:“放心,我虽然生了病,但也不至于不能动弹,我可以自己来。”
“啊?”余清窈闻言就扬起了视线,水盈盈的眸子直直望了过来,“殿下要自己来?”
李策掀开被子一角,准备起身,“你也累了,不用忙了,先回床上休息,我去换件衣裳。”湿衣沾身确实很不舒服。
”可是……殿下还没好全,若是不留意再吹了风……“余清窈话还未说完,李策已经从被子出来,坐在她面前,他的身上已是半湿,就连刚刚被她扯开的衣襟都没有拢好,露出一小片肌肤,有一种颓然而凌乱的感觉。
余清窈心里有丝说不清的情绪,就像埋在地下的种子忽然窥见了春色,忽然疯狂滋长出来。
她不禁想起先前手隔着帕子按在他胸膛上的感觉,有着弹性却也带着阻力,仿佛是柔中带刚,与女子柔软截然不同。
虽然她并不是有意想要摸什么,但是那会被李策抓了一个现成,真叫她回想起来就剩下窘迫。
怎么如此倒霉,李策醒得那么恰恰好?
李策看出她脸上的犹豫,便直接朝她伸手,“给我吧。”
余清窈不好意思和他争,毕竟要帮他擦身这样的事对她而言还是太难为情,遂乖乖把铜盆递过去,李策起身走到平日更衣的屏风后,自行擦拭。
屏风在外隔间,对着余清窈妆台的位置,有三扇云山绣百鸟图紫檀立架屏风挡着,白日里只能看见上面复杂而绚烂的图案,可夜间却在烛火光照下仿佛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窗纸,李策高大的身影都投在了上面。
宽肩挺直,窄腰劲收。
当他穿着宽松袍衫时,看起来身形瘦长,可实际上他并不干瘦,反而是将肌肉收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不显突兀。
饶是她见识少,也觉得这样身材是万里挑一。
李氏皇族自先祖起就有着能征善战的好体魄,传言先祖皇帝身量极高,足有九尺三寸,孔武有力,传承至今的李氏皇族中的男儿也各个都有八尺以上,就连最小的十皇子都在同龄人中高出一截,未来可期。
李策也十分高,她若是站在跟前都要仰起脸来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