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把呼吸都暂停的寂静中,他的笑声清晰无比,在满是水的空间里回荡。
他俯下身,看我像只蔫吧的小鸡仔被他揪在手里:“弗洛夏,你想死吗?”
向圣母玛利亚祈祷,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电光火石间,种种不起眼的细节归位,若有似无地窥视,恶意,刺杀···线索拼凑出真相,谜团被纷杂的回忆理清了。
“你已经做了,之前,春狩,车祸···还有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想杀了我,很多次。”我直视赫珀湛蓝的眼眸,平静地说。
相信我,这只是表面,我意识到对于厌恶弱者的赫珀,杀死我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心理负担,我假装坚强,因为示弱不会让他放过我,扮可怜也没用。
“哦?你不会真那么想吧。”他开始加大力道,衣领进一步勒紧。
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而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仿佛在说:瞧,这才是,我想要杀死你的时候,你根本逃不掉。
他缓慢地收缩我能呼吸的空间,直到我泡在冰水中的手,握住了他掐住我领口的那只手。
——冻僵的手指,不会有任何阻挡他的力气,甚至无法合拢,只是搭在他的手背,轻轻地握了上去。
我的语气比手指还要冷:“放开我。”窒息漫上来,他的蓝眸在缺氧而摇摇欲坠的视线中模糊。
chapter89 章中,弗拉基米尔告诉过弗洛夏他有一个兄弟,但是弗洛夏忘记了
第221章
Chapter 220.双子(五)
赫珀歪歪头:“你怎么还没哭?”
似乎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完全没有其他坏心思。
······即将失去焦点的视线里的是赫珀无辜的笑脸,然后他嘟囔了一句:“再玩下去,哥哥可能真得要生气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你哥哥会不会生气我不知道,可我真的会吃点苦头了···
几乎同一时刻,领口的压迫松开了,大量氧气瞬间挤进喉管,我激烈地咳嗽起来,我瘫坐在水里,寒气丝丝淼淼地从腰间爬上来。
我捂住脖子,每一次的咳嗽似乎是用砂纸磨过血淋淋的伤口,太疼了。
赫珀放开我后,走到水池边,反正腿也湿透了,他干脆坐在水池的边缘,双脚泡在一米深的冰水里。
“没意思。”他踢开水面的浮冰。
我蜷缩双腿,大腿贴上锁骨,喉咙处的灼烧感一路延烧,不用看也知道一定肿起来了。
冰块撞上胳膊,我警惕地盯着赫珀,这个家伙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罗曼诺夫都更像个疯子,疯子才是最可怕的,他们做事不计后果,下手也不知轻重。
即使受伤的黏膜传来撕裂般的痛苦,我还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呢?”他看了我一眼,手撑在背后,一下一下地踢开冰块,拉长的尾音里说不清是感叹还是怅然。
“因为太无聊了吧。”仿佛是随口敷衍。
——因为你感到无聊,所以我就要付出代价?可恶的臭小鬼!变态,人渣!社会的败类,下地狱吧···此刻我已经忘记了赫珀的真实年龄,用最恶毒的话羞辱他,诅咒他。
···在心底里。
不要小瞧精神胜利法,多少缓解了寒冷对我的摧残。
赫珀很快对飘来飘去的浮冰没了兴趣,“啪嗒——”一声,他掀开打火机的金属盖:“弗洛夏,你知道双胞胎禁忌吗?”
“双胞胎禁忌?”我疑惑地重复这个对我而言生涩的词语,嘴唇开始冻得发抖。
泡在膝盖高度的水里,腿已经冻僵,针扎的刺痛让我无法轻易挪动,
“咔嚓——”火光在赫珀的指尖亮起:“双胞胎在欧洲皇室的历史中一直以来是一种不祥,危险,与不洁的存在,会带来厄运与不幸。”
火焰的暖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几乎一致的长相,声音,年龄,无法轻易区分,看上去像一个人,但又是独立存在的两个人。”
剩下的半张脸,在火源投下的阴影里明暗交织,“特别是权力斗争极为敏感,复杂的王室里,孪生兄弟的降临几乎意味着惨烈的继位战争,无法更相似的两个人,最终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个成为国王,一个消无声息的死去,甚至连名字也不会留下。
我蹭了蹭眼睛,水汽凝结成睫毛上的冰霜。
赫珀仿佛完全不被寒冷侵扰,“咔哒——”火光熄灭,“咔嚓——”重新跃起的火苗,他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说:“王室们形成了一套解决方案——避免王室遭遇动荡,索性将双生子全部杀死,或者把其中一个隐藏起来排出正常的亲缘体系。”
被隐藏的王子···
“···铁面人?”我忽然想到了文学课放映的电影,大仲马的《三剑客》中,讲述的是在路易十四在位期间,有个带着面具的神秘囚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他作为国王的孪生兄弟,无法暴露的相似面容,让他终生都无法摘下面具,获得自由。
赫珀透过闪烁的火光,望向我,他抿了抿嘴唇,简直和弗拉基米尔一模一样的笑容。
“罗马的建立者罗慕路斯杀害了自己的弟弟雷穆斯,加泰罗尼亚的共同统治者拉蒙·贝格伦二世与贝格伦·拉蒙二世,结局是哥哥在狩猎中死亡,弟弟被怀疑谋杀,流放耶路撒冷;六百年的英国王室只诞生过唯一一对双胞胎——詹姆斯二世和弟弟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死因不明···王室内双生子的降生几率低到不符合自然规律,不过是其中一个人不幸的被抹去姓名。”
所以,他是在告诉我,王室内多得是双生子降世,可为人所知的通常只有两人中的一个。
就像赫珀,无论他有意无意于争权夺利,可他的存在,本身代表了一种威胁,时时刻刻能将弗拉基米尔拉下王位,替换掉的威胁。
王室不会允许不安定因素,动摇罗曼诺夫的统治,即使那个人是弗拉基米尔血缘关系最近的孪生弟弟,可能正是因为完全相同的 DNA,赫珀的存在造成了弗拉基米尔绝对权力的真空。
始终会成为隐患,所以一开始就要隐藏起来。
连降生到世界的出身也被否定,他的反叛似乎···无法避免。
“所以你想要杀死弗拉基米尔?”我喃喃问道。
杀死一模一样的自己,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是怎样的心情?
“噗嗤——”
赫珀压抑不住的笑意,“你在说什么?”
他像是听到了滑稽的笑话,笑得捂住了肚子,白色的气从他唇边溢出,寒冷在冰块融化中加剧。
终于,他停下来,眼角残留着透明的湿润,他仰起头,双手撑在身后,呼出一团团白气,语气淡漠地说:“那群人不过是愚蠢的投机者,围绕在我身边,簇拥着我,妄想以微小的付出,获得巨大的收获。一群乌合之众···怎么伤得了弗拉基米尔。”
···这是称赞吗?我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少年,似乎他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制造混乱。
他散漫地凝望着,我抬头看了看,场馆的天花板黑乎乎的,很久没有清扫过一样,灰尘和白色油漆粉末沾在上面,恍惚中,仿佛是静谧的夜空,缀着朦胧的星星。
赫珀语气淡淡的:“弗拉基米尔是个怪物,即使我做这些,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这真不公平,凭什么只有我,被这恶心的血缘束缚,而弗拉基米尔,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我一眼,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所以才像个完美的王位继承人。”
大概不是称赞,等等···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在控诉——弗拉基米尔的冷漠无情,仿佛是在说,只有他因为特殊的血缘牵绊,被约束在奇特的情感连接里备受折磨,而他的哥哥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他。
“那···那我呢?”牙齿打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的手指失去了知觉,我不知道疼痛来自喉咙还是寒冷,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要针对我?”
赫珀完全没有感到到冷似的,他安静平稳地呼吸着。
水纹荡漾在黑色的顶部,深蓝色的波纹柔和了浓重的黑,银河里星辰模糊了钢筋水泥的界限。但虚假的夜空,不会有真正的星星,可赫珀不怎么在意,他仰望着那片星空,语气也变得懒散:“是啊,为什么呢?”
“咳咳——”我压低咳嗽的声音,裸露在外的皮肤泡在冰水里,呈现出异常的青灰色。
寒冷无孔不入,我觉得体温飞速地流失,血液开始失去温暖。
“那些是测试——”在我低头捂住嘴小声咳嗽时,赫珀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你通过了。”
“你是一个例外。”
水面的冰块自然地向两旁游动,他站在淹没小腿的水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弗拉基米尔不会在意任何人,直到你出现之前,我一直这样想,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没落家族的私生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从那时起,你成为弗拉基米尔我的哥哥身边,最奇怪的存在。”
“···太碍眼了。”赫珀平静地语气里闪过一丝凶残。
他来到我身前,高傲地俯视我。“我实在很好奇,你是···什么?”
我:人类。
我扯开嘴角,脸部肌肉正在结冻,僵硬地笑不出来,“弗洛夏。伊芙洛西尼亚·苏别勒蔑恩·瓦斯列耶夫。”
赫珀勾起嘴角,他的语气忽得激昂:“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转动眼珠,阴冷的视线从我的眼睛下移,哆嗦的嘴唇,红肿发青的脖子,被扯开的衣领,毛背心一侧滑落肩膀,勉强挂住。
“你说···”赫珀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我的下巴上,“他能把你让给我吗···连独一无二的 DNA 都能共享的我们,王位不行,那一个女孩子作为补偿,不算是过分吧···”指尖划过同样冰凉的喉咙,锁骨,扯开的衬衫失去了纽扣,他的手指一路下滑——
仿佛大脑也被冻僵了,我反应迟钝很多,——白鲸的叫声有穿透海水的能量,遥远而清晰,我冻得有点神志不清,黑暗开始侵袭。
我抓住他的手指,想捏住一块石头,搞不清楚谁更冷,混乱的粘稠的寒潮拖垮了思绪,只剩下直觉性的回答。
“你···在嫉妒我吗?”我的声音含在喉咙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但是,赫珀听到了,他的面容一瞬间的空洞,接着碧蓝的眼珠缓缓下移,他阴森地咧开嘴,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轻笑。“呵——”
完蛋了,即使脑子不清醒,我也察觉到了某种恐怖,被激发的还有身体的本能,我几乎是爬起来,向岸边冲去。
双胞胎禁忌/双生困境「Paradoxes of Twinship」来自维克多·特纳——《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
第222章
Chapter 221.双子(六)
挪动僵硬的双腿,还没跑出一米,脚腕上出现一只手,赫珀拖住我的脚用力一拉,我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进水里,冰块拍打在脸颊上,我紧紧闭上眼睛,水依旧冲进眼睛,角膜被摩擦的酸涩。
然后呼吸里,涌入了大量的冷水,在剧痛注入身体前的一秒,赫珀从水中拖住我的后颈,把我拉起来。
头发盖在脸上,呛水引发了断断续续的咳嗽,我张着嘴,黑暗与压迫感无孔不入。
滚开!
我不知道在对谁说。
也可能没有说出口。
赫珀暧昧的贴住我的耳廓,他轻轻地说:“不要以为我不会伤害你,我不是弗拉基米尔,你好像忘记了这一点。”
我忘了吗?
好像有一点···
不知不觉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弥漫起了浓郁的忧伤时,我不由得放松戒备,抱着说不定赫珀只是个渴求关注的叛逆期少年,不是什么坏家伙的想法,将对弗拉基米尔的安全感寄托在赫珀身上。
但赫珀不是弗拉基米尔,他是完全独立的另一个个体,他察觉到了我的混淆,所以是我的失误。
被削弱的意志,让抵御黑暗的能力迅速下降,我觉得很冷,冷深入骨髓,还有疼痛,肉体上的,精神上的。
“犯错了就要接受惩罚。”赫珀的呼吸越来越近。
我懦弱地开始想念弗拉基米尔,可眼前只有笑得如同孩童般纯洁,又残酷的赫珀。
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脆弱的神经终于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