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腕上拽着袋子,手指钻进衣服兜,指尖滑过去,勾到了静音键,巨大的激烈热情地嘶吼顿时消失,短暂的空白袭来我一瞬间怔愣。
这时,一股强烈轰鸣从身后传来,我立刻转身,眼睛里一辆纯黑色的轿车飞速驶来,它并不是追求刺激的飙车党,而是直冲着路边的我丝毫没有减速。
我的瞳孔中那个黑点正在逼近,我想要避开,手脚却被冻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身后是陡坡,我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大脑这个时候转动飞快,可实际上可能只有短短几秒,尖锐的警报声闪动刺眼的红光,我好像能感受到被压碎在车底的重量。我甚至不能闭上眼睛,脑袋空空,连一个惊恐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突然侧边另一辆越野车挤进去,车前部狠狠撞击在即将撞上我的轿车上,黑色轿车偏离预定轨道,速度过快差一点失控冲出公路掉进贝加尔湖,但黑色轿车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大油门,从我身边经过逃离。
越野车里驾驶位上的人猛打方向盘,车子滑过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轮胎摩擦在地面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刹车声伴随冒出来的白烟,我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睁大眼睛,直至残影消失,最后撞到路边的岩石上停下来。
碰撞让我反映过来,我的双腿可以动弹,被吓跑的精神回来,身体接触了紧绷状态后我没来得及移动直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道路空出来,后面一辆一模一样的车飞快驶过,看样子是追着先前发狂横冲直撞的车离开。
这种弯曲的公路也敢飙车,这年头不要命的疯子也太多了吧,不过能不能不要殃及路人,我只是偶尔出门晒晒太阳,抬眼望了望阴沉的云层,飓风也吹不开的厚重阴雨云。
看来今天不适合出门,平日里这条环湖公路即使我四仰八叉,平躺在路中央听完一整首歌,也基本不会有车辆经过,所以我刚刚是好运地捡回一条命,因为如果不是越野车,我很可能已经去见上帝了。
我艰难地吞口水,幸运的是没有坐进水坑里,双腿发软,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越野车开车的人走下来,一位男士西装笔挺,高大的身材穿着全黑色西装,他的耳朵上挂着耳麦。我猜想应该是马尔金的护卫,他站在车边警戒四周,没有过来的打算。
我应该向他道谢,摔倒时还抱着购物袋,我不确定那辆逃之夭夭的轿车是怎么回事,是意外吗?照理说身份显贵的王室成员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怎么只单单盯着我,如果又是一次袭击,我都得怀疑自己身上说不定有什么秘密,价值连城的藏宝图?还是我和谁结仇了?
副驾驶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脸庞跳下车,朝我跑过来。“弗洛夏小姐,你还好吗?受伤了吗?”麦娅女士一身全黑西装,后脑扎一个马尾,英姿飒爽像极了欧美好莱坞大片里身手矫健的女特工,女版詹姆斯邦德。
特别是出现的时机,不愧是罗曼诺夫私人卫队的小队长。
“没···没事,我没有受伤。”我感到有些窘迫,不好直说自己只是被吓到,就算受伤也是自己的失误。
麦娅伸出手想要扶我站起来,我下意识地就将抱在胸前的袋子递出去,意识到后我尴尬地笑了笑,急忙撑着膝盖站起来,顺手把摇摇欲坠的耳机取下来挂在脖子上。
麦娅的表情有些错愕,但她还是扶了我一把。“好久不见,弗洛夏小姐。”麦娅看起来也是样子一阵纠结,选择一句普通的问候。
看到麦娅我想起了练习射箭时的事情,拉弓,射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运动的美妙,穿破固定的限制,用一支箭刺破风的屏障。所以,房屋一楼角落里的储藏室里还放着一把弓,安德廖沙瞒着索菲亚为我定做,磅数正合适,只不过没有机会使用。
“好久不见,麦娅女士。”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痛感不强烈,穿得很厚这一决定使我的屁股逃过一劫。
我平淡地寒暄,巴甫契特对我是一个过去式,虽然那里的人不会这么想,麦娅递过来手帕,她指了指我的手心说:“您的手掌有些破皮,需要请医生来为您处理吗?”
我觉得她大题小做了,不在意地摇摇手:“这不算什么,也许明天都不会结痂伤口就消失了。”
麦娅没有坚持,她环顾四周,我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犹如在平静中投下一颗雷,四周明显嘈杂起来,远处路边停了两三辆车,穿着同样服装的保镖不知从哪里三三两两冒出来。
后面的路被横停的车堵住,几个不算陌生的面孔站在一侧,他们是平时负责我出行的安全人员,此时他们正被另一方的人堵在身后。
不用说,马尔金家与罗曼诺夫泾渭分明,往日和谐共处的局面在危机出现后,暂时失去平衡。
“麦娅,那些是我认识的人。”我向麦娅示意,对峙的局面不是我想看到的,照这个阵仗,安德廖沙的电话估计一会就到,他还好些,索菲亚比较麻烦一些,希望明天早上的出行不会出岔子,我必须要向索菲亚好好解释。
麦娅爽朗一笑,她回过身望了一眼。“我知道,只不过现在他们靠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有空呆在这里还不如老老实实跟主人道歉。”
她的话像是在隐隐斥责,麦娅不能忍受工作上的疏漏,特别是安全人员,任何一个大意都会带来不能挽回的错误,的确,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不会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
其实我倒没有生气,因为安保人员不是超级英雄,他们不是不尽责,只是就算顾及到了方方面面,也难免被对方找到漏洞。
“你什么时候来的?维尔利斯特的风光十分独特,你没事了可以逛一逛。”我转移话题,同时注意到麦娅的车窗贴着黑色的膜,中间的隔档升起来了,光线不好只能看见前面。
后面坐着人吗?没有光能透进去,阴影覆盖在里面的每一处角落,我移开视线,紧张感莫名其妙地从后背爬起来,我不再盯着那里看,没有亮光的地方并不安全。
“从您抵达的前一天起。”麦娅大约是被巴甫契特派来,她比我更早知道我离开巴甫契特后的去处。接着,她促狭地眨眨眼睛:“是的,弗洛夏小姐,我认同您的想法,这是一个美丽的小镇,但它并不是最美的不是吗?”
我缩了缩肩膀,有点不想接她的话,最美的地方除了那里还有哪里?问题太简单,失去解答的兴趣。
我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只是笑没有说话。
麦娅也跟着我一起微笑,老实说这个场面怪异极了,像被人盯着一样不舒服的感觉变得突出,我捏着耳机线四下张望,看向这里的人不少,我根本无法从纷杂视线中找出来。
预告危险的第六感没有出错,我紧张地看着鞋尖,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无法消散,我竭力让自己的微笑不要那么僵硬。
“您需要我们护送您返回吗?”一直站在车边的保镖走过来,他虽然在询问我,可身体姿态表现出一定的压迫。
我挺羡慕体格大的人,肌肉,力量,拳头,带来一种强壮可以保护自己的信心。但我反射性退后一步,我说不上来,只是摇摇头表示拒绝。
“不用了,不远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要上那辆车,不行,我甚至想直接离开,可又不想像发神经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我强迫自己钉在原地。
我低着头,风吹过极地严寒,发丝落在脸颊上,针尖一样散落,湿润的水汽全聚在云团下面,下一场雨天说不定会下雪。
麦娅迟疑一下,开始在一旁帮腔,“这里并不安全,我会负责将您送到家。”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车,语气变得坚定。真是尽职尽责的好帮手,只要我的身份一天和罗曼诺夫挂钩,就处于麦娅的职责范围里。
强买强卖吗?巴甫契特的强硬难道是一起批发,几乎每个人的语气都有,一点也不讨喜。
我这下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说再多他们也不会听,我只是固执地摇头。
第138章
Chapter 137. 突发(三)
麦娅向我靠近,她的皮靴踏进进我不小心踩破的泥坑里,她以为这是默不作声的接近,但我的视线死死落在她的靴子上。
“还是我们送您回去吧。”麦娅的身体遮住了我看向车子的空间,这让我的压力小了很多,我有些不明所以,但不足以让我完全放松下来。
我的脚尖在慢慢蓄力,逃跑听上去很怪异,因为他们都是负责保护我的人,但我很难相信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双腿还有力气可以进行一场百米冲刺。
我的手指在长长的袖子里,冰冷地完全握紧,指尖出了一层汗,黏腻地有些不舒服,“我说不用了。”麦娅不会听我的指令,尽管他们一直毕恭毕敬。
呼吸暂停地一秒钟,僵持的场面掩盖住每个人的蠢蠢欲动,稳定的假象出现了裂缝,我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不会骗我。而我即将拔腿就跑时,车喇叭尖锐地鸣叫。
我转头去看,一辆纯白的皮卡穿过封锁停了下来。
“咦?弗洛夏,你在这里做什么?”车窗手动摇下来,丹妮娅夫人单手握着方向盘,身体向这边倾斜。
令人窒息的大口袋划开一道裂缝,丹妮娅夫人的问候从未如此动听,她将最可口的空气带回给我,我感激地扬起无比真诚的笑脸:
“你知道的,就是去街尾的杂货店里买东西。”那家店是丹妮娅夫人介绍给我的,她和杂货店的女主人有私人交情,经常会送我一些试吃和小赠品。
“是吗?”丹妮娅夫人狐疑地在麦娅身边打量,维尔利斯特的游客人来人往,全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在这里看到,但麦娅他们的装扮,神态,即使是站立的姿态都特别显眼,和普通人之间有不小的差距。
丹妮娅夫人以为我陷入了什么麻烦,她试探性地发出好意:“要搭顺风车一起回家吗?这天气可说不准会淋个落汤鸡哦。”
干得漂亮!丹妮娅夫人,我的笑容灼热地能驱散头顶的乌云,“我很乐意,丹妮娅夫人。”
我转头冲麦娅一笑,假模假样地客气,“不好意思了,麦娅,丹妮娅夫人我很放心。”我快速扯过麦娅手中的袋子,向白色皮卡走去。
余光看见麦娅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步,想要将我拦下来,麦娅阻止了他,低头对他说些什么。我当做没有看见,抱紧袋子,利索地开门,坐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再见,弗洛夏小姐。”麦娅微笑着向我道别,她微微躬身,行礼的角度堪称完美。
我的胸口有些堵塞,喝下太多凉风的后遗症,“嗯。”我不想道别,因为再见的寓意对我来说不是好的祝福。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我抿紧嘴唇偏开了头。
皮卡发动了,在弯曲的公路上行驶地很慢,这给我了时间去注视后视镜,里面的麦娅还站在车边,窗户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隧道深处,没有任何一束光能照进那厚重的黑暗里。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看样子你遇到了麻烦?”丹妮娅夫人摇上全开的窗,她见过无数次大风大浪,刚刚对她而言不过是小场面。
我轻轻摇头,胳膊有些脱力,肌肉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平时的状态。“不算是,应该只是我想多了。”
对丹妮娅夫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是一家人,虽然婚姻破裂,可她的孩子们的姓氏仍然是瓦斯列耶夫。丹妮娅夫人就是一直替索菲亚看管房子的人,多亏了她的好眼光,我拥有了一张舒适的大床。
厨房里花样繁多的厨具,精致的茶壶和餐具,这种朴素而舒适的风格很适合有些粗手粗脚的我,不用花什么心思就能生活得自在。
丹妮娅夫人的能力可不只是主妇级别,她的丈夫——瓦斯列耶夫家族某一位旁系随着整个家族一起离开了俄罗斯,她拒绝了前往欧洲,而是千辛万苦拿到了抚养权之后,在索菲亚的帮助下来到维尔利斯特做起了水产生意。
这个昔日在各种聚会,茶话会,贵族夫人们之间长袖善舞的瓦斯列耶夫夫人摇身一变,在她不畏辛劳的辛勤劳作下,收购了贝加尔湖二分之一的渔业生意,随后开始进军维尔利斯特的商业区,目前为止最繁华的几条街里她拥有了不少地皮。
一个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的女性,无疑值得敬佩与尊重,可她骨子里阶级、血缘那一套和其他人没有区别,这体现在她数次纠正我的称呼,每当我称呼她为“您”而不是“你”时,她纤细的眉毛就会皱在一起,脸上的纠结实在让我感到愧疚。
幸好丹妮娅夫人的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她依旧光彩照人,我可以不必太过难以启齿,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即使是满头白发的老人对我使用敬语,我还是没能完美适应。
“嘿,弗洛夏,漂亮的小姑娘不适合一脸忧心忡忡,索菲亚看到又该难过了。”丹妮娅夫人与索菲亚的关系很亲密,她肯定收到了索菲亚的委托来照顾我。
我放松地笑笑,离巴甫契特的人越远,我的不安会很快褪去。
“等一下。”到达山脚下,我抱着袋子爬下车,丹妮娅夫人叫住了我。她从后座拿起一个小盒子,“我差点就忘记了,这里是你上次拜托我的花的种子,可这个季节恐怕并不容易成功栽培。”
我把袋子换一只手,接了过来,纸盒很轻轻轻晃动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哦,谢谢。”我当时说随便什么花都可以,盒子上没有标签,也许等到长出花朵时才会知道。
我站在门廊下,乌云疯狂地聚集,云层翻滚搅乱风的流向,湿润的空气能凝聚成水滴,滴进我的眼睛里,我最后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然后关上门。
根据经验,虽然并不多,我感觉明天的天气并不会恶化到哪里去,也许会像今天一样,保持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感。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昨天偷懒没有整理买回来的东西,和其他杂物一块堆在厨房的地板上。
因为今天一系列意外,我在大冷天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在丹妮娅夫人的车上被风一吹,现在回到家后还是不停打寒颤,于是大致地将物品分门别类放好,花的种子摆在餐桌正中间,我担心自己会忘记。
等到从浴室里出来,我披着大毛巾,从头顶散发出袅袅热气,像烤熟了的大面包。
我的脸蛋被水蒸气熏得发红,水蒸气挤满了不大的淋浴间,在那里二十分钟我的呼吸受到极大挑战,胸口似乎塞进一块海绵,氧气可以进入但格外艰难。
我的体质不好,生病更是常有的事,我爬上床,再次恢复了不喜欢擦干头发就睡觉的坏习惯。不是说很多小毛病睡一觉就会好,我由衷地这样祈祷。
维尔利斯特的天气并没有给希施金面子,阴沉沉的天色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清爽的早晨,雾气全盖在窗户上,把我的视觉暂时剥夺。
我的睡前祈祷自然不会有用,当我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极其不舍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时,堵塞的鼻子和并不顺畅的呼吸提醒我,昨天果然不是幸运的一天。
我将头发拢在身后,换上稍微正式一点的服装,一条银灰色直筒及膝长裙,硬挺的肩部轮廓和腰部剪裁,我想了想,有选择穿上灰色的长筒袜,驼色长围巾搭配同色大外套,巴黎修道院风格不出挑也不会出错。
我的头有些晕,这大概是睡眠不足——尽管昨天天还没有黑下去我就已经抱着软枕不断催眠自己,可失眠不放弃地重新找到了我,大脑里很乱,我记不清我到底想了些什么,总之快睡着时夜色应该很深了。
画展,希施金的真迹,他支撑着我走下楼梯,我的神志没有完全清醒,所以脚下虚浮像是踩在气球上。
“日安,安德。”呼啸的风吹乱了我小心打理的头发,现在它们又是一副不听话的样子,乱糟糟地铺在眼皮上。
安德廖沙自己开车,他偏头看着我关上车门,将一杯热红茶拿铁递给我,“怎么一副熬夜的样子?”
拿铁的热度透过纸杯沾在我的指尖,极大地温暖了我的身体,从房屋走到车子这段距离,让比平时穿得还要薄的我觉得寒冷。
这个时候能买到热饮的地方,只有小镇北部繁华的街道,我总是这样被安德廖沙妥帖地照顾着。“我的睡眠质量很随机,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朝他微笑,同时忙着抚平翘起来的发丝。
安德廖沙固定好吸管,他还是在担忧,“如果你今天不舒服,我们可以下次再出去,我保证索菲亚会同意的。”
我赶紧摇摇头,“没关系的,安德廖沙,我只是没有睡好,稍微休息一下就足够了。”这可是十几年一次的希施金画展,我可不希望错过之后再后悔。
第1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