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被这阵仗给弄懵,反应过来后立刻怒指着傅真:“他们是谁?!”
傅真冷笑:“你没听见吗?是他们的师叔啊!”
傅筠暴怒:“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傅真哈地一声:“傅府邸既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又不是什么皇宫大内,我下帖子请来的,莫非来不得?”
傅筠被堵得脸色铁青!
“老爷!”
恰在此时外头又跑来了个家丁:“顺天府丞,顺天府丞来府了!还带着一帮人,郑安和齐全也在里头!……”
傅筠浑身一震:“登门来了?”
“正是,都已经入前院了!老爷还是快去迎迎吧!”
傅筠牙关咬了又咬,回头狠瞪一眼傅真,而后一跺脚,奔着前院而去。
傅真踮脚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而身后的张成杨彤则喝住了两个小护卫,开始进行一场身为师叔对师侄的关怀和爱护……
顺天府丞身着官服严肃地站在照壁之下,身后是一群衙役,而左侧是郑安与齐全,右侧则是上晌才在泰山馆内见过的胡义胡智兄弟,只是此时的他们一瘸一拐,丝毫看不出来身负武功的模样。
傅筠快步的走到府丞面前行礼:“不知大人驾到——”
“少他娘废话!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纵容家奴欺压百姓,看在府丞大人极力调解的份上我等才肯过来这一趟,赶紧给我们个交代!不然我们就一级一级往上告!拼着挨板子,也要讨回个公道!”
他才刚开了个口,按着膝盖不停痛呼的这二人就开始叫嚣起来。
傅筠面肌颤动,一口气还没咽下去,郑安和齐全就张口疾呼道:“老爷!老爷救我!”
傅筠顿时一阵窒息。
府丞看到这里遂指着他们问起来:“傅大人,想必这二人就是贵府的下人无疑了?”
傅筠喉头连吞了几下:“是。不知——”
“傅大人,你这两个家仆仗势行凶,不但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撒野,而且还把人给打伤了。如今对方不肯和解,执意要求将他们下狱,本官因想着大人或许不愿闹得人尽皆知,故而把他们都带过来了。傅大人,此事该如何解决?还请给个示下。”
府丞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句句话都带着棱角。
傅筠周身气血乱窜,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自镇定下来,躬着腰伸手相请道:“不如大人入内坐下说——”
一面赶紧地吩咐人前去花厅备茶!
府丞皱了下眉头,到底没有反对,一挥手,遂率着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中。
宾主双方很快在花厅就坐,郑安二人与胡家兄弟也被带到堂下。
傅真跟到花厅之外,堂中声音传出来。
傅筠低声下气地说软话:“下人不懂事,确实该罚。不过,这当中会不会还有别的误会?在下这两个家仆,素日循规蹈矩,并未有出格之处。还请大人明察才是。”
府丞沉哼:“傅大人,你当我们顺天府是吃干饭的吗?我们若未经调查,会贸然找上门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昨日你们家在白鹤寺里的传闻,知道的不在少数。以大人的行事作风,傅家的家仆是什么样的操守,本官实在不敢恭维!
“何况,这二人平素在南郊如何惹事生非,举证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你说当中有误会,可是想说我们顺天府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楚么?!”
傅筠被他一阵好怼,脸上已热辣难耐。扫一眼下方的郑安他们,他已然攥住了两只拳头!
可无论此时他有多么想要收拾他们,却也不能真的任他们下狱,因为他们知道的傅家的事太多了,一旦他放任不管,这二人必定会给他扯出不少麻烦来!
他深吸一口气,使眼色给旁边家丁:“去请夫人!”
官司闹到了家里,这是属于家务事了!
宁氏作为当家主母,无论如何她都推脱不掉!
她要是还不来,那她大厨房的掌事权也别想要了!
门外傅真早就打发碧玺去正院。
傅筠在厅中陪着说了几句话,家丁果然就吧傅夫人请来了。
傅筠忙与傅夫人使眼色:“郑安他们在外闯祸,对方执意不肯调解,还连累了府丞大人专程跑这一趟,你看如何是好?”
傅夫人坐下来,端庄大方地看着他们:“此事该当禀过母亲才是。——来人!去荣福堂请老太太过来。”
傅筠忙瞪眼:“你去惊扰母亲做什么?此事你我二人处理即可!”
傅夫人愈加温顺地看着他:“好啊,那么此事便就由老爷来处理,妾身绝不敢有任何意见。”
傅筠背朝着府丞,急得冲她频咬牙:“郑安打伤了人家,如何处理他回头再说。当下你先拿出笔钱来,赔偿给人家,把人打发走了才是正理!”
傅夫人颌首:“是。”
随后她调转头道:“金珠,去请示老太太,看赔多少钱合适?回头你就拿钥匙去公中帐上取钱赔给人家。要快!”
傅筠闻言,一口气堵上了喉头,再也忍不住地起身扯了她到旁侧,压低的声音自齿缝里飙出来:“都说了不要惊扰母亲,你还打发她去做甚!至多不过几百两银子的事,你莫非拿不出来?!”
傅夫人扯一扯嘴角:“老爷胡涂!我何止拿得出来?便是十倍,百倍这么多的银子,我也拿得出来。但这跟此事有关系吗?
“府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乃至花名册都由母亲掌着,她老人家早就有言在先,她是有规矩的读书人家出身,不像我这商户女,是不知规矩的,调教不好下人。有她在一日,这上上下下的家仆都得由她来调遣。
“所以此事若是不禀过她,由她来定夺,妾身岂非是越权了?岂非是不孝?
“妾身倒罢了。老爷你可是个大孝子,这有违孝道,且还坏了咱们傅家书香门第规矩的事,你怎么能做呢?又怎么能挑唆妾身去做呢?”
第28章 老太太不好了!
傅筠当即被傅夫人这话噎了个半死!
要知道打从傅夫人嫁入傅家,一路温婉贤淑,虽不至于软弱到彻头彻尾是个受气软包子,但大体上也没有跟他硬碰硬到底,平日便是寻她要些支出为公中所用,她也不曾多话,谁能想到这节骨眼上她会摆出这么一番态度?
他当即发狠:“宁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傅家人,此事岂会与你无关?!”
傅夫人看他一眼:“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倒也可以不做这傅家人。不但我可以不做,真儿嘉儿他们都可以不做,随我姓。”
傅筠气得七窍生烟,只恨此刻当着府丞在此,他不能立刻狠扇她几巴掌解气!
犹是如此,他双拳也已攥得出油:“我让你当着傅家主母,风风光光地做着诰命夫人,你当知以大局为重,不要不识好歹!”
“怎是我不识好歹?”傅夫人认真道,“你不妨仔细想想,我方才的话可有半句为假?母亲为了治家之事责难我也非一次两次,我若还不懂得如何按她的意思行事,岂非这么多年诰命夫人白当了?
“这些都不说也罢。
“当下此事是非曲直都未审明白,郑安如何会跑去别的村庄捕鱼都未曾问清楚,倘或是对方撩拨在先,郑安他们回击在后呢?几百两银子自是小事,可若我擅自作主赔了钱,岂非坐实了母亲和你驭下不严?回头母亲能不生气?傅家名声能不会受损?
“再者,郑安他们向来受母亲调遣,此事母亲知不知情,你心中有数吗?你问都不去问过她老人家怎么处理,就急着赔钱,就不怕坏了母亲的盘算?
“你平日是个顶聪明的人,今日怎么这么胡涂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语重心长,把个躁怒不堪的傅筠说得也立刻呆住了。
傅夫人会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这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傻到作此打算。
可她纵然有七分假,这番话里也有三分真!
郑安是傅老夫人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傅老夫人虽说退居后院,但年纪也才不过五旬出头,精力是极好的,早早地交出中馈予儿媳她实属不甘,平日里家务她没少插手,南郊的庄子也由她自己掌着,此事不禀她,确实不够慎重!
这“治家不严,驭下不严”几个字弄得他焦头烂额,塞钱虽是可以息事宁人,但二话不说就给钱,让他们牵着鼻子走,确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如此他便迅速冷静了下来,而后瞪了傅夫人一眼,回到原座与府丞道:“此事前因后果在下尚未问询过家奴,还请大人允准在下先问问清楚,以免有所遗漏。”
府丞凝着双眉:“傅大人但问便是。”
这边厢傅夫人走出来,吩咐金珠回正院取柜上才送来的上好的雨前茶招待。
傅筠问郑安:“今日纷争究竟是如何起来的?”
“老爷!”郑安迫不及待道:“今日之事实非小的们生起!齐全捕鱼的那条河确不属于我们庄子,但也非属邻村,乃是公用的界河,平素齐全都在那里捕鱼捞虾,今日他连捕鱼都不是,只是小的唤他去给庄子里田地开闸灌水,这二人自称是邻村村民,上来就来阻拦。
“说什么这河乃是他们年年清淤维护的,我们庄子没出过力,不得引水。小的们便与他们理论起来……”
傅筠皱了眉头。
傅夫人竟未料差,此事果然还关系到了庄子,而并非郑安他们意气生事!
傅夫人道:“既是界河,临河两岸的村庄自是有共同维护的,怎么会只有他们维护呢?
“老爷,我记得这庄子才买不久,有未维护,去找找上一任便知了。如是前任庄主有派人维护,那这二人就纯属寻衅生事了。”
傅筠看向郑安,郑安慌了:“太太有所不知!前任庄主就是因为搬迁出京才急于出手,如今上哪里去寻人家求证?此事老太太皆是知道的!”
另一边胡义却冷哼出声,自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此是我们里长开具的河道维护的证明文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历年来只有我们村在维护那段河道!
“府丞大人,这上面可有里长的印鉴,如有作伪,草民甘愿接受惩处!”
一片片毛刺从傅筠背脊上冒出来了。
他直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庄子就在河边,前任庄主怎么可能不维护河道呢?
可是眼下已没办法证明他们的庄子维护过河道,而对方却有证明文书,那么郑安他们所做的一切,便确实不占理!
府丞看过了文书后问:“傅大人对此可还有异议?”
傅筠咬牙深吸气,望向门下家丁:“去荣福堂问问,此事属实不属实?”
门下另一边的傅真立刻举手:“我腿脚快!我去!”
说罢她便飞快地下了庑廊!
傅筠发誓这辈子都没见她动作如此利索过!
……
傅真到了荣福堂,前面的事自然已经传到这里,齐嬷嬷正在门下等候探子回报。
看到傅真,她脸色当即凝住,二话不说就扭头回了屋。
傅真浑不以为意,大步跨入门坎,扬声大喊“老太太不好了!”,而后便不顾廊下丫鬟阻拦,直入了正面三间房。
东厢窗下软榻上歪着的傅老夫人正因为前院之事而感焦灼,听到这声“老太太不好”,便突来一阵心惊肉跳,腾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你勒索强占儿媳妇的嫁妆购买私产,还有刻薄儿媳和孙子孙女,并纵容父亲宠妾灭妻这等等事,郑安都要供出来了!”
傅真跳入门坎,瞧了眼榻上裹着浑身锦绣,手边还摆着燕窝的她,两手拨开齐嬷嬷,一个箭步就蹿上去!
“他跟邻村的人打了起来,还当着府丞的面说庄子是老太太您一手掌管的,他们在庄子里的行事您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