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不吃亏。”林北放下大喇叭。
“咱们的店在那种级别的会议上出现,确实不吃亏。”谢百青和他一个大院长大的,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两人就没一块儿玩过了,谢百青和大院子弟玩,他跑出去和各个家属院的孩子玩,两人碰见假装没看见彼此,各走各的,现在谢百青有毛病,隔一段时间看他,还用一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他,黄益民眼神暗了暗,把脑后勺对着他,他收回刚刚那句话,讽刺道,“便宜官二代了。”
既然举办方带人到这边领东西,林北就不看着了,让几个壮汉给选手发东西,他坐到三轮车上扶着手把问:“你爸参加会议的几率有多大?”
黄益民愣了一下,黄邯迁听不得别人在他耳边提自己是个体户,如果谢百青在会议上提起他们店,那么多大佬在场,会议内容还会被记录下来,黄邯迁估计能气死,黄益民哈哈大笑跺脚。
“你看到我在店门口贴的招工启示了吗?”林北问。
黄益民擦拭眼角说:“看到了。我们店确实该招员工了。”
“我给厂里和店里招了一个会计。”林北继续说,“我们不懂税,自己到税务局弄税,弄半天也不一定能整明白,有这时间不如干些其他事,让专人帮我们弄税。”
“你招了谁?”黄益民好奇问。
林北咧嘴笑:“望湖街道办事处的会计金旺。”
黄益民眼睛发亮,金旺在事业单位干过一段时间,肯定有点门路,给他们个体户和私人厂子报税,被税务局刁难的几率很小,他去报税,流程走的肯定比其他个体户、私人厂子快。
林北和黄益民商量了一下明天招员工的细节,他跳下三轮车,撂给黄益民一把钥匙,扶着自行车踢掉支架:“东西送完了,你把三轮车送回望湖街道办事处,然后把我留在那里的自行车骑走。”
说完,林北骑车绕路离开。
黄益民猜到林北为啥急着离开,他喊:“北哥,聪聪在哪个医院?”
“一院。”林北没有回头,摆了摆手离开。
路过报刊,林北下车买了两本连环画小人书,又跑到供销社买了一网兜吃的,他骑车离开。
他骑车回家,拿了两个铝饭盒离开,到了医院,他停好车,到旁边的饭店买了两份饭,把饭盒装网兜里,一只手拎着一个网兜进入医院。
到了病房门口,林北趴在门上看了一眼,余好好趴在床畔睡着了,小家伙侧身背对着门,林北不知道他有没有睡觉,轻轻地推开门,走进病房,他关上门,走到床前,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绕到床里侧,瞧见小家伙看向窗外,眼睛和窗外的天一样暗沉。
林北掏出两本小人书放到他眼前,小家伙爬起来,拍拍身边的位子,林北小心坐下,小家伙靠在爸爸身上,从爸爸手里接过小人书,尽管他哪儿都不舒服,但是他还是聚精会神看书。
林北调整了一下,拿出纸笔趴在腿上写东西,小家伙也随之调整了一下,调到舒服的靠姿看书。
余好好醒来就看到这幅画面。
她拿暖瓶出门打热水,回来倒一杯水晾着,放下暖瓶,隔着网兜摸饭盒,饭盒还是热的,她拿出饭盒,打开饭盒盖子:“聪聪,爸爸给你买了青菜粥,你吃不吃?”
林聪皱巴着脸,心里抗拒吃饭,他知道这样妈妈会担心的,给妈妈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我想吃凉的。”
“你把罐头给我,我来喂他。”林北飞速写完一句话,放下纸笔。
余好好翻网兜,翻出一瓶黄桃罐头,她把黄桃罐头和筷子递给林北,林北接过罐头和筷子,拿着罐头底部敲两下墙,用力一拧,就拧开了盖子,拿筷子戳一个黄桃:“如果你赵伯伯建成了分厂,爸爸打算用铁盒装黄桃,不过爸爸心里没底,不知道小孩喜不喜欢吃黄桃,你替小孩尝尝,告诉爸爸小孩喜不喜欢吃?”
“是赵康伯伯吗?”林聪放下小人书,从爸爸手里接过筷子。
“对。”林北迫切地看着林聪,迫不及待想从林聪口中知道答案。
林聪浑然忘记了心里难受,吃啥都想吐,嗷呜一口咬黄桃,像小松鼠一样吃东西,很快吃完了一个,他正要说话,林北又给他弄了一个:“爸爸听说别人试吃,都是试吃了好几个,才给出答案。”
第152章 152
听了爸爸的话, 林聪一只手抓紧筷子,一只手扶着黄桃,大口大口咬果肉, 果肉到了嘴里, 他一副思考的样子嚼果肉, 又快速把它吞抿进肚子里,迫不及待又咬了一口。
“爸爸。”林聪举着光杆筷子, 示意爸爸他还要。
林北的手探进毛衣里摸他的小肚子, 小肚子总算不是干瘪陷进去的了, 现在刚刚好,再吃一口估计他就得难受。他抽回手, 接过林聪手里的筷子, 告诉他他不能再吃了,把罐头放到窗台上, 将筷子横放在罐头上,拿湿毛巾给他擦脸和手:“黄桃咋样?”
林聪环住爸爸的胳膊, 林北抱拳缓缓直起身子, 小家伙心领神会盘腿,啪叽,交叠的腿打滑, 脚落在了软绵绵的床上,他快乐的踩了两下床,冲着爸爸啊啊张嘴:“爸爸,我这样张嘴才能吃到黄桃。”
“果肉厚, 大口大口吃才得劲。”林北把毛巾放到塑料盆里。
“它脆脆的, 我吃着不腻人。”林聪一脸期待看着爸爸。
“人吃不腻,说明爸爸不管做了多少黄桃罐头, 都不愁卖。”林北激动说了一声谢谢,把他横着举起来,在病房里跑。
他又飞了。
林聪正视前方,展开的胳膊随着爸爸拐弯上下倾斜。
余好好端着铝饭盒,筷子搭在饭盒上,嘴里的饭都忘了咀嚼,怔怔地看着父子俩,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小傻子容易骗,还是眼馋林北把假话说的他自己都相信的能力。
林北把孩子放床上,端着盆出门,到水房洗毛巾。
“你以为我不想保住这个孩子吗?我想。如果我知道他来了,我绝对不会死皮赖脸跑到三景制衣厂缠着吴道昌,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购买机器渠道讨好吴道昌,灌自己一瓶又一瓶白酒……我不是百货大楼市场部的主任了,跟我交好的供货商对我避之不及,前同事对我指指点点,朋友和我绝交。我是虚荣,我想办成服装厂,让昔日的供货商、前同事、朋友后悔,我就是这样的小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惩罚我,收回了我们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来,他就走了,我混蛋。”
林北端着盆在走廊里走路,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一间病房里传出来,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林北一时没有想起来声音是谁的,他没有停顿从病房门口走过去,“吴道昌”三个字让林北身体明显一顿,他回头,迟疑几秒,往后退,退到病房门口,病房的门上安了一块玻璃,可惜屋里的人拉上了门帘,林北什么也看不到,他左右扭头看走廊,走廊里没人,他靠在墙上,掏出一根烟放下鼻下嗅,营造出自己在等人的错觉。
女人内心非常痛苦辱骂自己,可能林北猜到她是谁,心里没有一点起伏,但是直面席年年的徐要要心痛的难以呼吸。
席年年说话总是软软的,声音能甜到他心坎里,笑容纯甜美好,他何曾看过席年年神情癫狂,声音痛苦,何曾听过她说过一个脏字。
他抓住心爱女人的肩膀,逼她冷静:“不是你的错,是黄邯迁父子的错,是徐芸的错,是吴道昌的错。”他逼着席年年看着自己,“年年,你记住是他们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我想找大师给孩子祈福,希望孩子来世不要投胎到我这样人的肚子里,希望他投胎到黄邯迁这样的人家。”席年年说到最后崩溃大哭。
徐要要脸阴沉的可怕,他攥拳,骨头吱吱响:“你的服装厂一定办起来,纪念我们的孩子。”
榴城街道已经成了他的天下,给他一点时间,整个静贤区都是他的天下,总有一天整个淮市都是他的。
那时市|委|书|记对他点头哈腰,黄邯迁算个屁。
徐要要想陪伴席年年,可是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捧着席年年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转身眼里透着阴狠离开。
林北端着盆往前走,走了几步,转身看到徐要要急匆匆拐弯下楼的身影。
不可思议,他撞见席年年和徐要要的频率不可思议。
上辈子自己和他俩没有什么交集,倒是和关怀仁有些交集,但也不至于让他这辈子老是撞见两人。
林北都要怀疑上辈子他骑车到镇上派出所,后面还发生一些事情,让他和席年年、徐要要有了交集。
林北马上否认了,他的记忆是完整的,自己骑车过程中穿回了八二年。
林北把盆放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掬水洗脸,他甩了甩头,把盆拉过来,水溢出了盆,一个大娘路过,提醒林北水满了,林北眼睛轻微震荡,关上水龙头,回头笑着跟大娘道谢,大娘注意到青年神情不大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嘴:“小伙子,你没事吧?”
“没事。”林北低头搓毛巾。
大娘不放心回头看了看,嘀咕一声踏出水房。
猛然意识到自从他、聪聪、两个哥哥在莲花镇遇到席年年,从此自己在席年年身边打转,林北的心莫名的慌了,说不清缘由。
他拧毛巾,倒了盆里的水,把毛巾放盆里,端着盆离开。
路过席年年的病房门口,林北加速离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却飘到林北耳中,明明门是关着的,还隔了一堵墙,林北还是能听清楚男人说的话:“谷秀华那个女人和黄邯迁妹妹交好,黄邯迁打电话给我,我打哈哈混过去了,结果咱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那个女人踹了我一脚,让我把你撵出百货大楼,她爸她妈在呢,如果这时候我打哈哈,她爸她妈肯定起疑。宝贝,如果她爸妈发现咱俩的关系,按照她爸妈的做派,肯定让我净身出户,我的位子肯定也坐不稳咯,为了咱俩的以后,只能委屈你了。你还年轻,失去了这个孩子,这段时间我和谷秀华分床睡,攒着都给你,肯定给你一个孩子。这张存折给你,你好好修养,等过段时间我找机会带你到深圳散心……”
方达给他们腾的是单间,林北疾步走到病房门口,站在病房门口调整呼吸,推开门走进去,把盆放到窗台上,转身看到小孩蜷在被褥里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小人书。
林北走上前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抽出小人书,把小人书放到枕边,给他盖好被子。
余好好拿着空饭盒出门,林北坐在床畔看了一会儿孩子,起身离开,站在病房门口等余好好。
余好好拿着滴水的饭盒回来,见林北在门外,她抱胸靠墙上,瞥他,见他不说话,脚移过去,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脚。
林北低头看挨在一起的脚:“咱们买罗平手里的老物件,成吗?”
不就是买老物件嘛,干嘛把气氛搞的那么凝重,让她误以为发生了啥天大的事,吓得她不敢呼吸。余好好带着报复心理重重地撞他脚,气消了,她十分好说话:“买呗。”
“我能拿一个铝饭盒送给胡翔吗?”林北撞了撞她肩膀,歪头笑着看她。
余好好气的鼓起了腮帮,林北就这样轻撞她,对着她笑,余好好憋不住了,噗噗笑出声:“你厂里有两个门卫,你送一个门卫铝饭盒,你这不是让另一个门卫心里有疙瘩嘛。”
“那怎么办?”林北眼巴巴看着她,让她给自己拿主意。
余好好眨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林北声音低沉求她给自己拿主意,余好好一下子飘了起来,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学着那天区长上台讲话的语气说:“你拿两个铝饭盒给他俩。”
说完,她晕乎乎,脚软绵绵进了病房。
“我替厂里的员工谢谢余老板。”林北笑着说。
“不谢。”余好好啪一下关上门。
余好好靠在门上偷笑,林北骑车到信用社取钱。
还有十分钟柜员就要下班了,林北一下子取几千块钱,柜员不大乐意给林北取钱,林北假装没有看到柜员抗拒的眼神,胳膊搭在柜台上问:“赵行长在吗?”
柜员干巴巴说:“行长提前走了。”
人家和行长是好友,如果被行长知道自己怠慢他的好友,一准削他。
他收回了递出去的存折、户口本、证明信,给行长好友办理取款。
林北取款取的多,耽误了柜员下班,他把捆成报纸砖的钱装包里:“百货大楼后面的全益路开了一家菌菇鸡汤馆,我去吃了一顿,觉得不错,想请贵行所有人去菌菇鸡汤馆吃饭,可惜你们行长不在。”
“我可以明天帮你转告行长。”柜员激动说。一只鸡一块三一斤,据说菌菇鸡汤馆用一斤六两到两斤的鸡,送小菜和六两米线,一顿饭能吃掉十块钱,是他三分之一的工资,他舍不得去吃。
“你告诉赵行长每位员工可以带一位家属。”林北拉上拉链,把包背到身上。
“带对象行吗?”柜员急忙问。
“可以。”林北笑着和他摆手离开。
请这顿饭,林北没安好心。为啥这样说,这不厂里肯定要装排污装置,掏出上万块钱买排污装置,林北确实舍不得,于是乎他生出了到信用社借款买装置的念头。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不信赵群宏不贷钱给他。
他骑车回到家,把车停在院子里,走进灶房拉灯,灯不亮,林北出了门。
五号巷和夜湖巷的交叉口形成了一个集市,每月初一十五开市,时间长了,这里开了不少商铺。
这个集市叫五月集,林北暗自揣测集市原本叫五夜集,可能因为不好听,故而把夜改成了月,也可能因为本地人带着口音说五夜集,别人听成了五月集。
林北徒步来到这里,到杂货铺买了一把大扫帚、三个灯泡,他回到家,放下东西,给灶房换了一个灯泡,他拉灯,灯亮了。
这间房不能称为灶房,因为没有灶。
林北拿大扫帚扫院子,把树叶扫到角落里,骑车前往集市,到杂货铺买了炉子、铁锅、水壶、砂锅,他把东西绑到自行车上,骑车回去。
他把东西暂时放到院子里,脱了外套走进灶房开始打扫,天黑之前,他把东西搬进灶房。
林北套上外套,锁上门骑车离开。
到了浦口,林北听了罗平的话,到大院找祝俏俏买了饼。
进了大院,林北才知道这是一个大杂院,里面住了五户人家。
他端着饼离开,到浦口羊肉汤馆吃饭。
饭后,林北把竹盘还给祝俏俏,骑车到罗平家。
罗平迎他进去,插好门闩,带林北到堂屋,让林北自己喝茶,他离开了一会儿,抱着两个红漆木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