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木盒上了锁,罗平拿钥匙开锁,打开木盒:“昨晚你看了之后,我把它原封不动放到木盒里,现在我才打开木盒。”
林北打开拉链,把报纸砖掏出来放桌上:“钱全在这里,你点一下。”
“你不验一验真伪,万一我换成了赝品,你可就拿了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回去了。”罗平替他急。
“还能这样操作?”林北惊诧道。
“这样操作的人可不少。”罗平从鼻子里发出笑声,“有些人连老朋友的儿子都能摆一道,面对你这样的新人,他们给你下套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林北:“?”
“我父亲一个老友,以前在我们家做掌柜,他姓童,大家喊他童掌柜。”罗平睁开半眯的眼睛,平静叙说,“前几天他跟我说他看中了一幅画,可怜他手里没几个子,让我收了画,以后他还能经常到我这里看画。我跟他去看了画,一眼就相中了那幅画,赶忙回来凑钱要拿下那幅画。今儿童掌柜带着卖主找到我家,他跟我说有人拎着一包钱找卖主买画,他强行拽走卖主,卖主特别明确跟我说他缺钱手头急,今天就要出手画,童掌柜特别急,把我也整急了,这时他问我我还差多少钱,他手里有点积蓄,可以买我手里的老物件,我当时特别感激他,但是我没想到他出一件老物件的钱要买我两件老物件。”
“我一听,立刻冷静下来,跟卖主说我可以今天付清钱,但是我必须重新验货,卖主当时朝童掌柜看,我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当卖主带我验货的时候,我找了一个人跟我一起过去,让他帮我掌掌眼,你猜,最后发生什么事,那幅画成了赝品。”罗平冷眼瞥了童掌柜一眼,冷着脸和圈里的友人离开。他不买画了,自然也就不缺钱了,可以不把老物件卖给林北,可是他想啊,如果林北不在昨晚确定今晚带钱过来取老物件,凭他对那幅画的狂热程度,一听有办法凑到钱,肯定冲动把老物件贱卖给童掌柜,最后他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副赝品回来,这么一想,他欠了林北一个大人情,自然按照约定把老物件卖给林北。
第153章 153
罗平不知如何发泄心中的愤懑, 麻木的述说着自己的遭遇,林北听后想起了身边发生的事,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说:“清酒红人面, 财帛动人心。”
罗平坐在太师椅上, 斜身拿一块报纸砖放到面前,打开报纸, 拿起一叠钱拍掌心:“一切都是虚的, 只有钱财最实在。”
林北托起青花矾红斗彩云龙纹盖碗, 腾云驾雾、通体火红的龙装饰碗盖和碗身,祥云围绕着龙身, 碗沿有一圈描金, 林北拿起碗盖,碗内也有青花, 他盖上碗盖,举起碗, 碗底刻着“大清光绪年制”。①
他放下曾经在京城盛行的盖碗, 托起青花云龙纹玲珑盘②,这也是光绪年间的。
罗平继续拆报纸砖,余光瞥见林北的视线在盘子上流连忘返, 他建议道:“你再收一个同款盘子,和盖碗凑成一对,三件老物件的身价绝对翻不少。”
“难收。”林北心里有数,也就是遇到了罗平, 他收了一个珍品, 两个稀品,但凡他遇见其他人, 作为门外汉的他纯粹给人家送钱。
当年他被人忽悠再收一个盘,把一碗两盘凑成一对,他才收了一碗一盘,好几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见到同款盘子,才狠心把一碗一盘卖了。
他似乎坑了林北,又似乎没坑林北,罗平埋头数钱掩饰心虚。
罗平确认了钱的金额没错,林北“确认”了瓷器是真品,两人一人抱一个木盒离开。
将木盒放到林北家,罗平带林北去见世面。
浦口和五号巷在静贤区最东边,罗平带着林北下了柏油马路,骑车进入巷子,七拐八拐出了巷子,他们进入榴城街道。
林北猛地攥紧刹车把手,单脚踩地看四周,确认了这里就是榴城街道。
刺耳的刹车声钻入罗平耳中,他回头:“马上到地方了,你看啥呢?”
林北刚要说什么,唐猛披着外套遮住脸,一边左看右看,一边从巷子里跑出来,跑到林北面前,戒备看四周,压低声音问:“有烟吗?”
林北刚摸出一包烟,烟就到了唐猛手里。
唐猛打开烟盒,掏出一根烟递嘴里,特别自然把烟装兜里,掏出火柴低头点烟:“你带零钱了吗?”
林北手插兜里掏出一把钱,抽出两张大团圆递给唐猛,唐猛没有站样咬着烟嘴,一只手接钱,一只手伸林北手里抓钱。
“我正在办案,不许跟人说你见过我。”唐猛边把钱装兜里边恶狠狠警告林北,弓着腰窜进巷子里。
罗平正在前面等他,林北扭头看一眼巷口,骑车离开。
“你朋友?”罗平眼神古怪看林北,林北点头,罗平骑车领路,挣扎了好一会儿,罗平提醒他,“据说榴城街道号称地下赌城。”
“以前就存在吗?”林北加速蹬车,和罗平并排骑行。
“我不清楚。”罗平摇头,他又说,“半个月前,羊肉汤馆旁边那个大杂院的王洪军拉着我去赌钱,我才知道这里有地下赌场。”
“你赌了吗?”林北问。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罗平脸色煞白,脚踩空,自行车不受控制冲到人行道上,他肩膀僵硬控制车头,拐车头,骑车回到柏油马路上。
罗平内心惧怕,不敢吐露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担心林北经历他经历的事,他真心建议道:“你最好跟你朋友断了。”
罗平的话让林北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我不好说的太明白,总之你信我没错。”罗平不再和林北说话。
林北盯着罗平的背琢磨罗平的话,难道罗平怀疑唐老大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不过唐老大刚刚的行为确实像躲债,难怪罗平会误会。
不对,罗平刚刚明显恐惧什么,林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惧怕什么。
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罗平遭遇到了什么。
那天他好奇王洪军口中的地下赌场是什么样子的,跟王洪军去了,罗平只打算长长见识,没打算玩。
他逛了一圈赌场,真让他大开眼界,兴冲冲离开赌场,准备跟徐淮生分享这段经历,却被赌场打手拦了下来。
打手态度十分强硬喊一个姑娘带他到赌桌上赌钱,他不愿意赌,打手抓住他的手放到桌子上,抽出一把菜刀悬在他手腕上问他赌不赌,罗平吓得冒着豆粒大的汗结巴说赌,那个姑娘从头到尾跟着他,一旦他有一局没有下注,那个姑娘使一个眼神,打手就到他身旁把玩匕首。
罗平就这样被逼赌了一天一夜,兜里的钱全输了,还输掉了一块金表,一枚翡翠扳指,打手把他拽进厕所,逼他脱光衣服,让他抱头靠墙蹲着,打手翻他衣服,确定他身上确实没有值钱的东西,骂骂咧咧朝他脸上吐口水,走之前一人踹他一脚。
打手走了,罗平哆嗦穿上衣服,跌跌撞撞跑到闹市区,身体抽搐蹲在路边吐。
那幅画的主人住在榴城街道,童掌柜带他到这里看画,当时罗平满脑子都是那幅画,忘了那件事。
好巧不巧罗平目睹唐猛走投无路抢劫林北,唤醒了他的记忆。
罗平警惕看四周,放慢速度,林北骑车追上了他,罗平稍稍踏实一些。
两人到了一个大院门口,罗平下了自行车敲门,和里面的人对了一句话,门被打开,罗平带着林北进去。
“小罗,你白来了,卖主今天不在,你看不了老古董喽。”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从屋里走出来。
林北对他有印象,他是新滨巷旧货市场卖旧货的老头。这老头穿着那么不起眼,居然也是古董收藏爱好者。
林北看罗平,罗平拧眉:“他自己订的今天到这里欣赏他手里的古董,他说不来就不来,戏弄我们呢!”
陈三爷没搭茬,一双精明的眼睛落在林北身上,靠近罗平,瞅着林北小声问:“新人?”
“陈三爷,既然卖主不在,我们先走了。”罗平朝林北使眼色,两人推车离开。
“走啥走,到我那里坐会儿。”陈三爷追出了门。
罗平假装没听见,带着林北赶紧溜。
两人在榴花路分开,林北骑车回家,放下自行车,跑到灶房拿了一把生锈的锅铲走进厢房,把衣柜挪开,握着锅铲吭哧吭哧挖坑,把土填回去,踏平这里,把衣柜挪回去,又钻床底下挖坑,重复做刚刚做的事,最后钻进桌子底下挖坑,把两个木盒放进坑里,把土填回去,踏平这块地,他把椅子塞进桌底下,把剩下的土运到墙角,用枯树叶盖上。
林北站在门口,一眼扫到衣柜和床,他走进去,目光依旧落在这两处,即使注意到桌子,也想不到他把东西埋进桌子底下的地里。
暂时先这样弄,等他抽时间重新捣腾一遍房子,整一个放古董的装置。
林北在家里洗漱,查看一下窗户,锁上门骑车到医院。
林北到了病房,林聪正在挂水,还剩半瓶就挂完了水。
母子俩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起抬头。
林北走过去摸孩子额头,还是很烫。
“爸爸。”林聪伸手让爸爸抱。
林北取下盐水瓶,把盐水瓶挂到撑衣杆上,一只手举着撑衣杆,一只手抱起他。
林聪双手搭在爸爸肩上,抬头看滴管。
林北抱着他在病房里走动,一个小脑袋枕在他肩上,林北扭头,林聪脸上带着睡意朝爸爸笑。
林北没说话,抱着他继续走动。
瓶子快空了,余好好出去喊人,护士过来给林聪拔针头。
余好好拿盆出门,端半盆凉水回来,拿起暖瓶往盆里倒开水,她打湿毛巾给聪聪洗脸擦手:“刚刚黄益民过来看聪聪,跟我说他回厂里看一眼,然后回礼品店睡觉。”
“嗯。”林北扯掉孩子脚上的袜子。
余好好倒一半水到洗脚盆里,林北蹲下来掬水浇孩子的脚,扯搭在床尾上的布给孩子擦脚,把孩子揣怀里,抱着他继续走。
余好好洗漱好,躺床上睡觉,林北把孩子放到她身边,说:“我买了老物件。”
“哦。”余好好把孩子搂怀里,一秒入睡。
林北把凳子放到床边,坐下趴床上睡觉,夜里起来摸孩子额头。
孩子夜里没有起热,第二天醒来明显精神很多,林北问他想要吃什么,他嘴馋说想吃馄饨。
林北拎着饭盒出门给母子俩买饭。
到了早餐铺,林北把饭盒交给老板,让老板给他做两份馄饨。
坐在店里吃饭的客人拿着报纸对照林北看,他放下报纸,站起来朝林北走去,握住林北的手。
林北:“……”
他松手,盯着自己的掌心嘿嘿笑:“照片上的人站我面前,我还摸到了!!!”
“啥照片?”其他客人好奇问。
这个中年男人拿报纸指着照片让他们看:“这是昨天的晚报,”他把后面一份报纸拿到前面,“这是今早的晨报。”
一群人分了男人的报纸,晚报的标题是“论个体户的出现与发展对整座城市的意义”,晨报的标题是“淮市个体户在淮市政府的引导下积极健康发展”。
晚报刊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三轮车前站了两个人,两侧站了二十来个人,他们替参赛选手呐喊助威,一张是新世界礼品商店送包给市民。
晨报刊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林北和市民聊天,一张是新世界礼品商店给参赛选手发葡萄糖和橘子。
这么多年,两份报纸上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同一个人,而且是老百姓,猛一下同时出现了,他们稀罕死林北了,都激动上前和林北握手。
林北的手快被他们蹭秃噜皮了,他挤上前取饭盒,老板趁机和他握手,甚至免了林北的饭钱。
不管老板收不收,林北丢下饭钱,费劲挤了出去。
林北跑进医院松了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一群护士挤在病房门口,看到林北出现,兴奋指着林北说:“就是他。”
林北把饭盒递给余好好,跑出了医院。
他骑车回店里,一路上,老是有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甚至晨跑锻炼的大爷看到他,停下脚步,兴奋指着他喊:“个体户,晚报和晨报提到的个体户。”
林北低头,快速蹬车。
店门口聚集了一堆人,林北下了车,喊:“大家都让让,我到店里和另一个老板商量一下,马上招工。”
这家店上了报纸,到这家店上班,是一件特别光荣的事。
为了在老板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大部分人主动让开一个通道,收了钱到这里捣乱的人突兀地站在中间,他们左右看了看,尴尬笑了笑后退。
林北推车走进店里,把自行车推到后院。
黄益民从店里走进后院:“北哥,这么多人,咱们上午恐怕面试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