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好好盛了三碗豆腐脑,正要坐下来吃饭,见小馋猫迫不及待尝新品,被烫的吐出小舌头,她幸灾乐祸大笑,林聪跟着妈妈一起笑。
吃完了早餐,一家三口到屋后堤坝上遛弯。初春的早晨,太阳照在人身上没有温度,但是看着太阳从城市后面升起,照亮这座城市,心也被照亮堂了。
林北把母子俩送到汽车站,公交车驶离车站,林北也骑车回厂里,他让胡翔去喊上回跟他到西南的人到厂里集合。
胡翔骑走了厂里的自行车。
林北放下自行车,去找冯援朝。
冯援朝、邓蓉蓉、冯援华、阿勇、冯一响在家里编背篼,他们编的背篼可以坐孩子,整个淮市找不到这样的背篼,他们拿到集市上卖,大家觉得背篼形状奇怪,聚过来围观,冯援朝跟大伙儿介绍背篼的用途,一眨眼,十个背篼被大家抢光。
林北走进院子,看到院子里围了一群人,大家过来看五人怎样做背篼的,眼睛看会了,出了这个门立刻忘了。
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大家闲着无事,依旧过来窜门。
他们总想打听外边世界是什么样子,五个西南省份的人闯入北沟乡,成了大家了解外边世界的工具。
林北进来就听见有人问五人:“你们住山坝坝上,出行方便吗?是不是每一个山坝坝上都有一所学校?”
“出行很困难,我们很少出趟远门。学校少,那儿的孩子上学要翻山越岭。”初到淮市,阿勇晕平原,总是思念家乡。他们马上投入到工作中,天蒙蒙亮到厂里上班,夜里回家睡觉,每天行色匆匆,来不及观察镇子,更没有时间思念家乡和亲人。放假前,厂里员工聚餐,厂里发放礼品,晚上厂里放了两个多小时烟花,他对这里有了一点点归属感。厂里放假,四人结伴去市里,去了文化宫、歌剧院、火车站站前广场、大学校园……拿着券去了酒吧,溜了冰,看了几场电影,他有点爱上了这座城市。
“你们是不是总是能在山里挖到人参?”江珺好奇问。
“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就算有人参,也都被祖宗挖的光了。”邓蓉蓉顿了一下,激动道,“每年春夏,我都进山捡羊肚菌、鸡枞菌、松茸、牛肚菌,每年秋天,好多外地人到后齐,我们把这些东西晒干,秋天拿到后齐卖,那些外地人可喜欢山里的东西了,一个外地人就能把我晒的东西全部买光。”
卖的钱不属于她,被哥哥拿去赌钱。
邓蓉蓉不懂反抗,就算父母用她换亲,让她给一个傻子当媳妇,她能想到的也只是向冯援朝求助,也不曾想过反抗父母。
和冯援朝来到这里,接触了很多人和事,看了好几场电影,她观察周围人,发现这儿大多数女人不会把男人当孩子照顾,女人不必时时刻刻勤劳,她看电影,电影给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原来子女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当我们和父母意见相左,我们坚持自己的选择,子女不必愧疚,因为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独立个体,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们是自己的主人,可以做自己人生的主。
邓蓉蓉来到这里,她对父母心存愧疚,随着时间推移,父母养她长大,她却不能给父母养老占据了她的大脑,看了几场电影,见了更多人,认知被重组,这种思想在慢慢淡化,她整个人变得大方、开朗起来。
邓蓉蓉跟大家形容她拔开松枝、枯叶,看到一片菌菇的心情。每年上山捡菌菇,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大家感受到邓蓉蓉的开心,也想感受这种收获的喜悦。
大家热热闹闹聊天,有人看到林北,问林北来这里干嘛。
“我今天去西南,带你们公费回乡探亲。”林北笑着对五人说。
冯援华、阿勇最开心,他们丢下手里的活,回屋收拾他们给父母、孩子买的东西。
冯一响悄悄溜了,和一个姑娘告别。
邓蓉蓉不想回去,因为她知道她回去了,如果被父母找到,她就回不来了。
冯援朝也有这个顾虑,又不放心邓蓉蓉一个人住。他不知道怎么安排邓蓉蓉,无奈找老板帮他出主意,林北建议他找胡翔媳妇丛枝,冯援朝不理解,林北透露他这次带胡翔出远门,冯援朝立刻懂了,拉着邓蓉蓉去找丛枝。
闺女最近长牙,哼哼唧唧闹个不停,冯援朝找上她,想让他家那口子和她住一段时间,冯援朝告诉她,胡翔要跟老板出趟远门,丛枝听了这句话,考虑都没考虑,立刻答应下来。丛枝把磨人的大胖闺女放邓蓉蓉怀里,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开始给胡翔收拾行李。
“我跟人换了两张动物园门票,等他们走了,咱们到动物园看猴子。”丛枝对邓蓉蓉说。
“动物园?”邓蓉蓉这才知道市里居然有动物园。
“对啊,动物园,里面有猴子、长颈鹿、狮子,唔,还有一只大熊猫,去年被省动物园借走,和他们园里的熊猫相亲,听说母猫怀崽了,三月份母猫生崽,据说刚生下来的熊猫崽和老鼠差不多大。”丛枝难以相信那么大的大熊猫生下的崽子那么小。
“我们那里也有大熊猫,不过我没见过。”邓蓉蓉说。
“我下午就带你去寻找大熊猫。”丛枝说。
见邓蓉蓉和丛枝相处十分融洽,冯援朝回去整理东西。
大概中午十一点,胡翔带着一群人到厂里,冯援朝四人也到了厂里,林北找田朱福开了介绍信,回屋拿了两个包,带领大家前往火车站。
晚上七点,他们坐上了前往小林场的火车。
有了一次出远门的经验,这次大家从容淡定许多。为了缓解旅途烦闷,这次林北准备了几副纸牌,林北把纸牌分给大家,找了一个角落看书。
大家都是吃饭、玩纸牌、睡觉,林北比他们多了一个看书。
火车离小林场越来越近,在站台停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人在站台卖橘子,个头和鹅蛋差不多大。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橘子,林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打开窗户,身子探出窗户看筐子里的橘子。
那人见林北盯着他的柑子看,挑起担子跑过来:“老板,买点柑子吧,可甜了。”
“柑子?不是橘子吗?”林北惊讶问。
“和橘子长得像,但它不是橘子。”显然不止林北一个人产生这样的疑问,小贩不等林北继续问,继续说,“它这个季节开花,12月果子开始成熟,比橘子在树上长得时间长,比橘子更好吃,您买点尝尝。”
这个果子这么能长,居然在树上长这么长时间,林北对它的口感产生了期待,说:“你这一筐柑子都给我吧。”
“……好,好嘞。”小贩称了重量,刨掉筐子重量,收林北三块三毛钱。
林北多给他两毛钱,买下来筐子。
小贩把钱装好,把东西送到火车上才离开。
林北让大家过来自己拿柑子,自己也拿了一个柑子,怀揣着期待剥皮,皮比橘子皮厚,林北心里开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吃了一牙柑子,眸子猛地睁大,甜八酸二,甜味把酸味综合的刚刚好,口感不是橘子能够比的。
林北见冯援朝四人吃柑子的反应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问:“你们那里也有柑子吗?”
“我们那儿没有,九襄有。”阿勇下意识回答。
冯援朝接过他的话,说:“那里柑子林种了几个山头,三四月份果树陆陆续续开始挂果,为了不影响今年新的果子的长势,果农三月底就要把树上长熟的果子摘掉。通常情况下,果农会扔掉一批个头小的果子,把个头大的果子半卖半送卖给小贩子,这时候,我们去捡他们丢掉的小果子。”
冯援朝尝到了大果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大果子没我们吃的小果子甜,汁水多?”
“是吗?”林北问。
“对。”冯援朝重重点头。
“我也觉得大果没有小果好吃。”冯一响说。
“等办完了事,咱们到九襄吃小果子,大家都来比较大果好吃,还是小果好吃。”林北说。
“到时候我让我爹借一辆拖拉机,我开拖拉机带你们去九襄吃果子。”冯援朝豪气冲天说。
“我们等着你。”林北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又过了两天,他们终于到了小林场。
桑超英跟着王晓冬、钱吉祥走之前,给他联系了一条线,让他确定好了返程时间,提前一周跟小林场火车站站长杨菱湖联系,杨菱湖会给他安排空的货箱。
出了火车站,林北带人去泡澡堂子,他们分批泡。
众人还在泡澡堂的时候,林北带着胡翔、冯援朝离开澡堂,到火车站拜访杨菱湖。
杨菱湖快六十了,上过战场,受过木仓伤,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脾气不好,也不好沟通。
林北和他交流,发现他很好沟通,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固执。
杨菱湖听桑梁生提起过淮市来了五个西南小孩,桑梁生儿子桑超英过年喊小叔幺爸,吃肉说吃嘎嘎,差点把长辈逗笑死,铁路大院刮起了一股“幺爸、嘎嘎”风。林北身边站着一个西南味道特别浓郁的孩子,杨菱湖便知道这孩子是五个孩子里面的一个。
西南山多,耕地少,谁能给西南带来财富,杨菱湖就愿意给他走后门。
林北拉走了被专家贬的一文不值的枸杞,杨菱湖愿意给林北行个方便。现在林北把来自西南的孩子带身边,杨菱湖对他的印象更好,因为他知道西南的孩子走出去,跟着有能力的人走南闯北增长了见识,未来才能有能力回到家乡建设家乡,带领更多人走出大山。
林北观察杨菱湖,品杨菱湖的话,直觉告诉他,他敢塞钱给杨菱湖,杨菱湖会立刻跟自己翻脸,杨菱湖身上一股子正气,他在王秋石身上不曾见过的正气,林北没有犹豫,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林北这次拜访杨菱湖,专门过来送礼的。现在送礼不成,他这样走,有些突兀,林北想出了一个不让杨菱湖察觉出他原本来意的办法,谈话内容衔接的十分自然,他虚心向杨菱湖请教:“杨站长,我想运一批柑子回淮市,您觉得2月下旬的柑子能经得起长途运输吗?”
近几年,有不少外地老板到西南采购枸杞,松茸这类珍贵的菌子,还有老板来这里碰运气,想收野生人参,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柑子。
杨菱湖听了林北的话,下意识多打量林北几眼,哼笑说:“别人来西南,只惦记着西南产的野生药材和珍贵菌子,你倒是不同。”
外地人来西南收购这些东西,欺负山沟沟里的山民与外界隔绝,不知道这些东西行情,低价收购走,山民还感恩戴德,杨菱湖真心希望这些外地人别来。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眼睛只能发现普普通通的东西。”林北没有谦虚,他真的分辨不了药材、人参真假,这些东西放到他眼前,只会被他当成野草,就算他看见了松茸,也会被他当做普通的野生蘑菇。
杨菱湖不由又打量林北几眼:“你收六七成熟的柑子,到了淮市,基本九成熟,口感不及在树上长熟的柑子,不过这也没办法。”
林北跟杨菱湖道谢,要请他吃饭,杨菱湖说自己有事忙,下次再一起吃饭。
林北三人回到澡堂,大家洗好澡了,在澡堂门口等他。
林北带领大家到汽车站,包了两辆大巴车,大巴车把他们送到后齐。
到了后齐,其他人跟着林北找个招待所住下,冯援朝四人背着背篼,从后齐猪肉铺割了几斤肉,兴高采烈回家。
林北在招待所睡了一觉,傍晚,他带人出门吃饭。
林北爱到人聚集的地方,吃过了饭,其他人回招待所一楼看电视,林北带几个人闲逛,哪儿人多,他就往哪里凑,津津有味听他们唠家常。
第二天清晨,林北拎着暖瓶下楼打热水,看到了冯援朝,冯援朝趴柜台上边跟招待员唠嗑边嗑瓜子。冯援朝也注意到他,放下瓜子,朝林北走去,笑着说:“老板,我帮您打水。”
林北说:“不用,我自己打。”
“水没开,你等一下。”招待员拿掉炉子上的火盖。
林北把暖瓶放柜台上,问冯援朝:“你什么时候到的?”
“天还没亮,他就来了。”招待员替冯援朝回答。
冯援朝不好意思笑:“我在家里睡不着,躺着难受,索性不睡了,过来找您。”
“你对后齐熟吗?”林北问。
招待员再一次抢答:“老板,我叫阿杰,后齐我熟,等会有人过来和我交班,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逛。”
冯援朝问他:“你不要补觉吗?”
“不用,我不困。”阿杰是一个蒙古族小伙,在这里当了好多年招待员,接触来来往往老板,他还是有点见识的。有把握他给林北当向导,林北不会让他吃亏。
冯援朝嘟囔:“你要好好给我们老板当向导,不准耍滑头。”
阿杰白了他一眼,这位老板带了这么多人,他敢耍滑头吗?
林北订了阿杰给他当向导。他灌了一壶水,拎着暖瓶上楼,冯援朝跟着他上了楼。
林北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冯援朝关上门,凑到林北身边说:“我大姐大姐夫跑隔壁县收腊肉腊肠,还没回来,大概两三天后回来,咱们急着离开吗?如果急着离开,我爹去喊大姐他们回来。”
第193章 193
“不用特意去喊他们。”林北从兜里掏出一包盐, 用纸张包裹的,他捏了一小揪盐放水里,把盐包好放兜里, 拿筷子搅拌搅拌。林北把洗漱用品放盆里, 端起盆, 从冯援朝身边经过,偏头问他, “在西南, 除了后齐、九襄, 你还去过其他地方吗?”
“没。”冯援朝摇头。
“我昨晚研究了一下地图,发现泸定县离九襄挺近的。你回去跟你爹说让你大姐大姐夫按照自己的节奏收腊货, 明天早上喊上你二姐、二姐夫、冯一响到这里集合, 咱们先去九襄订果园,再去泸定县看泸定桥。”林北在地图上看到泸定县, 第一反应就是泸定桥。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耳畔骤起,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飞夺泸定桥”这段评书跟随老人的声音在眼前铺开。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林北惊诧他居然还能记得评书内容和老人的声音。
说起评书,就不得不提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