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当地人背着背篼上山,大家可能不背,但是想要,大多女同志有这种想法。
大家还没做出决定,桑超英随手拉一个市民,让他挑一个背篼,他让员工把市民选中的背篼搬下来,把背篼里的柑子分给大家:“你们先尝味道,觉得合胃口就买点,不合胃口,就当看个热闹。”
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众人上前拿了一个柑子,没着急吃,在一旁观察是不是一背篼柑子没有二样,大家目睹了所有柑子个头差不多大,发现这一背篼,只有三个被压裂开的柑子。大家心里有了底,迫不及待剥开柑子尝了一牙,每个人眼睛都亮了,好甜,水分也充足,橘子和它比,口感就太糙了。真可怕,吃了柑子,他们居然不太想吃橘子了。
在桑超英一通操作下,都是几个人合买一背篼柑子,几个人回家再分。
桑超英这边卖柑子卖的如火如荼,黄益民也到了省城和金旺他们汇合。
省城市民看到柑子,死活认定是橘子,非说黄益民指鹿为马,对黄益民说这车货从西南运来的说法抱着怀疑的态度。
当黄益民拿出照片,他们才相信这批货确实从西南运来的。
由于橘子树比柑子树矮,两个品种的叶子也不一样,市民通过照片分辨出来卡车上的水果不是他们常见的橘子,也同意了黄益民的说法,这个和橘子长得很像的水果叫柑子。
黄益民也分出去一背篼柑子让大家尝,大家尝过柑子,觉得柑子的口感确实不错。
又因为省城第一次出现柑子,很多人也愿意掏钱买这个稀罕的玩意儿。
黄益民这儿也有条不紊卖柑子。
黄益民、桑超英卖力卖柑子的时候,林北刚起床。
林北出门的时候,招待员喊住林北:“今早6点钟,一个外地人打电话过来,不让我找你,让我看到你,和你说一声水果坏果率低。”
林北跟他道谢,便出了门吃早午饭。
他回招待所,给招待员带了半只烧鸡。
拿到烧鸡的招待员目送林北出门,心想这人怪好嘞。
林北去罐头厂找申道忠。
林北找申道忠的时候,申道忠正打算出门,说:“我要到黄桃园考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正要和申道忠道别的林北,立刻改变了主意,说:“好。”
申道忠给林北找了一辆自行车,两人骑车离开。
路上,两人遇到一群人,那群人扛着东西进山,林北加速骑车,和申道忠并排而行,问申道忠:“他们是什么人?”
“地质勘探队的人。”瞥见林北一脸困惑,申道忠解释道,“西南地形复杂,我们现在的技术还不行,没办法借助机器绘制地图,那怎么办呢,就靠他们,用脚走,用手绘制地形图。”
林北肃然起了敬意,回头再想看他们的身影,发现他们已经进山里面了。
骑了两个多小时,两人终于到了黄桃园。
林北看到满山桃花,意识到现在是桃树花期。
“桃树还没结果子,您现在到黄桃园做什么?”林北好奇问。
“帮果农看看桃树有没有生病。”申道忠下了自行车,放下自行车支架。
“您会看?”林北更加好奇了。
“会一点。”申道忠笑着说。
“真厉害。”林北敬佩道。
“如果你在大学学了三年,又跟果树打了六七年交道,也会看果树。”见林北没听明白,申道忠领着林北往山上走,边走边跟林北说:“71年,我下乡当知青,因为表现好,73年我被推荐到农大上大学,75年有人举报我家和海外有联系,我被勒令退学,被送到大西北改造,76年,我家被平反,我回到家乡,稀里糊涂被安排到罐头厂当厂长。有一年,几个果园的黄桃遭了病虫害,果农用土办法治虫害,结果这回土方法不管用了,桃树叶子焦了,黄桃长得稀稀拉拉,果农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厂里收不到黄桃,处于半停工状态,我想这么也不是办法,就拾起了在学校学的知识,免费帮果农给果树看病,谁知道我托大了,在学校学的知识不顶用,还闹了几场笑话,后来我闲下来就跑到技术站,跟技术站的专家学习,私下里又自己摸索,摸索出了一些心得,又开始给果农的果树看病,他们信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做,黄桃长得还都不错,所有他们每年都要找我,到果园帮他们看看。”
“既然您家人被平反,就没想过继续回学校念书?”林北问。
“我被送去改造,大三快念完了,我家被平反后,我回去,也是直接念大四,只能在学校等着被分配工作。当时整个人灰心丧气,觉得自己运气背,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到罐头厂当厂长,我当时想,我这么背的人,到学校等着被分配工作,可能分配的工作还没这个好呢,于是我就到罐头厂当了厂长。”如今,申道忠整个人很洒脱,还跟林北开玩笑,“如果我不来罐头厂当厂长,咱俩也没有机会遇见。”
“我来到大西南,能在石棉县跟您相遇,命运真的很奇妙。”林北有感而发道。
“我也时常感慨命运很神奇。”申道忠说。
申道忠带林北见了果园的果农,随后三人在山里行走。
中午,申道忠、林北在果农这里吃了午饭。
三人坐在桃树下说话,都是申道忠和果农说话,林北安安静静当一个听众。
三人恢复了些力气,又在山里行走。
大概下午五点钟,三人站在山下,申道忠跟果农交代完要防的病虫害,推车离开,他不放心果农到县城买药,担心农药站的人不按照他告诉果农的比例配药,他推车回来,跟果农说他买好了药,配好了比例给他送来,叮嘱果农千万别乱用药。
果农一直说:“要得。”
申道忠跟果农说清楚厉害关系,才带着林北骑车回到县城。
到了县城,申道忠非要请林北吃饭,林北怎么婉拒也婉拒不了,被申道忠拉进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摆满了桌椅,申道忠让林北坐下,他走进店里点菜。
林北伸头见申道忠点好了菜,走进店里,刚要偷偷把菜钱付了,被申道忠拦了下来。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合眼缘的南方人,这顿饭,必须我请。”今天林北陪他跑了一天,林北没有露出一丁点他做的事没有任何意义,在浪费时间的眼神,申道忠心里很开心。他这一生,十分戏剧化,后来他做了厂长,免费给果农医治果树,大家都说他在浪费时间,申道忠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做的事到底有没有意义,他是否在浪费时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直到今天申道忠还在寻找答案,在他寻找答案的路上,遇到一个人不质疑的人,申道忠打心底里高兴。
所以这顿饭,必须是他付钱。
第199章 199
申道忠推着林北出门, 让林北坐下,他回到店里拿了瓶52°白酒出来,另一只手还拿了两只酒杯, 走到林北对面坐下, 递给林北一只酒杯:“喝点?”
林北接过杯子, 笑着说:“喝点。”
店家先给两人这桌上了份卤煮花生。
申道忠打开瓶盖,给林北倒酒, 抬眼问林北:“够了吗?”
“倒满。”林北说。
申道忠爽利地给林北倒满酒,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夜幕下的小城陷入沉寂, 穿越街角巷子,跨越灰棱棱的屋顶墙头, 寻着微弱的灯火, 来到一个巷子里。
原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巷子口只剩下一盏灯,两个谈笑风生的人。
店老板几次走到屋檐下伸头看两人, 见两人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回店里, 坐凳子上等两人。脚步声、谈话声传到他耳中, 店老板猛地睁开眼,看到了蒙蒙亮的天空,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几十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店老板慌忙起身,跑到店外。
申道忠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店老板一脸惊慌跑出店, 他掏了一张十块钱, 把钱压在酒杯下,他和林北推靠在墙上的自行车离开。
店老板移开酒杯, 拿起钱反复看了看。确认了钱不假,店老板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嘀咕道:“这俩不划拳,也不吹牛皮,就这样也能在一起喝酒喝到天亮,也挺厉害的。”
出了巷子,林北和申道忠分开,申道忠一只手推着一辆自行车回厂里,林北没有在路上耽搁,走回招待所。
老板昨晚打电话到招待所,告诉自己他和罐头厂申厂长在一块儿喝酒,让自己别等他。胡翔昨晚睡得不踏实,频繁醒,每次醒来看到隔壁床的床褥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他心里空落落的,睁着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眼睛睁累了,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天刚有点儿亮意,胡翔穿好衣服,锁上门,到招待所大厅等老板。
天已经大亮了,坐如钟的胡翔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站起来,疾步走到门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问:“老板,您昨晚在哪儿睡得?”
“没睡,我回房间睡一会儿。”林北说。
老板从他身边经过,胡翔闻到了酒气。在胡翔印象中,老板不爱喝酒,他有点想不通老板为什么和仅见过一面的人喝一晚上酒。胡翔跟了上去,见老板掏钥匙开锁,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锁打开,胡翔刚要上前帮忙,“咯嗒”,是锁被打开的声音,老板推开门,走进房间,倒床上就睡着了。
胡翔替老板关上门,他离开。
林北睡到中午就醒了。
他喝了杯盐水,推开窗户,趴在窗棂上把小城静谧的午后收入眼里。
这个时间点,旅游团成员大概在外边吃饭,楼道里十分安静,林北端了一个盆,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就在水房搓洗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招待员又接到了一通来自淮市的电话,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说找林北。不久之前林北从他面前走过去,去了水房,招待员让对方稍等,把话筒放到柜台上,离开柜台,朝前走了两步,喊:“林老板,有人打电话找你。”
林北应了一声,急忙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泡沫,甩了甩手,小跑到大厅,拿起柜台上的话筒,说:“我是林北。”
林北听到克制的笑声,隔着几千公里的电话线,让这声笑声有点失真,林北还是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说:“余好好。”
“你猜我在哪里给你打的电话?”余好好趴在桌子上,余光瞥她家小孩扒着桌子,踮着脚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桌面,余好好起了逗小孩的心思,假装没看到小孩眼里的渴望,渴望听爸爸的声音,渴望和爸爸说话。
小孩跑开,余好好的视线追随小孩的身影,很快被电话那头的人吸引走了心神。
余好好既然这样问了,那肯定不会在食品厂、礼品店,那唯二的可能就是建筑公司装了电话,或者家里装了电话。林北说:“在公司?在家?”
“只能说一个地方。”余好好说。
如果家里装了电话,余好好就不是这个语气跟自己说话,绝对雀跃着跟自己分享这个消息。林北说:“在公司。”
“这你都能猜出来!”余好好坐直身体。
林北:“……”
你说的每句话都在帮我排除错误答案,我很难猜不出来。
为了不让余好好揪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林北问:“你怎么在公司?又怎么知道石棉县招待所的电话?”
跑走的小孩搬了一个椅子过来,把椅子往妈妈那边推了推,算溜地爬到椅子上,搂住妈妈的脖子,把小耳朵贴在话筒上。
余好好扭头看他,他亲了亲妈妈,十分自然占据了半个话筒。
余好好:“……”
迟迟等不到余好好的回应,林北以为电话线路出现了问题,尝试说:“喂?”
余好好被林北是声音喊回神,说:“村里去年好多人找爹、三伯、五叔买甲鱼苗,现在气温高了,水也暖了,按理说现在这时候甲鱼疯狂进食,个头也应该会长大一些,但有些人发现他们的甲鱼进食不好,个头也没长多少,就去找三伯、五叔问怎么回事,三伯、五叔搞不定这件事,喊爹回去一起找原因。
养鸭合作社那边在盖鸭舍,已经盖了两间了,大嫂、二嫂也已经熟悉了流程,我就让她俩盯着,和爹换了一下,让爹回去处理事情,我在市里带两天聪聪。
聪聪上午在陆教授家学习,中午我带聪聪到工地吃饭,听说公司装了电话,就带聪聪过来看看。聪聪说他黄叔叔跟他说你最近都在石棉县,小家伙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电话号码,说打这个电话能找到爸爸,我就拨了电话试试能不能找到你。”
余好好一口气解释完林北的问题,见小孩似乎反应过来没有他自己不能和他爸爸通话,余好好凑近亲了亲他,小孩立刻被哄好了。
林北开口,母子俩不约而同把耳朵更贴近话筒,林北的声音清晰传到母子俩耳中:“坝坡上树少,一旦你养的鸭子多了,那点树荫不足以支撑那么多鸭子乘凉。”
“我也想到了。3月份,我买了一批树苗栽坝坡上,那块地方太大,我买的 500株树苗不够。今年就这样了,等养鸭场建好,下年我把坝坡上栽满树。”说到树,余好好心情开始低落,把不方便跟其他人说的话,在电话里跟林北说,“建这个养鸭场,本来我打算能自己干的活,绝不找人干,事实却是合作社成员自己干,能干到猴年马月,不得不找人干,然后我发现找人清理河道要给钱,找人栽树要给钱,村里不是通电了嘛,我让电工给养鸭场通电,给电工送烟送酒,结果还要多给一大笔钱,电工才给养鸭场拉一根电线,哪哪都要钱,要不是你帮我省了砖瓦钱,我去年赚的钱根本就不够盖养鸭场。”
说到这儿,余好好更委屈了:“我让我找的工人这样干活,他们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懂得比女人多,阴阳怪气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我气不过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撂挑子不干,其他人还劝我,让我整几桌好酒好菜请他们,给他们道个歉。”
“你请了吗?”林北问。
“你们这帮男人坏的要死,相互间通了气,合伙对付我,口风一致不给我干活。我找不到人干活,我不请他们吃饭能行?”余好好憋屈说。
“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到吴家村找人干活,我相信吴家村村民会很乐意帮你建养鸭场。”林北给她出了个主意。
“能行?”余好好不确定问。不是她不想相信林北,而是她今年吃了好几次亏,清楚意识到男人似乎不希望女人比他们强,她平时看着老实的男人也会跟其他男人一样看不上女人,不希望女人压他们一头,会暗自给自己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