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让刘琴指给他看,哪个是何罗春。
林北顺着刘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个跟聪聪说哈喽的老人。何罗春看着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刘琴嘴里的何罗春完全是另一个人。
桑超英、黄益民知道了刘琴嘴里的何罗春是谁,这明明就是一个和善的老人,两人很难相信何罗春会不把老太太留给孙女的门面房还给女儿。
不能光听刘琴的一面之词,三人带着孩子找其他人打听何罗春,最后的结果是何罗春比刘琴说的还糟糕。
有人说何罗春在支援三线期间出轨,跟人有了一个孩子,何罗春被调回来,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跟了过来,何罗春认了那个孩子当干儿子。何罗春干儿子结婚的婚房和三大件都是何罗春准备的,干儿子的工作都是何罗春出钱买的。
街坊说何罗春出轨的那一瞬间,林北带着林聪到旁边玩。
四人回林北家,林聪出门找小伙伴玩,桑超英、黄益民跟林北说林北没听到的内容。
只要一想到他放任聪聪和何罗春说话,桑超英就犯恶心,他说:“我来找何罗春小女儿的下落。”
“我们有把握买到门面吗?”黄益民问。
“只要找到何罗春小女儿,何罗春两个女儿的门面就是整个凤阳路最好买的。”林北说。
“就买两个门面吗?”桑超英问。
“先在那里扎根,再慢慢扩大门面。”林北伸了一个懒腰。
“我先去找人打听何罗春小女儿的下落。”桑超英率先离开。
黄益民问林北今天回不回食品厂,林北说明天回,黄益民留在林北家住了一晚。
余好好到学校上课去了,林北喊林聪回来,两人带林聪出门吃饭。
第206章 206
“爸爸, 我们去哪里吃饭呀?”林聪蹦蹦跳跳说。
前方响起自行车铃铛,林北拉着孩子靠墙站,两个青年骑车一前一后从他和孩子面前驶过去, 后面的青年大声和前面的青年说话:“哥, 你真的把你家空屋租给那个女人住啊!”
“你见过哪个在小饭馆刷盘子的女人整天穿得花里胡哨, 还抽烟。”后面青年加速,和前面的青年并驾齐驱, “哥, 她就不是正经女人, 你还没结婚,和她沾上没好处。”
前面的青年忽然站起来骑车, 把后面的青年甩远。
被甩下的青年愤愤不平骂脏话:“就借你家空房子结婚用, 又不是不还,你说那是你爸妈生前住的房子, 不借。把那间房子租给那个女人,怎么不说那是你爸妈生前住的房子了。操, 还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呢, 抵不过一个送上门给睡的女人。”
林聪抬脚往回走,想凑近看热闹,耳朵被爸爸捂住了, 他抬眼看爸爸。
林北蹲下来,贴着孩子耳朵上说,说一句无声话。
林聪踮脚捂住爸爸的耳朵:“爸爸,你说什么呀, 我听不见。”
林北松开捂住孩子耳朵的手, 苦恼说:“为什么爸爸听不见聪聪说话?”
林聪松开手:“因为聪聪捂住了爸爸的耳朵。”
“哇,原来聪聪可以操控爸爸听世界的声音。”林北惊讶道。
“嗯嗯, 聪聪就是这么厉害。”林聪开心说。
啧,没有学前班学历的小孩真好糊弄,黄益民刚想替聪聪尴尬,袭来的记忆告诉他自己曾不止一次被爷爷这么糊弄过。黄益民捂脸,他比聪聪表现的更蠢,尴尬的他脚趾抠地。
他们本来往南走,外出觅食,林聪刚刚转了一个方向,林北、黄益民就顺着这个方向向前走。
嗅到熟悉的饭香,几个月前的记忆复苏,林聪站在十字口路转了两圈,拽着爸爸过十字路。
过了十字路,林北说:“你决定在哪里吃饭,带路吧。”
林聪松开爸爸,东拐西拐跑,偶尔停下来等爸爸和黄叔。他站在一个饭馆门口,深吸飘出来的饭香。
这个饭馆藏在巷子里。
正所谓陈窖一开香千里,这家饭馆也有点这个意思。
小饭馆老板叫芙蓉,店里客满了,她叫伙计在外边摆几张桌子,扭头就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口。她上一次见到小孩还是冬天,当时她到菜市场买食材,遇到了余好好在那里卖麻鸭,小孩围着红围巾,戴着红帽子站在余好好身边。她走过去包了一年半以上的麻鸭,让余好好把麻鸭送到小饭馆。
余好好把麻鸭送到饭馆,她倒两杯热水给母子俩喝。母子俩喝了热水,就离开了,中午又来了,点了一份用瓦罐炖的老鸭汤,放了泡姜泡椒泡萝卜炖的,酸酸辣辣,开胃又驱寒。
老顾客反应麻鸭口感好,她每天跟余好好订30只麻鸭。
过了年,她到五号巷找余好好,打算接着订麻鸭,每次去,余好好家大门紧锁,后来芙蓉就不去五号巷了。
芙蓉看到林聪,很惊喜,疾步走到门口:“你怎么突然出现了?你妈妈呢?”
说着,芙蓉探身张望。
林聪转身跑两步,抱住爸爸的腿,说:“姨姨,我妈妈在学习,我和我爸爸、黄叔来这里吃饭的。”
“店里没位子了,坐外边可以吗?”芙蓉侧身,给伙计让路。
林聪抬头看爸爸,林北的手搭在孩子头上,说:“可以。”
“那你们先进来点菜。”芙蓉转身进了饭馆。
林北抱起孩子,和黄益民一起走了进去。
“姨姨,还有老鸭汤吗?”林聪手搭在爸爸脖子上问。
芙蓉说:“没有。”
“可是我闻到了老鸭汤的味道。”林聪指着自己鼻子。
“那是老客户三月份订的老鸭汤,今天才给老客户做了。”芙蓉叹气,“乡下人到市里卖鸭子,我抢到了就给客户做老鸭汤,抢不到,就欠着客户,你姨姨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姨姨,我妈妈包了千亩河域养鸭子,我妈妈说爸爸从西南运果树回来,她把果苗栽到坝坡上,果树结果了,小鸭子就能吃到樱桃、枇杷,我妈妈说到时候鸭肉有股果香。”林聪说,“姨姨,到时候我让妈妈把老鸭子卖给你,让你还债。”
芙蓉刚应了孩子一声好,有客人问林聪:“你老家是哪里的呀?”
“阳县,永新乡,莲花镇,稻花村。”林聪字正腔圆说。
突然想到爷爷跟人聊天,总会见缝插针邀请人到村里吃甲鱼宴。他挠了挠头,爷爷好像总邀请人七月份到村里吃甲鱼宴,偶尔开心过头了,会邀请人十月份到村里吃甲鱼宴。爷爷只有高兴时,才会记住十月份。林聪眼睛一亮,加工了爷爷的话:“我爷爷、三爷爷、五爷爷把水田弄成养殖场,养了好几亩甲鱼,如果你们想吃到夏天第一只甲鱼,记得七月份到村里吃甲鱼宴哦。六月份水稻扎根,我爷爷他们计划背着奶奶、三奶奶、五奶奶偷偷在稻田里放百十来只甲鱼,如果你们想吃稻田里的甲鱼,记得十月份到村里找我爷爷,我爷爷叫林志炳。”
“你爷爷养的甲鱼吃什么呀?”另一张桌子的客人问。
“水里的虫子,螺蛳肉。”林聪认真回答,“还有小鱼小虾。”
外边摆好了桌子,林北和黄益民点好了菜。林北抱着林聪出去,打断了林聪积极帮爷爷宣传甲鱼。
林聪也不生气,因为他打断爷爷宣传甲鱼,爷爷也没生气。爷爷不带着他追着人家宣传甲鱼了,看一圈周围,问他:“聪聪,这个地方咱爷俩来过吗?”
聪聪给爷爷一个假笑,他爷爷顿悟了,他们这是又迷路了。
小小的聪聪,捧着杯子让爸爸给他倒杯水。
黄益民离开了一会儿,拿了两瓶啤酒回来,递给林北一瓶,他撬开瓶盖。林聪举着杯子,要和他碰杯。黄益民和他碰了一下杯。
林聪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他摇摇晃晃放下杯子,扶着脑袋说:“我喝醉了。”
黄益民喝了口啤酒,身体前倾,大声说:“北哥,聪聪醉了,你给聪聪点的口水鸡给我吃吧。”
林聪滑下椅子,跑向黄叔,抱着黄叔的大腿说:“黄叔,我骗人的,我没醉。”
“聪聪,你居然骗我。”黄益民一脸受伤捂住胸口。
一个当真了,认真哄人。一个透支了毕生的演技,认真在演。
被一个孩子哄,童年受的伤似乎在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慢慢愈合。尽管黄益民没有发现他的童年在被眼前的孩子一点点治愈。
口水鸡上来了,林聪问上菜的哥哥要一个空盘子。他提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希望哥哥给他拿一个和盛口水鸡的盘子一样的盘子。
上菜哥哥被他可爱到了,实现了他的愿望。
妈妈说和妈妈一样认真生活的青年喜欢说中式英语,哥哥就是妈妈口中认真生活的青年。林聪在心里模仿妈妈说英语,准备好了,对上菜哥哥说:“哥哥,三克油。”
上菜哥哥虚岁16岁,爸爸是酒鬼,妈妈在他八岁的时候改嫁了。自从妈妈改嫁,经常被爸爸吊起来打,有一次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不欢迎他的世界,被街道办送到医院救回来了。
后来芙蓉姐可怜他,招他到饭馆工作。爸爸见他有工作了,担心把他打的不能下地,失去了这份工作,不能赚钱给他花,打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骂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爸爸说妈妈贱,他是妈妈生的,和妈妈一样贱。爸爸说他一时心软,在妈妈第一次逃跑,把妈妈找回来,没拿条链子把妈妈拴起来,才让妈妈再一次逃走,每次爸爸提起这件事,都会红了眼睛打他,像恶鬼一样在他耳边说,如果哪天他逃走了,被爸爸找回来,爸爸就会拿链子把他拴起来,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他一直觉得他生来不被这个世界喜欢。
最近他发现这个世界似乎不那么排斥他了。芙蓉姐又招了一个洗碗工,把他调到店里上菜,他不讨小孩喜欢,有个小孩对他笑,对他撒娇。
他不懂三克油是什么意思,在嘴里含着,拿着托盘离开。
林聪认真夹口水鸡到新盘子里,把盘子推到黄叔面前。
考虑到有孩子,黄益民点了份豆腐炖鱼头。这道菜被端上来,他把鱼脸上的肉全夹碗里,把碗推到孩子面前。
一大一小吃个饭居然这么腻歪,林北撑着额头吃饭。
“那个女人没结婚在外边和别的男人乱搞,搞出了孩子,找不到人接盘,把孩子打了。芙蓉啊,你请那个女人刷盘子,你不嫌晦气,我住你家隔壁,嫌晦气,怕小鬼作恶,沾上霉运。”
众人只听到这道声音,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端着一盆黑狗血,泼到小饭馆门口。
店里的客人惊慌尖叫,芙蓉拿着一个鸡毛掸子走出来,往中年男人杨尚身上招呼。
鸡毛掸子被芙蓉舞出了残影,杨尚即便腿脚好使,也被打中了好几次。
杨尚跑到自己店里操起大扫帚要反击,芙蓉丢掉鸡毛掸子坐地上,眼泪噼里啪啦砸地上:“杨尚,你专门欺负我这个死了丈夫和孩子的寡妇,你算什么男人。”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男人被PD死了,我被押着去扫大街,回家就送烧迷糊的孩子到医院,送迟了,孩子死在了医院。孩子走的时候,抓着我,喊妈妈,我害怕。”
街坊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了,芙蓉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她招一些正在遭受苦难的人,减轻心理的愧疚,也希望她做的善事能被上天看到,让她的孩子来世投生到一户好人家。
芙蓉招什么人,也没瞒着大家,介意的人可以不去饭馆吃饭。
能到饭馆吃饭的人,都不迷信这些。
食客放下筷子,走出饭馆指责杨尚专门干缺德事。
街坊也骂杨尚是缺德鬼。
杨尚三天两头带烧鸡找媒婆,让媒婆帮他和芙蓉牵红线,媒婆刚替他在芙蓉面前说好话,杨尚就整出一场闹剧。遇上脑子拎不清的男方,她又不能把他嘴缝上,她能怎么办,只能一声不吭看完这场闹剧,并预见了过几天芙蓉如何婉言拒绝和杨尚相亲。
饭馆的大厨陈信延拎着一把剁骨刀出来。
杨尚见过陈信延杀猪,白刀进红刀出,隔着人群看他,仿佛在看一头被绑了四肢的猪,他当天晚上做了噩梦,夜里还起了高烧,反反复复烧了半个月才彻底好。对上陈信延冰冷的眼睛,杨尚腿发软,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丢下大扫帚,拿起一把小扫帚和抹布,笑的有些讨好说:“陈师傅,你不用打扫,我来打扫。是我的错,影响陈师傅烧菜的心情,我那里有一瓶茅台,等会拿给陈师傅。”
陈信延的视线从芙蓉身上掠过,确认芙蓉没有受伤,他拎着刀回到后厨。
杨尚一屁股坐到地上,猛擦汗,在心里痛骂怂恿他把芙蓉新招的洗碗工赶出去的人。他摸兜里的烟,他贪小便宜,收了人一包烟,结果赔了一瓶茅台,还得罪了芙蓉,他亏死了。
芙蓉拿着鸡毛掸子站起来,擦了擦眼睛,笑着说:“打扰你们用餐了,我给每桌送一碟香辣螺蛳,给你们下酒。”
食客见惯了泼辣的芙蓉,爱笑芙蓉,每次见芙蓉哭,心里老不得劲了。芙蓉笑了,食客总算得劲了。他们不让芙蓉送香辣螺蛳,让杨尚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