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去另一处下地基。
林北抱着孩子离开,回到公司。
孙德川端着一盘油炸花生米过来找林北:“我要夸一夸工人师傅。”
林北以为孙德川夸他们干活认真,结果孙德川说:“我每次到施工现场,不戴安全帽,他们不让我进入现场。”
“他们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不拿人命当儿戏,说明他们建的房子一定坚固。”孙德川每天都要到现场看几遍,每次被工人师傅要求戴安全帽,他被他们烦的没脾气了。这几天师傅们除了早晚来一次,其他时间都在别处干活,孙德川开始怀念被他们要求戴安全帽的日子,就找林北唠唠嗑,在林北面前使劲夸师傅们。
两天聊了一上午天,下午孙德川出门办事去了,林北父子俩继续留在公司。
公司门口贴着公司周一、周三下午三点半有人,周六、周日全天有人。
今天是周一,下午两点五十六,林东骑车赶回公司,在公司看到林北,放下自行车,到压水井那里压水喝。
林东走进公司,从抽屉里拿出价目表,把价目表放桌子上,又拿出一份文件,上面记录了他们已建成几套房子,拿几份金旺会计给他们打印的合同放桌子上。
做完了这一切,林东拉出椅子坐下,找林北打听他昨天下午拍照的事。
“突击检查。”林北说。
林东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说:“林老板,你不常在,我帮你突击检查。”
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想要相机。
林北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怎么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
“可以考虑。”林北说。
林东一看有戏,顺着杆子往上爬问:“那你什么时候考虑好啊?”
林北想了想说:“月底之前。”
“行吧。”林东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时间。
有人进来,询问建房的事,林北带着孩子到活动室玩,让林东接待这人。
路灯早亮了,林东送走了最后一个人,锁上公司的门和街道办大门,和林北父子俩一块儿离开。
他们在和平路路口分开,林东回宿舍,林北父子俩回家。
父子俩吃过了晚饭到家,闻着肉香到厨房,发现炉子上炖着一锅肉。林北打开锅盖,看到了一只鸭子,里面还放了干菌菇。
“你妈妈回来了。”林北盖上锅盖,到厢房插上冰箱插座,他想往冰箱里塞点东西,发现没有什么东西能塞。
林聪跑回卧室,拉亮电灯,摘下书包,爬到椅子上开录音机,他把音量调小,爬下椅子,抱着连环画坐凳子上看。
林北出了一趟门,拿了一个相框回来,把荣誉证书装相框里,放条几上,坐窗台下看书。英语歌催人入眠,林北好几次差点睡着了,虫鸣蝉鸣虽聒噪,至少不让人听着想睡觉。
林聪关了录音机,找爸爸要睡觉,林北悄悄吐了一口气。
林北带孩子出门洗漱,把孩子弄到床上睡觉,他继续看书。
余好好回来了,带着林北吃老鸭汤。
这只老鸭可是有来历的。她回老家跟娘说她和林北这次到省里遇到了家电城搞促销,全场家电不要票,他俩给娘买了一台洗衣机和冰箱,还有一台录音机。娘可高兴了,却推脱说不要,爹说娘不要他要,娘说他给外人占便宜,回家占孩子便宜,是个窝里横,爹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他花钱买,非要塞钱给她,她推脱不了,就收下了钱。
她这次回市里,娘说她学习累,给她杀了只老鸭,让她带回市里炖着吃。
爹明里暗里提醒她尽快把家电送回老家,还提醒她别忘了把聪聪得奖的照片带回老家。
余好好絮絮叨叨跟林北说这些事。
林北闷声笑,被余好好横了一眼,林北清了清嗓子说:“你这招流畅又自然,同时卖了爹和娘的好,比我之前的招好上百倍。”
“我学习比你好,计谋比你好,这是理所当然的,要你夸。”余好好骄傲说。
林北仰头吐气,小学渣不配夸好学生。
好学生带着小学渣美美吃了一锅老鸭汤,哦,给他们的小孩留了一个鸭翅和一碗汤。
早晨,小孩捧着碗坐在门槛上喝汤,喝光了汤,才吃鸭翅。肉都吃完了,小孩还舍不得丢掉骨头。
第208章 208
小孩的爸爸妈妈在院子里用洗衣机洗蚊帐。
洗衣机嗡嗡响, 海棠花随风摇曳,一只燕子飞回来,与留下来孵蛋的燕子在屋檐下共舞。
玫粉色蚊帐被竹夹子固定在绳子上晾晒, 被风轻柔地托起, 又放下。
林聪抱着碗走进灶房, 丢掉骨头,放下碗, 跑出来, 喊:“妈妈, 我脏了。”
余好好正在指挥林北拆窗帘,撇头, 就看到小孩高高举起他的小油手。余好好拉着他去洗手, 小孩指着洗衣机,说:“妈妈, 我要用洗衣机洗。”
余好好:“?”
“妈妈把我丢洗衣机里,自动洗澡、洗衣服、洗手, 不用麻烦妈妈了。”林聪一脸渴望地望着洗衣机。
余好好脑子卡了一瞬, 拉着他朝水龙头走去:“洗衣机目前没有给小孩洗澡的功能。”
她把小孩手打湿,把肥皂递给他,让他自己捏肥皂。
小孩抿唇捏肥皂, 妈妈弹他一脸水,他躲了一下,肥皂滑到水池里,他嘎嘎嘎嘎笑, 眼睛笑没了。
林北放下相机, 抱着窗帘去洗。
洗衣机一直运作,从早晨运作到傍晚。
余好好、林北也一直忙碌, 清理房子上的蜘蛛网,擦洗家具,洗竹席,挂窗帘……
余好好背着书袋,骑车离开,林北带着小孩抬八根竹竿回来,和余好好擦身而过走进院子。父子俩把竹竿擦拭一遍,抬进卧室弄蚊帐支架。
帐好了蚊帐,林北把晒干的席子铺到床上,刚坐椅子上,就被小孩拉出门。
林聪拉着爸爸到报刊,报刊老板看到了林聪,从报摊下面抽出一本连环画递给林聪。
林聪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踮脚递给老板,才接过连环画。
这本连环画叫《红小兵》,彩色连环画,听这个名字,猜也能猜到是特殊时期出版的。林北问林聪要连环画,林聪把连环画递给爸爸。林北找印刷日期,1974年印刷的,林北反复看书页,发现也不是再版。
被小孩家长发现拿68年到76年期间出版的连环画糊弄小孩,报刊老板尴尬笑了笑,把钱塞回小孩手里:“你是我的老客户,为了回馈老顾客,我把这本连环画送给你。”
林北从孩子手里拿了三毛钱放报纸上:“你下回卖小孩旧连环画,按照处理价卖,否则我到派出所举报你骗小孩钱。”
三毛钱十分烫手,老板拿了又放下。听到林北要报警,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客客气气说:“不至于,不至于闹到派出所。”
林北意味深长看了老板一眼,把连环画递给孩子,带着孩子离开。
其实他答应给小孩留新到的货,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小孩会找他拿新货。新货一售而空,他灵光一闪拿了本旧连环画给小孩,还收了原价,小孩爷爷问他怎么是几年前出版的连环画,他刚要说拿错了,给小孩换一本,小孩爷爷直接付了钱,拿着旧连环画离开。
能原价卖掉旧货,他干嘛给小孩留新货啊,他就一直拿旧货卖给小孩,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了,被小孩爸爸逮到了小辫子。
也怪他一时大意。看到小孩身边换了位大人,他就该拿新货给小孩。
以后只能打折卖给小孩旧货,少赚了老大一笔钱,老板肠子都悔青了。
回到家,林北指着连环画出版日期给孩子说:“今年是1984年,你今年买的连环画,如果不是1984年出版的,说明这些连环画不畅销,一般都会打折出售。”
爸爸妈妈给他准备的房间里有一个书架,他把他的书放书架上。林聪跑到他的房间,拉亮电灯,站在书架前,一本一本看他近期买的书出版日期,只有两本是1984年出版的,眼泪攒在眼眶里,默不作声抱住爸爸的腿。
“下次还去这个报刊买连环画吗?”林北问。
“去。”林聪大声说。
陆爷爷说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就应该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林聪带着鼻音说:“我不会再被他骗了。”
林北拍孩子的兜,兜里几个钱当啷响:“我们兜里就几个子儿,任由他骗,我们也就损失了几个子儿,可是他失去了聪聪的信任。他的损失就大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损失了什么,我们聪聪却意识到被骗了,到底谁输了?”
林聪蹦起来,听兜里的响声,抿起的嘴角上扬:“爸爸,他输了。”
林北拉灭灯,牵着孩子出门,给孩子洗好了澡。孩子爬上床看连环画,林北拉亮了床头灯,回窗台下看书。
林北听到了哭声,就像小羊羔一样呜呜咽咽哭。林北放下钢笔,到床前查看情况。
小孩揪着他的小毯子蜷缩着,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哭得小声又伤心,眼泪打湿了睫毛和枕巾。
都哭出了一身汗。
小东西真可怜,林北掀开蚊帐,抱起孩子,让孩子趴在自己肩上。
“爸爸。”
这声爸爸喊得又软又依恋,林北回了一声:“怎么了?”
久听不到孩子的回应,他偏头,原来孩子没醒啊,搭在他肩上的脸蛋变了型,嘴角淌出可疑的水渍,睡得倒是很安稳。
林北把孩子放回床上,孩子眉头微蹙,又蜷了起来,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林北躺孩子身畔看书,他看入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舒展身体,小腿搭在他的腿上,头抵着床里侧墙壁,睡姿很是豪放,却自始至终抓着他的小毯子。
孩子以前没有这么依恋小毯子,是什么时刻开始依恋的呢!
林北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他今年去西南,余好好在老家忙养鸭场开始。
孩子跟陆教授去省城,对他没有不舍,林北有些气馁,现在发现孩子对他的依恋,林北心里酸胀。
余好好回到家,发现林北在床上学习,她进出几趟卧室,都忍不住瞥他。
余好好掖好蚊帐,和孩子一样横着睡,腿搭在林北腿上,头枕着双臂:“本来我和美兰约好的,给聪聪和衡安一起过生日,聪聪到省城比赛打乱了计划,我和美兰另约了时间,约明天到动物园玩一天。”
“就你俩和两孩子?”林北抬头问。
“是啊。”余好好偏头看孩子,察觉到孩子眼睛有些异样。
她凑近看,看到孩子眼睛红肿,横眉怒瞪坐起来:“谁欺负聪聪了?”
“被报刊老板骗了钱,心里难受着呢。”林北这么说也没错。
余好好小声碎碎念,骂报刊老板黑心肝,连小孩钱都骗,真是缺了大德,也不怕有损阴德。
自打搬到这里,聪聪总是到十字路口的报刊买连环画。那个老板白胖胖,留着中分头,戴着副眼镜,三婚三离,无儿无女,余好好小声蛐蛐他不行。
她蛐蛐还不行,拉着林北一起蛐蛐他。
“大概他(米青)子不行。”林北诚实说。
余好好上过生物课,知道(米青)子不行意味着什么。她小声嘀咕果然还是男人了解男人,知道说什么能够一击男人要害。
余好好嘀嘀咕咕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