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娘种的蚕豆,我种的蚕豆还得个把星期才能吃。”余好好取下挂在墙上的圆簸箕, 又搬一个板凳走向林北,她把板凳放到林北脚前,又把圆簸箕放到板凳上,“我今早撞见二嫂去上集,让二嫂帮我带半副猪肝,你把蚕豆剥了,中午炒猪肝蚕豆。”
余好好走出了院子,声音从大路上传到院子上空:“聪聪不爱吃皮,你顺便把皮剥了。”
林北蜷着腿有点儿难受,他伸长腿剥蚕豆,林聪骑在他腿上,林北瞅他,他含着瓶嘴冲自己笑。
林北:“……”
他揉小家伙脑袋瓜子,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小北,我把猪肝放进灶房了。”林南咋咋乎乎跑进来,后面跟了两个小尾巴。
“你进屋拿两瓶汽水给哥哥姐姐。”林北戳了戳他长了肉的脸颊。
林聪把汽水放到爸爸手心,他站起来哒哒哒跑进堂屋,分两次拿两瓶汽水递给哥哥姐姐。
林南从灶房出来,拿走兄妹俩的汽水,“咯哒、咯哒”嗑掉铁皮盖,兄妹俩死盯着汽水,生怕糟心的爸爸偷喝,林南:“……”
“拿走,带弟弟到旁边玩。”林南伸手。
超学、爱学拿到汽水就跑,还不忘喊上弟弟。
林南搓了一把脸,到屋里搬一个凳子挨着林北坐下,小声抱怨:“兄妹俩猴精,发现我现在下不下去手揍他俩,他俩闹着跟我和明玉上集,走到半路上非要我背,到了集市上要这要那,就欺负我下不去手揍他俩。”
林北抓一把蚕豆塞到他手中:“你和大哥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发现长辈下不了狠心治你俩,你俩看到别人有啥都想要,长辈不给买,你俩就顺地打滚。”
林南惊恐拍打胸口:“还好兄妹俩不顺地打滚。”
“手别停。”林北瞥他。
“哦。”林南埋头剥蚕豆。
天空是蔚蓝色的,几乎寻不到云的踪迹,灿烂的阳光混合春末的气息铺洒大地,大地是金色的,充满了生机。
林北的视线越过院墙,落到百年榆钱树上,榆钱儿似一串串铜钱,层层叠叠坠在枝上,绿意堆满了林北的眼,视线再往前,就是一棵槐树,一串串白色小花藏在绿叶中,视线继续往前,就是广袤的蓝天,偶尔有几只鸟从林北视野里掠过。
林北收回视线,眼里平静安宁,看不出刚刚掀起过细微涟漪。
脚边堆积一堆蚕豆壳、蚕豆皮,林北撇头笑着问:“大哥呢,你俩没一起上集?”
兄弟俩总是一起行动,今儿大哥没有跟着二哥一起过来,林北十分困惑。
林南刚刚还蔫了吧唧的,现在他眼里放光,朝气蓬勃说:“林东一早跟着大嫂去他老丈人家了。”
“一个月前,大嫂妹子秋梅浑身青紫跑来找大嫂,大嫂留秋梅住在家里,过了几天,秋梅前男人过来接秋梅回家,秋梅跟她前男人回家了,过了两天,秋梅头皮稀巴烂找大嫂,秋梅前男人再来接秋梅回家,大嫂不让她回去,也不让秋梅前男人进门,站在大路上骂秋梅前男人是窝囊废,把缝纫机借出去要不回来,她妹子抱怨两句就打她妹子,她不让她妹子跟他过了。
我听明玉说大嫂回娘家劝爹娘,说秋梅现在还没有孩子,还能离婚再找一个,如果秋梅现在不离,等有了孩子再想离,就离不掉了,就只能忍受那个混蛋打骂,说不定哪天被打死了,娘家人都不知道。
大嫂爹娘被吓着了,赶紧喊上本家亲戚到男方家拿回嫁妆,还把那个男人揍了一顿。
现在秋梅又找了一个,男方是退伍军人,比秋梅大八岁,年纪大是大了点,但是是头婚,大嫂挺满意的。
我听林东说秋梅和她现在的男人五一结婚,他和大嫂过去帮忙,得五月三四号才能回来。”他认识的人里面秋梅是第一个离了婚再找一个,且不说她再找的比第一个条件好,就说她离婚这点,足以让林南兴奋。
离婚呐,多时髦的一个词,当然林南不会离婚,但是不妨碍他激动。
林北愣住了。
上辈子秋梅没有离婚,也没有人知道秋梅被丈夫殴打,还是秋梅喝农药被送进卫生所抢救,大嫂才知道秋梅经历了长达六年的殴打,秋梅被抢救回来,却没有离婚,因为男方父母及男方拿孩子逼秋梅妥协。
这辈子秋梅被打找大嫂,大嫂替她做主离婚。
林北怀疑去年林东撞破秋梅和她男人打架,还把男人拽到他老丈人家,导致秋梅被打寻求大嫂庇护。
“我听林东说秋梅和他男人五月一号领结婚证,从县里回来直接吃喜宴。”林南咂巴咂巴嘴,“我想去凑凑热闹,林东说上回秋梅结婚我们去过了,这回不用去了,男方唯一的亲人三年前去世,他那头没有亲人,秋梅父母的意思是自家人摆一桌,就不请人了。”
“民政局五月一号上班吗?”林北问。
“呃……我不清楚。”林南挠了挠头。
“爸,五一去外公外婆家。”爱学不知道五一是啥意思,但父亲、小叔一直提五一,她觉得五一一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跑过来,骑到林南背上,小嘴啪啪重复,“去外公家,我要去外公家。”
超学跑过来,骑到林南腿上闹林南:“爸爸爸爸……”
林南:“……”
打又下不了手,说又张不开嘴,造孽哦。
“后天是三十号,我们后天去。”林南抹了一把脸说。
兄妹俩果断撤离,跑去和聪聪一起砸铁皮盖。
林南:“……”
林北偏头偷笑。
林北不停的制造话题,林南越说越起劲,却没有忘记剥蚕豆,剥完了蚕豆,林北把蚕豆壳、蚕豆皮扫进粪筐里,林南抬头,猛然意识到现在晌午了,他夹起两个孩子奔回家。
林北把蚕豆拿进灶房,自觉地坐到灶台底下烧火,余好好炒了一碟猪肝蚕豆,摊了几张槐花饼,又煮了一锅菜苔蛋花汤。
他俩把饭菜端到堂屋,聪聪举着湿漉漉的手坐到椅子上等饭。
余好好拿干毛巾擦他的小手手,往碗里舀几勺猪肝蚕豆,撕一块饼递给他。
林聪咬一口饼:“豆油。”
“猪油。”余好好认真说。
林聪大为吃惊,他揪了一丢丢饼放到嘴里:“豆油。”
“猪油。”余好好。
林聪:“……豆油。”
“前段时间我还能骗骗他,现在他不上当了。”余好好凑到林北耳边小声嘀咕。
林北听出她非常遗憾。
可不遗憾嘛。林北不在家,就他们娘俩吃饭,特别没意思,余好好就开始逗他,每次看到他被自己弄糊涂,吃饭过程中睡着了,还念叨豆油、猪油,余好好每回笑半天。
林聪吃完了饼,开始吃猪肝蚕豆,还会适当喝两口汤,林北再次抬头,小家伙嘴里叼着一片猪肝,睫毛一颤一颤,身体摇摇晃晃,他拿掉猪肝,抽走汤勺,把小家伙抱起来,小家伙歪在林北臂弯合上了眼睛。
林北把他放到床上,打湿毛巾擦他的嘴和手,把毛巾洗了一下搭在绳子上,他回到堂屋。
余好好看他进来,她抿唇笑。
林北拖着椅子挨着她坐,凑近问:“余老板,你笑什么?”
余好好摇头故意不看他,她的视线跑到屋外,看到满院子阳光,她弯了弯眼睛。
“余老板?”林北。
余好好瞪他,林北低头吃饭,余好好气呼呼掐他一下,林北面不改色吃饭,余好好眼珠子骨碌碌转,手遛进他背心里,还没开始作怪,就被林北抓住。
***
林北站在院子门口和他娘说话。
余好好牵着儿子出来,睡眼惺忪到压井边压一盆井水洗脸醒神。
徐红英看了一眼日头,小声嘀咕:“睡得可够久的。”
“她一个人忙家里忙孩子忙鸭子,精神绷的紧,我回来,她的精神猛一放松,睡得可不就沉了,睡得沉睡得时间自然长了些。”林北压低声音说。
“是这个理。”徐红英也压低声音说。
余好好靠近喊:“娘。”
徐红英的心“腾”一下窜到嗓子眼,脑子里全是她说小儿媳坏话,小儿媳有没有听见。徐红英提高音量掩饰自己心虚:“我刚刚跟小北说茜茜托人带话,说她劳动节不过来了。他们那个镇子劳动节有庙会,她和冯曲在镇子上卖包子,抽不出时间回来。”
“劳动节居然有庙会?”余好好惊讶道。
“他们镇上政|府搞的,今年才有的。”劳动节对徐红英来说非常陌生。
“劳动节是所有劳动人民的节日,到了这天,咱们国家所有人放一天假,他们到大路上庆祝。”林北解释道。
“我也没有瞧出来劳动节和农民有啥关系。”徐红英瘪瘪嘴。
“走了。”徐红英把篮子挂到臂弯离开。
“聪聪是五月一号生的。”余好好小声说。
她听说过五一劳动节,但由于周围没有人过劳动节,她一直把它当做没啥意义的节日,但林北说全体人民放一天假,余好好突然觉得这一天好了不起,聪聪生在这天也了不起。
“六点生出来的。”林北说,“外边正在下雨。”
“不知道大后天会不会下雨。”余好好抬头,见日头已经偏西了,她脸上爬上红晕,想到她刚刚跟婆婆聊天,她又恼又羞,嘎巴嘎巴磨牙掐林北。
林北出溜一下窜出去,回头笑说:“我去喂鸭子,你别跟来了。”
余好好扭头走进院子。
林北笑着阔步走到水塘。
他进屋活鸭食喂鸭子,弄了好几桶鸭食,鸭子将将能吃饱。
林志炳手背后伸头瞅小儿子,见小儿子快回家了,也不过来跟他说话,他咳了一声:“小北,回来了呀!”
“嗯。”林北。
林志炳转身离开,没过多久,林志炳又出现在林北背后:“木船下水了。”
林北扭头寻找木船,木船停泊在门口。
林志炳露出满意的笑容,心想小子,你该问我既然木船下水了,水里养了什么吧,老子偏不告诉你!
好多人问他水里是不是养了黑鱼,就连老六也问过他几回,他就是不说,让他们心痒痒。
“哦。”林北。
林志炳:“……”
林北放好东西抬脚离开。
林志炳来回转圈,见林北脚步没有停顿,走的又稳又快,林志炳气的直瞪眼。
林北回到家,窜到余好好身边:“你经常在池塘那边,有没有注意到我爹在池塘里养了啥?”
余好好用力捶棉被,林北:“……咳咳!!!”
林聪听到声响,哒哒哒在被单里穿梭,不一会儿他露出小脑袋,见爸爸那里全是灰,他“嗖”一下缩回脑袋。
余好好跑得快,她早就跑到安全地带,只有林北傻不愣登站在那里等她回话。
“我有一次看到** 爬上岸。”余好好喊。**二字她没有发出声音。
林北唇角含笑捡起余好好丢下的棍子继续敲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