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举起户口本,扬声说:“去信用社咯。”
“去信用社咯。”大家搂着彼此的肩膀追林北。
到了信用社,众人,包含了林东、林南,他们非常拘谨,林北把他们分成两队,安排他们到两个窗口排队,把户口本发给他们,他不知道用不用得到集体证明,但他把集体证明给了柜员,柜员拿到集体证明,她浏览一遍,转身和另一个窗口的同事说话。
柜员指着证明:“上面的人都要办存折?”
“除了林北不办存折,其他人都办存折。”林北趴到窗口说。
一个年长的人趴在柜员耳边嘀咕几句,柜员说:“集体证明先放我这里,等办完了存折,我再把集体证明给你。”
“好。”林北离开窗口。他按照工资表给大家发工资,每个人手心都是汗,他们拿到工资,就把工资攥到手心里。
林北特意安排林东、林南第一个办存折,让他俩给其他人打个版,结果哥俩说话结巴,柜员问他俩,他俩眼睛发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林北在一边提醒他俩,他俩才磕磕绊绊办好了存折,把工资存到存折里。
林东、林南拿到存折,他俩的手都在抖。
其他人办存折也不是很顺利,林北在一旁帮助他们,他们才顺利拿到存折。
一行人走出信用社,众人嘴角咧到耳后根摩挲存折,林北左右看了一下,注意到一个照相师傅给一对年轻男女拍照,等照相师傅给他们拍好了照片,林北走过去跟照相师傅商量能不能给他们拍两张照片,他们站在信用社门口拍一张照片,然后照相师傅跟他们到工地拍一张照片。
照相师傅有些犹豫。
“每张底片我们洗二十张照片。”林北说。
“可以。”照相师傅急切说。
林北回到信用社门口,指着照相师傅跟他们说照相的事:“端午节咱们不能回家,咱们照两张照片,等咱们回家,给家人看照片。”
“既然你们叫我林老板,我出照相的钱。”林北挤到林东、林南中间,抱着两人的肩膀,“排好队,对着镜头笑。”
大家互相搂着彼此的肩膀,傻乎乎对着镜头笑。
照相师傅挥手示意好了。
一行人回到工地,他们跑回屋戴上头盔跑出来,站在还未竣工的楼前站直,眼神坚毅盯着镜头。
照相师傅挥了一下手,林北走上前付钱,照相师傅写了一张收据递给林北:“你二十号到上面的地址拿照片。”
林北点头,照相师傅扛着设备离开。
众人欢呼:“谢谢林老板。”
“不谢。”林北笑着说。
他们有了存折,他们拍了照片,太不真实了,导致他们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林北站在树荫底下扭头朝他们笑,他们也觉得不真实。
林北摇了摇头:“林玉章,你该去做饭了。”
“哦。”林玉章跑开。
不一会儿,空气中全是饭的香味,大家肚子咕咕叫,他们才相信他们没有做梦。
这两天,林北没到其他地方,他留下来监督大家,大家上好了顶,第二天就是端午节。
林玉章没有时间包粽子,林北打算到饭店买二十个粽子,孔国贤却在早晨上班的时候,特意拐了一个弯到工地:“林北,我爱人包的粽子。”
“孔主任。”林北震惊喊。
“拿着。”孔国贤把粽子放到林北手里,他拐了一个头,骑车离开。
林北拎起稻草,稻草下面坠了二十个粽子,粽叶和糯米的香味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子里。
“北哥,孔主任咋会给咱送粽子?”林玉章满眼困惑。
“我猜孔主任肯定咱们为淮市做出的贡献,才送来二十个粽子。”林北想了想说。
林玉章跑到人群里喊林北刚刚说的话,大伙儿亢奋的嗷嗷叫:“我们一定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建房,不辜负孔主任的粽子。”
林北把粽子发给大家,大伙儿拿到粽子眼睛红了,解稻草、粽叶的手都在哆嗦,咬一口粽子,眼泪“啪”一下掉了下来,他们描述不了自己的心情,林北想他们是感动吧,大家生于农村,横冲直撞到了大城市,心里难免自卑,大城市的领导肯定他们为大城市做出的贡献,他们心里热乎。
第046章 46
众人把粽叶、稻草搭在绳子上, 吆喝道:“上工喽。”
他们戴上蓝色头盔,立刻变成一个让人信任的青年,今天他们工作的时候, 林北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久违的青涩。
林北咬一口粽子, 粽叶的清香、糯米的软香通过嗅觉味觉传达到大脑, 让人心生喜悦。
一个老头拉一车艾草从林北眼前走过去,林北连续三天看到老头, 他昨天还跟老头买了两把艾草, 一共花了六分钱, 老头还跟他借自来水喝。
两把艾草已经被他挂在了门框上。
林北穿过脚手架到了屋里,他盘腿坐在竹席上, 从包里掏出信。
他撕开信封, 抽出信纸:
展信佳,见字如见晤:
秋梅给大嫂寄了三蛇皮袋涤纶网纱, 大嫂叫上我和二嫂到邮局取网纱,我们跟六叔借自行车, 三个人推自行车, 自行车居然往我们身上倒。我们磕磕绊绊推自行车到了邮局,把三袋网纱用绳子绑在自行车上,又提心吊胆推自行车回家。
大嫂用涤纶网纱做蚊帐, 她有缝纫机,做蚊帐做的可快了,一天能做二十个蚊帐。
我花了一块钱买了一个蚊帐,换掉原先厚密实的布蚊帐, 新蚊帐是白色的, 又轻又透,我趴在窗户上就能看到聪聪, 不用掀开布蚊帐查看聪聪醒了没。
好事接二连三发生,母鸭孵化出小鸭子了,公鸭那几天特别高兴,我想它们在庆幸它们有一丁点用,不用被我杀了做啤酒鸭,家里的啤酒被闲置了。爹每天清晨满田野抓小蝌蚪和螺蛳,时常能抓到泥鳅,他攒了十来斤泥鳅,就让我端回来,我分给大嫂、二嫂三四斤,剩下的泥鳅被我炖豆腐汤,后来我发现用啤酒做红烧泥鳅也好吃,我给娘三瓶啤酒,让娘烧泥鳅和爹一起吃。
聪聪三五不时吃肉,他还馋肉,跟其他孩子到树林里挖知了猴幼崽。
其他孩子挖了两兜知了猴幼崽跑回家找妈妈,聪聪也跑回家找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知了猴幼崽蜕的壳给我,我问他这是知了猴吗,他点头,我把壳放到罐头瓶里,下年再问他这是不是知了猴。
聪聪又被一群孩子喊出去玩,他拿了一根艾草回来,我才意识到又到了一年端午节。
今天是六月一号。
安好。
林北抬头看悬挂在门框上的艾草,他陷入回忆,聪聪过第一个端午节,他才出生四十八天,好好在床头挂了一个装了艾草的香包,小人儿突然偏头看好好系香包,他那清澈无垢的眼睛好似在告诉亲人他明白这一天是一个古老的节日。
当时他和好好只觉得新奇,现在想来,中国人生下来那一刻,传统节日就融入到骨血里,因而中国人对传统节日有很深的执念,不论年龄,不论他们身在何处,不论近况,每一个中国人都会过传统节日。
林北收好信,他到菜市场买了一条五花肉,一坛黄酒,他让林玉章做梅干菜扣肉。
每个人吃两块肉,喝半两黄酒,对今天说:“我们在过端午节。”
过完端午节,林北找罗跃富五人收预付款,并带五人去订材料。
回到市里,五人回厂里销假上班,林北回到五人家的老房子那里,他围绕老屋转了几圈,又顺着巷子往里走,里面是更加低矮的房子,还有露天茅坑,林北抬头眺望,从他脚下到阜新二路都是这样的房子,阜新一路和解放一路那里是国棉二厂和职工家属院,厂房和楼房拔地而起。
林北往回走。
两个男人突然窜出来,堵住巷口。
“小林,咱俩真有缘,又见面了。”杨利群之前找林北谈两个工程队合并,最后被林北气的暴走。
寸头男人曹桂呸吐掉嘴里的烟渣,暴躁骂种植烟草的烟农,生产香烟的工人,国家干部,他一边骂一边抽烟,直到烟头上的火星灭了,他骂骂咧咧丢掉烟头,抬头看林北,轻蔑说:“乡下佬,我听说你要盖两栋联排房,你手底下那些人盖房子,得盖到何年何月才能盖好房子。”
“你们乡下佬到咱们淮市混不容易,老子看你可怜,出三五十人帮你盖房子。”曹桂手伸到后面摸了摸,手里多了一块砖头,他在手里掂了掂,“怎么盖房子,钱经谁的手,老子说的算,你小子懂吗?”
“曹桂,你咋回事呀,刚刚咱俩可不是这么说的。”杨利群拉曹桂胳膊。
“老子手里的砖头说的算,如果你不满意,你跟老子手里的砖头干一架,谁赢了,老子听谁的。”曹桂举着砖头拍了拍杨利群的脸。
“曹桂,我*你……”杨利群的侧脸被曹桂用砖头压到墙壁上,他脸色铁青吞下脏话。
曹桂用砖头扇杨利群,扭头不耐烦问:“乡下佬,你T娘的想好了吗?”
林北捏紧拳头,又松开拳头,他掏出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根烟递给曹桂,曹桂看到大前门,他眼睛都直了,一把夺下大前门,叼着香烟,拿砖头拍杨利群脸,杨利群十分有眼色掏出火柴给曹桂点烟。
曹桂叼着烟低头,林北抓住曹桂肩膀往杨利群身上推,他“嗖”一下窜到大路上。
火柴烧到曹桂喉咙,鼻尖撞到墙壁,曹桂惨叫一声,把杨利群掀翻,他踹杨利群几脚,拿着砖头就去追林北。
“我**老子要弄死你。”曹桂气的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逮住林北,用砖头拍死林北。
林北回头,注意到曹桂手里多了一根铁棍,他离开大路,钻进一个巷子里。
曹桂一边叫嚣,一边钻进巷子里。他盯着林北消失的方向看了几十秒,他走了另一条巷子。
曹桂在巷口等林北,他看到林北露头,脸上的横肉颤抖朝林北走去。
林北掉头跑,往右拐,曹桂仗着他熟悉地形,得意洋洋等林北送上门找死,结果林北在他眼皮底下遛了,曹桂的肺险些被气炸了,他暴怒破口大骂:“M的,你给老子站住,看老子不砸死你。”
“孔主任,这里装了五月份到端午节前一天出狱人员的名单。”郑好运把文件袋递给孔国贤。
孔国贤让自行车靠在他身上,他把文件袋放进公文包里,就听到:“哈哈,前面是死路,你小子跑,再跑……别往衣兜里塞了,老子都看见了,你把报纸砖掏出来撂给老子……我掂着挺重的啊……你小子,你早听我的多好,非要惹毛老子,老子不把你弄死,老子还怎么在这一片当老大。”
孔国贤寻着声音望过去,郑好运蹙眉也望过去,他大喝一声:“曹桂。”
听到熟悉的声音,曹桂一下子清醒了,他盯着离林北的脑袋只有三厘米的砖头,他毫不犹豫丢下砖头,扔掉铁棍,拔腿就跑。
这是一个死胡同,曹桂想跑就必须和郑好运撞面。
曹桂意识到这点,他往回跑,想要翻墙逃走,郑好运拽住曹桂的裤子,把人拽下来按到地上,从腰间拿出手铐,给曹桂拷上手铐。
“郑公安,你别拷我呀,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曹桂笑着说。
郑好运从曹桂口袋里掏出报纸砖,打开报纸,出现了一摞大团圆:“误会?”
“孔主任过来拿你们的资料,打算安排人上访了解你们出狱后的情况,你真厉害,孔主任还没有安排人上访呢,你居然跑到派出所门口抢劫,还要杀人,你在向我们挑衅吗?”郑好运把曹桂拽起来。
“郑公安,都怪他,他不跑,我能跑到派出所门口逮他嘛,你抓他。”曹桂眼睛闪了闪,嬉皮笑脸凑到郑好运耳边小声说,“我是市里人,他只是一个乡下人,你护自己人,护他干嘛。”
孔国贤投来询问的眼神,郑好运心里尴尬,见曹桂笑嘻嘻看着他,还用肩膀撞他,郑好运动作粗鲁把人押进派出所。
孔国贤没走,喊林北跟他一起进了派出所。
林北被一名公安喊去录口供,林北如实说,还提供了一个证人。
没过多久,杨利群出现在派出所。
杨利群半个脸颊都烂了,还肿了,身上有多处淤青,林北看一眼,倒抽了一口气。
“同志,这是你的钱。”郑好运清点好了钱,留下了记录,便把钱还给林北。
“谢谢。”林北拿到钱,手都在颤抖。
孔国贤走出所长办公室,上前拍了拍林北的肩膀:“你下回收到预收款,第一时间把钱存进银行。”
也是林北运气好,误打误撞跑到派出所门口,他才没事,但凡林北跑到其他地方,林北被抢了钱不说,身体也要遭罪。
孔国贤和所长聊了几句,他俩都聊到林北一个乡下娃,初来大城市闯荡,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派出所认一下门,再说他也仅来了四十七|八天,对这里非常不熟悉,有很小的概率给曹桂下套,把曹桂引到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