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又把眼镜放到田勤贤手里:“戴上眼镜,你看清楚再做决定。”
田勤贤戴上眼镜,就看到杜良潇洒离去。
林北从包里掏出四份合同:“还签吗?”
田勤贤收回目光:“签。”林北搞建筑搞的风生水起,又卖咸鸭蛋,他为了眼前的利益给村民挖坑,把自己的名声搞臭,连累其他两个事业,他脑子坏掉咯。
林北把稻花村的合同给林志昆,把吴家村的合同给吴春生,他俩找一个地方蹲下来看合同,村民跑到两人身后伸脑袋,咧嘴傻乐。
田勤贤把目光从村民身上收回来,低头再一次抚摸照片上的笑脸。
林北想了想,含笑上前:“上回董会计说我随时可以借乡里的拖拉机用。等会签好合同,我和您一起到乡里开拖拉机,把新招的工程队成员拉到市里。田主任,我可以过两天再把拖拉机送回来吗?是这样的,我安排好新成员,还要联系一下王国华,跟他商谈老年食堂,不能马上把拖拉机送回来。”
“林北同志,你要分得清主次,主是什么,是你把老年食堂这个工程谈下来,次是还拖拉机吗?不是,你要把酒吧、台球室什么的盖好了,最后才是拖拉机。”县里月月组织党|员学习,他没有白上课,思想比过去进步一大截,认识事物更加透彻,就是嘛,眼前这个小同志太年轻了,分不清主次,他得给小同志上上课。
田勤贤给林北上课,总而言之,他到县里夸党,夸县领导,夸乡领导,夸林北搞得事业,林北不能给他掉链子。
林北小心问:“万一乡里要用拖拉机怎么办?”
“乡里用不着拖拉机。”田勤贤笃定道。乡里就拖拉机车头里那点柴油,油耗完了,就没得油了,没有一个人舍得开拖拉机。
“那我听田主任的。”林北面上平静,心里高兴坏了。
林志昆、吴春生二人各自看了好几遍合同,又凑到一起研究合同,又把合同拿给田勤贤。
田勤贤对照着稻花村的合同和吴家村的合同看,把合同还给两人:“没问题。”
“我把桌子搬出来了。”吴大军高兴喊。
“我们过去签合同。”吴春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三人过去,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摁上自己的手印,林志昆、吴春生又拿出章,在合同上盖上章。
林志昆、吴春生收好合同,林北也把合同装进包里,他骑车跟田勤贤离开。
躲在麦秸垛后面的杜良撞麦秸垛,他给田勤贤玩了一手以退为进,N的,这鳖孙玩意居然不上当。
一路上,田勤贤关心工程队成员在市里的生活情况,又问林北工程队到市里闯荡经历了什么,林北详细跟他说。
林北虽然语气平和,田勤贤却感觉到了不易和苦处。
田勤贤不由自主看他一眼,他眼里装着一望无际的秧苗,是那么的弱小却又那么坚韧,田勤贤的心受到了触动。
到了乡镇府大院,田勤贤喊:“小董,把摇把拿出来给小林同志。”
董和平拿摇把出来,田勤贤看着照片点头,董和平看他:“田主任,照片背后好像有字。”
只想默默炫耀照片的田勤贤赶紧翻到背面:“拍摄时间一九八三年六月十四日,拍摄地点怀庆三路信用社门口。”他又翻另一张照片,另一张照片后面也写了拍摄时间和拍摄地点。
董和平把摇把递给林北,他走过来伸头看。
两个穿了深灰色大翻领褂子的男人站在青砖灰瓦的院子里激动看黑白照片,林北扬声喊:“董会计,田主任,我把拖拉机开走了。”
两人未抬眼:“开走吧。”
林北把自行车放入车斗里,他开拖拉机离开。
回到村里,林北把拖拉机开进院子里,他停好拖拉机,跑去找林志昆。
林志昆知道林北找他干啥,他拿起集体证明递给林北,林北伸手接,林志昆却收回集体证明,并把它按在手掌下:“工程队是村里的吧,虽然是挂名,但在外人看来,它就是村里的,乡里有工程队的合照,凭啥咱村里没有合照!”
林北能说他压根没想把合照送给乡里嘛?
当然不能!
林北拿掉林志昆的手,拿起集体证明:“六叔,村里不仅有二十人的合照,还会有六十人的合照。”
林志昆的脸色稍微好看点:“哪呢?”
“我下回回村,把我允诺你的照片给你带回来。”林北把集体证明装进包里,他弯腰拿起红|bao|书,把压在红|bao|书底下的信纸放到林志昆面前,“六叔,集体建筑工程队要办营业执照,农副产品收购站要办许可证,你得给我写几份证明。”
“城镇个体户和农村个体户是区分开来的,你搞没搞清楚两个的区别,还有,你确定你办的是营业执照,还是登记证,还是许可证?”前段时间他到乡里开会,领导反复强调三个证,林志昆还是没搞懂三个证有哪些区别。[注释1]
第058章 58
林北见林志昆说的头头是道, 他斜靠在桌子上,问:“村支书,你知道烟酒店、饭店、旅馆、旧货店、修理铺要办什么证吗?”
这小子不喊六叔了, 喊他村支书, 想看他出洋相。林志昆:“……”
“它们属于特殊行业, 要办特种行业营业执照,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和个体户不沾边, 得办集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至于农副产品收购站, 它被分到农村个体户这一块,只要办一个许可证。”林北条理清晰说道。
林志昆埋头奋笔疾书做笔记。
林志昆放下钢笔, 他读了一遍笔记, 有一丢丢明白城镇个体户、农村个体户、集体户的区别,以及他学到一个新的知识, 营业执照还分多个种类。
“怎么写证明?”林志昆蹙眉道。
“我说你写。”林北到隔壁屋搬一个椅子坐到林志昆对面,他一个字一个字说, 林志昆神情严肃写。
林志昆一口气写了十份证明, 他把证明誊抄下来,打开抽屉拿一枚回形针把他誊抄的证明夹起来,小心翼翼把证明放入文件袋里, 这可是范本,丢不得。
“村支书,你给我的证明盖一下章。”林北把十份证明放在林志昆眼前。
林志昆把文件袋放进抽屉里,从兜里掏出章, 一张纸一张纸盖章, 林志昆盖第十张纸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小北, 你不是要办两个证吗?咋要我写十份证明?”
“老祖宗说有备无患。”林北眯眼笑。
“你不会干坏事吧?”林志昆心里打鼓。
林北和林志昆对视。
林志昆率先移开视线,他“砰”一下在最后一张纸上盖了章:“你把证明拿走吧。”
林北把证明装进包里,离开了大队部。
他离家还有百米远,看到一群小孩冲出院子,聪聪拽着好好的衣角出现,好好从兜里掏出一把锁,把院门锁上。
“我和聪聪要去池塘了,你们到别处玩吧。”余好好牵着聪聪离开。
小孩看院门上的锁,又看母子俩决绝的背影,他们丧气了一秒,很快被落在草尖上的蜻蜓吸引,一群小孩蹑手蹑脚捉蜻蜓,又被黄荆树树上的黑花天牛吸引,跑去捉黑花天牛。
林北站在原处笑着看余好好,余好好怼他:“都是你的拖拉机惹的事,你还笑。”
林北牵起聪聪的另一只手:“他们猴到拖拉机上玩了?”
“是车身上挂满了一群猴子。”余好好强调挂字,“我怕他们磕着摔着,跟他们说我要到池塘,他们倒是很好说话,马上跳下来跑出去。”
余好好回头,见小孩就在她家旁边玩耍,她打消了回去继续整理她上午收集到的数据的念头。
余好好忍不住跟他分享她目前整理出来的数据:“端午节前,咱村有34户养鸭子的,现在咱村有199户养鸭子的。”
林北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他们有的到集市上买母鸭,有的到你想不到的偏僻的村子买母鸭,目前他们手里起码有五六只下蛋鸭子,199户每天总共收一千枚左右的鸭蛋。”余好好算出这个数据,她傻眼了,深深的怀疑自己算错了,她不停的重新算,直到她用完一沓草稿纸,她才停止算下去,正视这个数字。
与此同时,她被另一栏数据吸引,这栏数据把余好好刺激的大脑嗡嗡响:“你知道吗?每户又养了至少二十只小鸭子,最先养小鸭子的人家,他们家的小鸭子已经长成了大鸭子,还有一个月就可以下蛋了,后来养小鸭子的人家,他们家的小鸭子也快换毛了。”
林北粗略算了一下如果这些小鸭子也下蛋,整个村子每天至少收约五千枚鸭蛋,他还没算上好好手里的鸭蛋呢。
饶是林北心里承受能力强,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咱们吃不下这么多咸鸭蛋,还有刘建民和客商呢,他们一点儿也不担心咸鸭蛋会砸在手里。”余好好详细说,“收了麦子,咱村越来越热闹了,三五不时有几个陌生人来咱村,那些陌生人从来不跟我说话,后来嫂子告诉我他们是客商。”
林北回来两天半了,倒是没有留意村里有没有陌生人。
“小北、好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余好好头皮发麻扭头,周艳笑容昳丽,她突然扶着墙压抑着声音狂吐不止。
“艳艳,酸萝卜好了。”赵大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好。”周艳强撑着应道。话音未落,她弯腰干呕。
赵大花又叫了一声,周艳抹了抹嘴,笑着看余好好:“好好,我挺喜欢聪聪的,你没事带聪聪到家里玩。”
“艳艳。”赵大花加大声音喊。
“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周艳搓了搓脸走进院子。
余好好分开林北和聪聪握在一起的手,她牵着聪聪快步走。
林北阔步走上前,重新牵聪聪。
余好好低头见聪聪大步行走,小短腿想要跟上四条大长腿,太难为他了,他干脆蜷腿,小小的身体被吊了起来。
余好好笑出声,同时也放慢了脚步。
到了池塘,余好好把聪聪交给林北,她换了一双鞋,到鸭圈里面忙活。
林志炳蔫蔫地蹲在墙拐拧鼻涕,在心里不停地骂好狠的狗儿子。
林北靠在支撑铁丝网的柱子上,笑容灿烂喊:“爹。”
林聪坐在爸爸的脚面上,撑着肉嘟嘟的脸蛋喊:“爷。”
林志炳扭头,就看到爷俩过分灿烂的笑脸,他整个人都在抖:“老子这么大年纪了,你居然让老子戒烟,你想逼死老子。”
他娘这么年纪了,自己执行不了狗儿子交代的事,她就说服大哥、二哥执行。大哥、二哥嫉妒他养鱼,趁机整他,他兜里一旦有了烟,大哥、二哥立即出现掏走他的烟,当着他的面吧嗒吧嗒抽他的烟,瞬间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他身体里钻来钻去,他难受的直嗷嗷。
他小瞧了狗儿子,小瞧了他娘,更小瞧了不做人的老大、老二。
林志炳连续打了多个哈欠,手臂颤抖抬起来擦鼻涕,他又吸了吸鼻涕,身体往右||倾斜,挨着墙壁侧躺,蜷着腿,抱着手臂。
“爹,目前淮市甲鱼的价格是一块八毛钱一斤。”林北抱起聪聪走向池塘。
林志炳嘚楞一下坐起来,他脸上的褶子全挤在一起搓手,他特麻利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钻进灶房端一盆饭出来。
“小北,你说到了中秋,甲鱼的价格会不会再往上涨涨。”林志炳边往嘴里扒饭,边说,“爹就是好奇到了中秋,甲鱼的价格能贵成啥样,你可别多想。”
林北幽怨看他:“我倒是想多想。”
“啥?”林志炳伸头问。
“我中秋搞礼盒,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咸鸭蛋肯定不够用,我想不够的部分用甲鱼抵上,弄一小部分高档礼盒。”林北换一只手抱儿子,他抓住柱子叹气。
林志炳把脸埋进盆里偷乐,啧,老子把兔崽子耍的团团转。咋样,狗儿子,姜还是老的辣,你不得不服。
“红英,我就说志炳不可能亏待自己,你偏说他今早不吃饭,中午又不吃饭,你看咋样,我说他背着你偷吃,他真背着你偷吃吧。”林老太太拿拐棍敲了敲墙。
徐红英扭头进了鸭圈。
林志炳呼啦呼啦扒饭:“娘,我烟瘾刚过,这是我今天吃的第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