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第二口饭肯定比今天早。”林老太太扒着铁丝网看孙媳妇养的鸭子。
林志炳低头看盆里的饭,他是说他烟瘾又犯了,没胃口呢,还是继续吃呢。林志炳选择继续吃,他吃饱了才有力气满田野找食物喂塘里的宝贝疙瘩。
一盆饭下肚子,林志炳打了几个饱嗝,他拎着工具顺着眼前的田埂走,和老三、老五汇合。
林老太太一直偷偷观察四儿子,见四儿子满脸红光走了,她扒着铁丝网喊:“红英,你看,咱们不理他,他就不装了。”
徐红英走出鸭圈,扶着柱子伸头看,见林志炳气也不虚了,腿也不软了,走路走的特有劲,徐红英气坏了。
林老太太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喊徐红英送她回去。
徐红英送林老太太回家,顺便拉着妯娌“唠嗑”。
林北扛着铁锹,另一只手牵着儿子,爷俩巡查铁丝网。
林北在鸭圈对岸发现一个浅浅的洞,他铲土把洞堵上,搬旁边的石头砸松软的土,把土夯的特别紧实。
林北回到房子那里,牵聪聪进屋,他把包里的薄荷糖全掏出来放进抽屉里:“聪聪,记得跟爷爷说,如果他烟瘾犯了,就吃一块薄荷糖,一块不够,就吃两块,记得吗?”
“记得。”林聪一字不落复述爸爸说的话。
林北捏了捏他的小爪爪:“爸爸下次回来,给你买橘子糖。”
“爸,你给爷爷买吗?”林聪仰头问。
“买。”林北。
林聪点头。
林北带儿子进入鸭圈,他拿起工具干活,林聪薅草喂羊。
徐红英回来,听到鸭圈里有动静,她打开鸭圈的门,见一家三口都在,她说:“好好,小北,天快黑了,你们带聪聪回去吧。”
“娘,我今晚回市里,你跟爹说一声。”林北牵着聪聪出了鸭圈。
“好,我跟你爹说。”徐红英笑着说。
余好好慢一步出了鸭圈,牵起聪聪另一只手:“娘,我们回去了。”
“唉,好。”徐红英应道。
两人牵着林聪往回走,进了村子,林北又遇见了何湾,他喊住何湾:“何湾,你通知大家到我家集合。”
“好——!!!”何湾激动地跳起来。
一家三口继续往前走,到了院门前,余好好掏钥匙开门。
余好好推开院门,走进院子,一个人背着行李站在院子门口傻笑,又出现一个人站在他侧身,露出同款笑容,不到三分钟,院门口站满了人。
林北把车斗里的自行车搬下来,推着自行车进屋。他出来,笑说:“我把拖拉机开出院子,你们多抱点麦秸放车斗里,最后,我不知道大家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跟家人告个别。”
四十人站直,声音整齐划一喊:“好!!!”
林北进屋拿摇把,他摇起拖拉机,坐到驾驶座上,他把拖拉机倒到大路上,一群人抱麦秸放入车斗里。
林聪跑到院子门口,扶着门框静静地注视着林北。
林北朝他招手,林聪绷紧的嘴咧开,跑过去扒着车翘小短腿,林北掐着他的腰,把人抱上来,自己腾出一个地方,把人放到驾驶座上。
车头带动车身晃动,林聪的屁股一直被颠来颠去,他双手张开撑着车座,仰头说:“爸爸,跟爷爷的肩膀一样。”
林北:“?”
他怎么又听不懂他娃说的话了。
一堆人围着背着包袱的人叮嘱,余好好登上拖拉机,挨着林聪坐下问:“我估计你要等一会儿才能走,你要不要先熄火?”
小家伙荡着腿儿,身体还有节奏晃来晃去,林北盯着小家伙说:“费不了多少柴油,咱不熄火。”
余好好摸扶手上的横杆,横杆震的她手麻,她收回手,见小家伙眯眼朝她龇牙,余好好眼睛猛地一亮,她晃了晃林北的肩膀:“我好像知道聪聪刚刚说啥了。”
“端午节,你们都不回来,娘喊我和大嫂、二嫂到池塘过端午节,我们在灶房准备饭,爹领着几个孩子在外边玩。
他们没玩多长时间,爹掏出火柴盒跟几个孩子打赌火柴盒里的火柴是单数还是双数,爹先猜是单数,几个孩子就猜是双数,爹把火柴盒抽出来,两根两根数火柴,最后火柴盒里还剩一根火柴,聪聪从爹的袖口找到一根火柴,他把火柴放入火柴盒里,爹说他数错了,他要重数,怒学不信爹,喊娘出来数火柴,最后娘数出是双数,爹站起来转了两圈,跟几个孩子商量赌约不作数,他给几个孩子买一根冰棍,怒学说每个孩子十根冰棍,还让聪聪坐在爹的肩膀上,爹为了不学富贵叫,他点头答应了,先兑现把聪聪放到肩膀上的承诺。”余好好捂住聪聪的耳朵,靠在林北耳边小声说,“怒学挑聪聪的小黄鸭小裤衩满村子跑,惹聪聪生气了,聪聪好多天不理他,他让爹驮着聪聪哄聪聪呢。”
林聪抬头看妈妈,眼睛清澈,余好好干笑收回手。
“爷爷居然驮着聪聪,聪聪比爸爸厉害。”林北赶紧哄道。
林聪震惊:“爷爷也没驮过大伯、二伯吗?”
“你可以问一下你爷爷有没有驮过你大伯、二伯。”林北说。
余好好见时间差不多了,她对聪聪说:“聪聪,跟爸爸再见。”
林聪抱住爸爸:“爸爸再见。”
余好好跳下车,把他抱下来,林北扭头喊:“大家上车,我们该走了。”
一群人快速挣脱亲人的手,扒着车栏上了车,有人坐在车斗里,有人坐在车栏上,激动朝亲人挥手。
林北打开车头灯,他开车离开,有人追着拖拉机到村口,喊:
“何湾,你别拿工钱,让林北把工钱带回来交给娘。”
“二棍,你领了工钱,买两把铁锨和一个锄头。”
“爹,你别忘了给我买小裤衩。”
“爹,我要球鞋。”……
慢慢的,众人听不到熟悉的声音,他们脸上的笑容淡了,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摆,他们扭头朝着车头寻找清凉的风。
车头灯破开黑暗,照亮土路,拖拉机在这条他们往来无数遍的乡间小路上行驶,此时他们觉得这条寻常到被他们忽视的小路格外亲切。
拖拉机穿过小镇,上了柏油马路。
之后,路上的景色对他们来说特别新奇,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想象不到的,他们一直保持着高昂的热情。
拖拉机在黑夜中穿梭,突然闯入一片灯火中。
众人的眼睛被灯火照亮,他们震惊到失声。
“突突突——”
林东等人嘚楞一下跳起来,一道刺眼的灯光射向他们,他们拿手挡住灯光,灯光熄灭,他们放下手,眯着眼睛看。
四十个人扒着对方的肩膀,站在车斗里激动喊:“东哥、玉章哥、赵小曲、季小柒……”
“周虎、唐海、何湾、林门、赵二棍……”林东等人激动喊,他们总算把徒儿盼来了。
“把行李递给我。”林东热情说。
赵小曲见状,接过林小布递下来行李,又接过唐海递下来的行李。
林东:“……”
那他就一次性拿三个行李。
其他老成员靠在拖拉机上,看两人的热闹。
新成员眼眶红了,他们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投奔老成员。
老成员带他们坐到路边看夜景。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公交车已经停运了,也没有时髦的男青年骑车从他们眼前掠过,更没有来去匆匆的行人,但四十个人依旧觉得眼睛不够用,光一盏路灯,就够他们看一夜。
各家各户关了灯,路以东和路以西一片漆黑,林北合上记账本,他扒着栏杆吆喝道:“过去十二个人跟老成员挤在一起睡觉,两个人睡车斗,其余人铺麦秸睡觉。”
“好!”众人喊。
众人快速分配好,迅速躺下睡觉。
林北趴在扶手上睡觉。
路灯还没有熄灭,众人就起来了,新成员正在走老成员走过的路,他们憨厚坐在路边,用眼睛看这座喧闹的城市。
林北跳下拖拉机,绕过地基到后面,走向其中一个压井,他压水洗脸。
林北回来,就看到林玉章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扶手,神情严肃盯着前方,其他老成员坐在车斗里,想象着拖拉机在行驶,夏日的风拂过他们脸颊。
林玉章看到林北,嘿嘿笑了两声:“北哥,哪来的拖拉机?”
“问乡镇府借的。”林北靠在砖垛上,他掏出记账本,“林玉章是咱们工程队的大厨。”
他顿了一下,众人围了过来,林北继续说:“赵二棍,你跟着林大厨当徒弟,以后工程队继续扩大规模,你也经受住了组织的考验,组织会给你升职,也给你找一个徒弟。”
赵二棍一心想当建筑师傅,林北让他当大厨,他有点失望,但林北说如果他表现好,还给他升职,还给他找徒弟,他开心死了,搂住何湾的脑袋使劲揉。
“还有十九个老成员,按照七六六分,三十九个新成员按照十四、十三、十二分。”林北接下来念名单,念完了名单,新成员已经站到老成员身后,他继续说,“二十一人的小队留在这里建联排房,十八人的小队建台球室、溜冰场、电影院,十九人的小队建酒吧。”
基本上都是一个老成员带两个新成员,只有一个老成员要带三个新成员,林北安排赵小曲带三个新成员。
林北点两个小队:“你是第二小队,你是第三小队,吃过早饭,你们到赵永胜家,给他家粉墙、铺水泥地板,至于什么时候建台球室和酒吧,听我安排。”
“是。”两个小队站起来喊。
“赵二棍。”林玉章喊。
“到。”赵二棍立正。
“你跟我过来做饭。”林玉章把赵二棍领走。
林北离开,直奔姑娘巷。
姑娘巷道路狭窄,房子也是又窄又拥挤,摊子都延伸到路上了。
林北避让摊子一直往里走,终于找到一个开门的杂货店,林北朝店里面喊:“老板,你这有十寸的搪瓷盆吗?”
蹲在路边刷牙的男人咬着牙刷,含糊说:“有带盖子和不带盖子,带盖子两块三毛九,不带盖子一块九毛八,你要哪种?”
“我要四十个。”林北。
男人火急火燎漱口,他拿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一下嘴:“你别站外边,进来看。”
男人侧身走进杂货铺,放下茶缸,踩在椅子上从木架上拽出一蛇皮袋搪瓷盆。
“老板,两块二,我拿四十个带盖的搪瓷盆。”林北低头数钱,递给男人八十八块钱。
男人接过钱,数完之后确定没错,他给林北装了四十个搪瓷盆。
“老板,你饶我四十双筷子,说不准我还找你买一百个搪瓷盆哩。”林北笑眯眯说。
筷子又不值钱,给顾客就给了,说不准他真能卖出去一百个搪瓷盆呢。男人抱着这样的心态,数了四十双筷子递给林北。
林北背着蛇皮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