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揽着赵小曲肩膀,嘿嘿无声笑。
赵小曲翻白眼看路灯。
十三名新成员狗狗眼望着师父们,他们在心里发誓他们拿到工钱也办存折,也把钱存进存折里,到时候他们也比存折上的数字。
吕方萍:“……”
咋回事,这群小伙子中午气的不行,现在咋一点儿也不生气,还那么高兴!
吕方萍到儿子家住两天,儿媳妇天天冲她翻白眼,她受不了这个窝囊气,收拾行李回来,见工程队成员欢天喜地捧着存折笑,她觉得分外刺眼,就过来找茬,看到他们不开心,她心里就舒坦了,晚上儿子下班绕过来看她,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结果儿子求她不要到职工宿舍折磨他,她气的心口窝疼,又不能拿儿子撒气,就又想到了工程队成员,连忙跑过来找茬,结果人家不生气了,吕方萍却比之前更生气了。
“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吕方萍捂着胸口说。
工程队成员没给她一个眼神,倒是林北理她了。
林北掏出纸和笔,先写:您识字吧?
吕方萍凑近看,她瘪鼓嘴。
林北紧接着写:您说您听不得声音,我们也没有制造声音,怎么会气着您呢?
吕方萍见她在这里讨不到便宜,她果断离开。
王晓冬说吕方萍是事妈,倘若吕方萍识字,看到他写的第一句话,一定会抓字眼,说自己侮辱她,吕方萍却没啥反应,说明吕方萍不识字,林北紧接着写了第二句话,就赌吕方萍不愿意暴露自己不识字,立即熄火撤离。
他赌对了。
林北端起被他放在拖拉机上的搪瓷盆,靠在拖拉机上,往嘴里扒两口饭,说:“下次她再来找茬,你们谁会写字,就写字和她沟通,别跟她说话。”
一群人扭头:“哦。”
第069章 69
哦完之后, 许多人没了食欲。
以赵小曲为首的老成员已经察觉到了干建筑也要识字,他们不识字,做不了笔记, 画不了设计图, 连写字跟人沟通他们都做不了, 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再晋升,以何湾为首的新成员也已经察觉到了, 如果他们不尽快识字, 他们和林玉顺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林玉顺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拍胸脯庆幸笑。
当年林东、林南哥俩跟四伯据理力争不去上学,最后四伯跟斗败的公鸡一模一样, 垂头丧气钻进屋里喝闷酒, 哥俩跑到河里扎猛子,推走六叔的自行车, 骑车满田野溜达,他羡慕死了, 流着哈喇子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闹着不去上学,他爹拿出黄荆条对他一顿猛抽,他一瘸一拐背着单肩包去上学, 此后的很长时间,他爹拿着黄荆条在后面追,他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拎着单肩包在乡间小路上狂奔……林玉顺没少嘀咕他爹是他奶从粪坑里捡回来的。你看啊, 大伯、二伯只会生闷气, 三伯、四伯只会跳脚,六叔只会讲党好, 只有他爹一言不合就祭出黄荆条,他爹百分百不是他奶亲生的。
林玉顺眼眶红了,感谢他爹两年如一日挥舞黄荆条撵他上学,让他拿到了小学毕业证,他再也不背地里嘀咕他爹不是他奶亲生的了。
他胸脯挺直,在新老成员眼前走动,新老成员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打开胸脯,微昂下巴走路。嘿嘿,第二小队除了他堂哥林舟,就只有他识字,林舟是老成员,他是新成员,他比林舟更吸引人目光。
一群人盯着林玉顺:“嘿嘿。”
林玉顺:“……”
说实话,他有亿点点怕。
林玉顺转身拔腿就跑,被一群人勾着肩膀拽回来。
林北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抛向赵小曲:“赵小曲,接着。”
赵小曲跳起来接住报纸,笑眯眯把报纸递给林玉顺:“顺子,你不是羡慕我身上的平角裤嘛,你教咱们认完报纸上的字,咱们凑钱给你买两条平角裤。”
“嗯嗯。”十六人点头。
林玉顺:“……”
怕是有点儿困难,因为他可能认不全报纸上的字。
十七人把林玉顺围住,笑眯眯喊顺子,林玉顺艰难吞咽吐沫,摊开报纸,怂哒哒蹲在路灯下拿石灰在地上写字,先教他们认字,再教他们笔画。
大部分人看到字心就慌,还烦躁,一分钟走五六回神,他们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听林玉顺讲课。
灯火一盏盏熄灭,最后只留下路灯。
林北靠近,瞅见大部分人眼睛已经转成了蚊香眼,他说:“你们今天就学到这里,我跟你们说一下轮流守夜的事。”
已经糊成浆糊、转不动的大脑瞬间嗖嗖转动,赵小曲眼睛闪着光说:“北哥,你说。”
其他人眼里有了神,眼巴巴望着林北。
“……这是我安排的轮流守夜表,”林北把守夜表递给赵小曲,又从包里掏出手电筒,“两个人一组拿手电筒守夜。”
赵小曲盯着守夜表挠头,看来这字非识不可。
其他人苦大仇深盯着守夜表,挠了挠脸。
“守上半夜的人守夜,其他人睡觉。”林北把手电筒交到周虎手里,他拿一张竹席,把竹席铺到路边,他躺下来睡觉。
工程队用水管浇墙面拆房子,把工地搞的湿漉漉的,根本无法铺竹席睡觉,他们只能暂时把竹席铺到路边睡觉。好在夜里这条路上没有人,几乎没有几辆车经过,他们睡在路边不碍事。
没过多久,其他人身上带着湿气抱着竹席到路边睡觉。
林北偏头看沾上竹席就睡着的人,又看赵小曲、周虎拿手电筒在材料堆间来回走动,他枕着手臂看上方的路灯。夏日的太阳毒辣,即使有树遮挡,路面的温度还是很高,虽然已是夜里了,但路面依旧滚烫,林北隔着竹席都能感受到灼热,他想起来弄点水洒在路上,给路面降降温,眼皮却黏在了一起。
到了下半夜,林北感受到了凉快,下意识躺平伸直身躯。
东边的天是灰蓝色,林北起来,从拖拉机驾驶座底下的铁皮箱里拿出横幅,他把其中一幅横幅绑在砖垛上,便骑车到和平北路,林东正在刷牙,林北把另一幅横幅挂到青梅树上:“县里的领导让乡镇府给咱们工程队做的横幅,等会你安排人把横幅拉上。”
林东来不及吐嘴里的泡沫,他跑到青梅树下,手蹭衣服,激动取下横幅。
林北骑车离开。
在和平西路和庆祝路的交叉口,林北遇到了拎着行李的王晓冬。
王晓冬扯出笑容说:“老林,我出一趟远门,我的酒吧就交给你了。”
“你要去火车站?现在没有公交车,我送你去吧。”林北掉车头说。
王晓冬抱着行李坐到后车座上。
一路上,林北没和王晓冬交流,他把王晓冬送到火车站,目送王晓冬进了车站,他骑车回和平西路。
一群人勾肩搭背站在砖垛前咬耳朵,瞥见林北回来,惊喜问:“北哥,你找人做的横幅?”
“县里的领导让乡镇府给咱们做的。”林北笑着说。
大家眼睛睁大,把视线投到横幅上,嘴角慢慢咧开。
大家拿安全帽跑到横幅面前戴上安全帽,对着横幅整理衣服,跑到工地上挖地基。
林东跑到这边工地,看到这边的工地也有横幅,他脸上的笑容加深几分,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马路上有东西,他折回来,走近看,看到一堆缺胳膊断腿的汉字,好像不是一个人的字迹。
林东抬眼,一堆人在工地上嘿呦嘿呦挖地基,他眼睛闪了闪,闷头往回跑。
林东消失在和平西路路口,林北收回视线,他走到路边蹲下来研究汉字。他早晨离开的时候地面上还没有字呢,也就是说他走后,他们起床在地面上写大字。
师徒二人送饭,林玉章注意到林北蹲在路边研究什么东西,他让赵二棍把三轮车骑到工地,自己走到林北身边,就看到一大片手腿分离的大字。
林北起身,吆喝大家吃饭。
大家放下工具,急吼吼打饭。
大家靠在砖垛上埋头吃饭,赵二棍把盛饭菜的盆放入车斗里,蹬三轮车到路上:“师父,我们该到菜市场买菜了。”
“哦。”林玉章回头看一眼大字,若有所思扫笑嘻嘻吃饭的人群一眼,他坐到车栏上。
赵二棍哼哧哼哧蹬三轮车,师徒俩很快消失在这条路上。
林北把一切收归眼底,他没发表任何意见。
接下来几天,林北就在和平西路和和平北路上来回奔波,看着他们挖地基,手把手教他们放钢筋、扎箍筋、浇地下梁柱。
五天后地基才能拆壳,这段时间二三小队的成员是闲着的,林北上午跟第二小队讲解酒吧怎么盖,下午跟第三小队讲解舞厅、溜冰场、电影院怎么盖,晚上他们坐在一起讨论林北讲过的内容。
明天就要拆壳了,林北跟两个小队着重强调三十多处特殊的地方,拆分跟他们讲解怎么处理这些特殊的地方。
林北让他们有空反复看他讲过的内容,他们有的地方看不明白不要紧,他会跟进程。
林北一连五天往大家脑袋里塞东西。
记笔记的人感觉到晕,但是他们手握笔记,心里踏实。
没记笔记的人感觉到晕和心慌。
林北把他们的反映看在眼里,找一个地方攥着玻璃瓶读报纸。
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恨不得现在就到国棉二厂大院找黄益民,但是他不看着两队打地基,不教会大家怎么建这类房子,房子建成会出大问题的。
林北压下急躁,沉下心读报纸。
次日上午十点,二队、三队给地基拆壳,下午两点,两队开工盖房子。
林北又两头跑。
两队听了五天的理论知识,磕磕绊绊处理林北说的特殊的地方,就算林北现场指导,他们建房子建的也不顺利。
建房进展不顺利,两队队员的心开始浮躁。
林北心情清楚如果他们不沉下心建房子,乱了手脚,在建房过程中可能会发生意外事故,也有可能房子建到半截拉腰,他们心态崩了,建不下去了,两处房子可能烂尾。
这天中午,林玉章、赵二棍过来送饭。
林北让师徒俩留下来,安排师徒俩看一会儿工地。
他带领第二小队到和平北路和第三小队汇合,两个小队虽然只隔了两条马路,但他们来到这边就没有见过面,猛一见面,都开心地揽着彼此的肩膀笑。
林北摘一个青梅抛向林东,林东下意识接住青梅,咧到耳后根的嘴角未收回,扭头寻找谁抛的青梅。
林北站在青梅树下朝他招手。
林东往身上擦了擦青梅,从人群里挤出来,咬一口青梅朝青梅树下走去。
这几日,只要他心烦,他就吃青梅,现在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一连吃五个青梅了。
“怒学托我给你带一句话,他白天黑夜想你,希望你能给他买两条小裤衩,他白天黑夜穿小裤衩,就好像你白天黑夜陪在他身边。”林北不确定说,“应该就这些。”
林东嘴里酸涩,胃里酸涩,连心也开始酸涩了。
林东刚刚挤出去,引起了大家注意。见林东朝林北走去,大家后仰身体,支棱耳朵听。
新成员唐海敏锐捕捉到小裤衩,他喊:“北哥,怒学没说他要屁股后面有小黄鸭的小裤衩吗?”
“我家孩子听说我跟你到市里闯荡,她一直催她妈给我收拾行李,把行李拽给我,推我出门赚钱给她买小黄鸭小裤衩。”说到这里,唐大喜陷入了回忆,他跟他傻闺女说小裤衩是男娃穿的,他闺女气呼呼坐到门槛上不理他,小声嘀咕他跟王大花一样,只喜欢男娃,如果当初她外婆也愿意养她,他就把她送给她外婆了。他比窦娥还冤,闺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咋舍得把她送人,甭管他冤不冤枉,先把这个小人精哄好,他赶紧跟闺女保证他回村给她带小裤衩,小人精伸出两根手指头,说她要两条小裤衩,还要一双球鞋,他生的哪里是一个小棉袄,分明是一个人精加祖宗。
“我家孩子也是,那两天,我家孩子寸步不离跟着我,在我耳边念叨小黄鸭小裤衩。”林玉顺靠在林舟肩膀上,“嘿嘿,舟哥,我差点忘了,我侄子侄女让你给他们买小黄鸭小裤衩和球鞋,你不回去也没关系,你把东西寄到镇上,他们妈妈骑车到邮局取包裹。哦,我忘了跟你说,嫂子跟好好她们一块儿学骑车,已经会骑车了。”
林北拍一下额头:“怒学强调他要小黄鸭小裤衩,我这段时间忙晕了,把小黄鸭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