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斜他。
“怎么?”
姚崇宪道:“预备让她做通房。”
“自我夫人有孕,她那边怕我又出去混,身边的老嬷嬷已在偷摸劝了,这些日我娘也在说,想来过不了多久,抬房妾不是什么事。”
有些事,男人可不是不知道,只是装傻充愣,由着女人在后面折腾。
卫陵会然一笑,问道:“你先前那两个通房呢,跟了许多年的,不要回来?”
如今姚崇宪对她们兴致缺缺。
“都放出去了,还要回来做什么。”
两人闲扯两句,姚崇宪还是担忧道:“你不去神枢营,是不知道陆桓脸色多差,你爹也在到处找你,还不回家去,别真找到我这处院子,连着我一起打。”
卫陵哈哈笑两声,道:“你从小跟着我挨打的日子少吗?”
……
夜幕沉落,躺倒在陌生的床上,戏差不多演了小半,还有大半。
以父亲那个多疑的性子,不如此做,怎么彻底放心。
他也想快些回家去。
在这儿离她那么远,整夜都难以安眠。
都有七天没见她了。
卫陵轻晃着指间的香缨带,在幽幽烛火下看着,回想姚崇宪的话。
*
卫旷让亲卫找人,满京城都没找着,竟过端午两日,反倒自己回来了。
在见到小儿子眼底乌青,神情萎靡地站着,一副准备挨骂的模样,窝在肚里的好大一团气,就不知怎么发出了。
往来走两步,卫旷终是开骂:“那天骂你两句怎么了,都敢当你老子的面摔砸东西!脾气再大,也得去上职,照你这样,那明日谁要在堂上弹劾我,我也别去早朝了。你这几日,不是活生生下那陆桓的脸面!”
“不想娶他家的外孙女,我是能绑你去娶,还是怎样!”
“我看你以后不用去神枢营,回家待着算了,免得别人说我教不好儿子!”
“啊,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过节都不回来,找都见不着人,你娘多担心不知道!”
卫旷一说骂起来,就停不下。
杨毓在旁看着,怕等会父子两个要吵打起来,好上前拦住。
忽地,卫陵嘶哑着嗓子地喊了声:“爹。”
这一声,就把卫旷给叫住了。
“爹,我有事,只想和你说。”
杨毓愣住。
书房内,门窗紧闭。
阒静里,只有一盏纱灯在侧,昏昧地燃着光。
卫陵坐在背窗的圈椅,弯腰躬着身,肩背塌下,手肘抵在膝上,双手捂住了头。
还别说,卫旷一瞧他这副颓然的样子,再多的话都噎在喉咙。
好半晌过去,不见他开口,做爹的先问了。
“你要说什么?”
卫陵垂着头,紧抓着头发,呼吸沉哑,带着隐约的抽咽。
“爹,去年那次秋猎出事后,我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时好时坏。”
卫旷骇然大惊。
“你说什么!”
第067章 错哪了
风霜雪雨, 几十年的沙场厮杀,卫旷的身上自累了一堆的疾病。久而久之,那些病症堆成顽疾, 再难以根除。
尤其这两年,卫旷更觉力不从心,在外不敢显露,回府后却疼痛难忍。
有时连坐都不成, 必须躺下。
幸去岁狄羌内讧争权,与大燕签立暂缓条约, 他不用驻守严寒北疆, 不若身体更受不住。
因此有一名大夫随身,以应对病发。
太医院出身, 姓黄名孟, 为其诊疾二十余年,现居公府。
听过卫陵的一番话后,卫旷沉思了瞬,立即对外扬声,让亲卫去把人叫来。
杨毓在外焦灼地观望,以为丈夫是被小儿子气病了,但闻声又不像,很是严肃。等黄孟过来, 敲门进去,门又被阖地严实, 半点听不到里面的说谈。
她便让一个丫鬟赶去看长子回府没有,快请来这边。
书房内, 黄孟知此行的缘由后,霍地瞪大眼, 但极快收敛诧然神情,将药箱放到条桌上,仍有些头皮发紧,对正一脸丧废的三爷轻声道:“您坐到这处亮地,我好给您看看。”
卫旷正过身,端凝着小儿子,满面肃穆,负背的双手紧握成拳。
好半晌过去,黄孟战战兢兢道:“确有些问题。”
卫旷呼吸一沉,问:“如何说?”
黄孟仔细讲过。
……
深吸口气,卫旷皱紧眉头,再问:“可能治好?”
黄孟额头不住冒汗,脊背发寒。术业有专攻,病症也分门类,这非他擅长啊。
他不敢夸下海口,“这,这。”
卫旷的眸光犀利如刃,脸色冷到不能再冷。
黄孟支吾两句,不知该怎么办,也急道:“公爷容我回去想想。”
却在此时,耷拉着头的卫陵倏地道:“爹,我有请大夫在看,之前全然无知,但自他治下,好转许多,才有现今的状况。”
他又埋下脑袋,隐于暗处。
“我本不想说,也想等治好了,只我一个人知道,但你和娘一直在逼我成亲,我这个样子,如何娶妻。”
“爹,我没有办法。”
声都哑掉了,头更低了。
卫旷并不责备他,明白过来为何这些天小儿子跑出去躲着,怕是在苦恼该不该与他说。这种事轮到哪个男人身上,谁都受不了。
只抓住关键,急问:“你说的大夫是谁?”
卫陵低声道:“一个叫郑丑的人。”
既提到,虽入夜天黑,但此事重大,卫旷还是连忙让亲卫去把人请到公府。
卫远正好过来,还没进门,就听父亲冷声。
“在外面等着。”
他一怔,只好去过问一旁在等的母亲。
灯烛静静地烧着,一豆之光。
书房内,父子两人,一个坐上首的太师椅,一个坐下首的圈椅,各自沉默。
黄孟同坐下边,没得公爷的话,不敢离开,也想见见那郑丑。
小半个时辰过去,门再打开,就走进一矮个中年男人,不足五尺,且瘦,面上还覆着灰色的厚重面纱。肩上担着一个大长形的药箱,看着颇为费劲。
卫旷拧眉地厉害,那人见到他也不拜见,只叫了声公爷,就将目光转向了看来的卫陵,惹地黄孟骤然站起身,喝道:“无礼!”
卫旷抬手止音。
“你是郑丑?我小儿的病是你在治?”
郑丑毫不畏势道:“是。”
“可能好全?”
“可以。”
……
换成黄孟与郑丑的问答。
好一番话过去,卫旷收到黄孟递来的眼神,便知都是对的,他端起冷茶灌了口。
卫陵抬头,见父亲松缓下来的神情,转望郑丑。
黄孟正趁机问及治疗之法。
郑丑却转身侧过。
“这是草民赖以为生的东西,不可外传。”
黄孟便有些讪讪。
卫旷将茶盏放下,问:“你何以纱覆面?”
郑丑平声道:“草民貌丑,怕吓到公爷。”
卫旷有些奇道:“残肢断臂我多见,血肉模糊也有,没什么能吓到我。”
如此说,郑丑只得揭下面纱,露出真容。
灰纱落下后,卫旷心下微惊,面上却不显。
反倒黄孟吓大跳,连退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