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成这样?”
曦珠掐紧手心,竭力稳住心神, 看着他虚伪的面目,声还在抖,却一字一句道。
“今日你府上来了那么多人,公爷和我姨母也在,你若是想对我做什么,大不了你我鱼死网破,到时你的名声必然毁尽,谁都别想好过。”
他身为督察院的官员,原最在意名声,在百姓口中,也是清正威严的清官,又才升任三品大官。这时候,他不敢动她的。
不敢的。
曦珠屏住气息,视线不移一寸地,忍受他目光的凝视。
“放开我。”
秦令筠望着她,分明怕到极处,却还强装镇定。但她的话没错,确实让他忌惮。
“到底在峡州那样的地方待了几年,知道如何与我谈判了。”
他的笑愈加显然,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棕黑的瓷瓶,单手拔出红塞。
曦珠眼见他的一举一动,想趁他松懈之际,侧身逃走。
却猛地被掐住两颊,给按压在桌上。
转瞬之间,秦令筠的手指用力,捏开她的牙关,速度极快地将瓶子里的丹药,往她张开的嘴里灌去。
曦珠躲闪不及,拼命拍打他的手臂。
不过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顺着抬起的咽喉,很快往下滑,落入肚腹。
他终于松开了她。
曦珠滑跪到地上,被乌梅饮子泼染紫红的裙散落,一股苦涩的药味泛涌上喉咙,她恶心地呛咳起来。
一声声的咳,让她不禁干呕,地砖上滴落连丝的津.液,想要将那药丸吐出来,却早溶化,难觅踪迹了。
恐惧一阵阵涌上她泛红的眼,抬头,怒视高高在上的人。
“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令筠,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令筠蹲下身,绣宝相花纹的袍角垂落在地。
他再次抬起她的下巴,不容她躲避地,从怀里拿出一方绢丝白帕,给她擦了唇上的脏污。
曦珠在看见熟悉的帕子时,撑在地上的指骨苍白,唇瓣哆嗦了下。
“你……”
秦令筠撩了下她鬓边被汗湿的发丝。
“记住了,三日后,怀源大街往右拐的第四个巷子口,申时一刻,我要见到你,你最好留出一个时辰来。”
“隔了那么多年没见,我可是很想你。这三日,你就好好想清楚,到时,该与我交代些什么。”
他嘴角淡笑,似有似无的嘲讽仍在,收起帕子,站起了身。
“不要妄想找大夫看出我给你吃的是什么,若是不怕死,尽管不用来找我。”
最后俯瞰她一眼,朝外走去。
毕竟前院还有宾客,需要他去招待,不可在此花费过多的时间。
*
“姑娘,你怎么了?”
门开后,被仆妇钳制良久的青坠被放开,忙不迭地跑进屋里,就看见表姑娘瘫坐在地上,发丝松散,衣襟凌乱,双眸无神地盯着哪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青坠慌张奔过去,扑跪在姑娘身边,急问:“姑娘,秦大爷对你都做了什么?”
叠声的询问,都没有回应。
当时,青坠在外焦心如焚,想要跑去前院找三爷,但被仆妇阻拦。
“姑娘,你说句话啊。”
话音甫落,她自己却哭了,抬袖擦泪。
“三爷让我看好你,我却没护好你……”
她昨夜不明白三爷为何那样吩咐,还一定要看紧不让秦家大爷接近姑娘,她现在还是不明白真正的缘由。可见姑娘这般,她知道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曦珠缓慢地将目光移到青坠的泪眼上,好半晌过去,问道:“你说,他让你看着我,还提到了秦令筠?”
“秦家还要说亲,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地仿若只是气音。
“是。”
青坠更轻地回答,将与三爷的话都告诉了表姑娘。
曦珠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听着。
直到半开的门扉上传来敲门声。
“姑娘,衣裙我取来了。”
随即那个圆脸的丫鬟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将整齐干净的白裙放在桌上。
就似没有见到两人的狼狈,她行礼告退。
“姑娘,我就在门外守着,您若有其他吩咐,尽管差遣。换过衣裳,我送您回园子去。”
说完,她走出去,将门关紧,再没了动静。
唯有昏黄的光透过格子的窗纸,随摇曳的树影筛进屋内。蝉声愈发聒噪。
曦珠闭了闭眼,撑在地上,爬起了身。
青坠忙搀扶姑娘。
曦珠又解开腰间的系带,要将身上的脏裙子脱下。
青坠又忙帮着换,再把微松的发髻整理。
无声里,她望见姑娘手腕上一圈的青痕,眼睛酸涩,滚下一滴泪。
曦珠看着她,低声问道:“你回去后,会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他,对吗?”
青坠哽咽地有些踟蹰,她是公府的丫鬟,自然要听公府主子的话。
三爷给了她许多好处,她自然将有关表姑娘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三爷。
她猜测出了这样的事,表姑娘有所顾忌,怕被三爷得知。
但很快,她就听到姑娘说:“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他问什么,你直说就是。”
“走吧,我们去到园子,找四小姐去。”
青坠抬头,见表姑娘已朝外走。
她赶紧将脏了的裙收拾好,跟着一道出去。
*
晚膳宴席上,曦珠坐在一堆女眷里,并没吃几口饭。
姚佩君见到,询问是否不合口味,有无要吃的,让厨房去做来。
这番话让周遭的妇人和姑娘们都看过来,依稀有了什么议论。
曦珠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多谢秦夫人关心,不用了,是这天热,不大能吃得下东西。”
她将桌上的一碗冰镇圆子指了指,道:“我吃这个就好了。”
姚佩君也笑了笑,又转过头,接着与国公夫人、唐夫人、罗夫人等人说起话来。
曦珠吞咽下圆子,沁凉直逼脾胃,和着未散的苦味,再涌上来,她赶紧再吞一口圆子,未嚼一下。
想到秦家的说亲。
曦珠捏紧瓷勺,愈感冰凉。
现在的秦家尚与卫家交好,还未发生前世的那些事,秦令筠也还未与谢松陷害大表哥致死,秦卫两家关系断绝。
秦令筠……
他对身为妻子的姚佩君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本就探查到什么的姚佩君答应了说亲。
还有元嬷嬷昨日来说秦家宴请时的喜意、今日出发前姨母的那句话、马车上董纯礼的那个眼神。
抬眸间,曦珠看到姨母正与姚佩君说话,是那爬树为救猫的秦家公子,眉眼携笑。
她心上泛起一股淡淡的厌烦。
顷刻,又被强压下去。
未及宴散,公府的人便要回去。
曦珠跟随着姨母、董纯礼、卫虞她们,恍惚中,穿过前院的长廊,直到大门口,而后看见了秦令筠。
高悬的灯笼下,背后还有宾客嚷声,他正与公爷熟稔地谈说,作揖送别。
卫陵也在一旁,朝她看过来。
曦珠回望他,眼神尽是凉意。
只一眼,就收了回来。
躲避他,也躲避秦令筠投来的视线。
*
马车摇摇晃晃,最终回到了公府。
从侧门下车,又是一番行礼告别,才各自回去。
破空苑和春月庭同路一段,卫陵把缰绳撂给仆从后,却没有跟上曦珠的步伐。
他回想在秦府大门处的那个眼神,一定在秦府发生了什么事。
秦令筠曾离开前院一盏茶的功夫,也就片刻。
但各宅后院都是女眷居所,今日又那么多人,不可能任由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