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久久地,他们不会再分开。
他只需忍耐,过去毫无期限的等待,他都煎熬了过来。
如今不过一年,他可以等得起。
当前最为关键的,是要想想怎么处理那些烂事,不让卫家再入前世的泥沼。
但人啊,不能无时无刻地绷紧神经,去思索那些大事,总要松懈歇息。
譬如入睡前。
也是他最放松时,只会想起她。
卫陵侧躺在床,枕上的那股清淡馨香,千丝万缕地朝他袭涌,他闭眸深嗅,克制不住地将头再偏些贴近。
仿若回到晌午,她睡在他的床上。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惊醒她,心如擂鼓,缓慢地喘息,一点一点地,凑近她微张的唇。
她睡着时,那张丰润饱满的红唇,总是微微张着。
他原本只是想贴一贴,但越近温暖潮湿,气息全然屏住,终究没耐住舔了下,极快退开了。
嘴里蔓延开甜味。
整个午后,他望着阖眸沉睡的她,无声地笑。
他想她是清醒的,却又真地怕她醒来。
这个夜晚,卫陵依赖着曦珠残留在他床上的气息,勉强入睡了。
*
当镇国公三子与府上寄住的表姑娘,将要定亲的消息传出后,震惊一众贵门官家。
先不提在宅门四处走动的那些妇人们,不时登门拜访,令杨毓烦不胜烦。
听闻风声的、与卫陵交好的世家官门子弟,也都来看望他。
自然地,还带些补品。
不过一年,卫陵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养了几次身体。但这回,却是被国公家法鞭打。
那起强迫之事,闹地沸沸扬扬,便连他们的爹娘,都警告不许学卫三,做出那等败坏门风的事,不若就驱逐,赶出家门。
他们委实好奇卫三眼比天高,从前出去玩时,再是逞意,甚至夸谁相貌好看,身段娇媚。姑娘都上前来拉袖子,软声求说,都不曾留宿她屋里。
便连那国色天香的陆桓外孙女:白梦茹都瞧不上,如何做了那般恶人。
但更好奇的是那表姑娘。
还未进破空苑,交头接耳,左右交谈。
都知了原是去岁,公府办赏荷宴,谁钓了好大一条鱼,本来大家要聚在一块吃,但哪知被那起纷争断了,卫三对着那些姑娘们发火,气地直接走人,他们只好各回各家。
追究根源,便是那表姑娘。
还有温滔,也是因那表姑娘的铺子被烧。
……
连着两日,曦珠怕撞见人,都不乐意来找他,卫陵也懒怠地应付人,一波波地送走。
其间,长平侯长子笑问:“上回你朝我要那只狮子猫,便是给你表妹的?”
他才稍微正过歪的身体,跟笑道:“是。”
“那怎么后来不要了?”
“她不喜欢,要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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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崇宪也来看他,戏道:“你与我姐夫,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在养伤,我看过你后,还要去秦家一趟。”
卫陵似笑非笑道:“他是为国为民,旧伤复发,我哪里能比得上他?”
姚崇宪品咂这话,觉得不大对劲。
“哎,你怎么话里有话,不说明白些?”
“是你多想,既然你要去秦家,正好帮我带句话给你姐夫,让他好好养伤,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
又一个黄昏将近时,微风过窗。
夕阳余晖斜落在榻桌,上面摆了两个青瓷盘子,一盘鲜嫩生菱角,一盘硕圆荔枝果。
卫陵想着昨夜从大哥那里探听到的事,皇帝欲为六皇子纳正妃傅氏。
没有外室祸端的阻隔,比前世提前了一年。
傅元晋。
……
低头,手上却耐心地用钳剪,剥弄出坚硬紫褐外壳里的菱肉,完整地放进对面的碗里,也看向脸腮微鼓的她。
曦珠吃了颗荔枝,用帕子擦净满手黏腻,又拣起白生生的菱肉,放进嘴里。
嚼吃起来,脆甜可口。
察觉到视线,她抬眸,便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瞳。
“后日夜里,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曦珠微惊,有些迟疑道:“夜里?”
她忘了自己嘴里还有未咽下的菱肉,出口的话含糊不清,忙捂住唇。
卫陵见她慌乱模样,默然哂笑,等她吃完,才继续道:“这些日,因着那些烦人恼事,你都没怎么来找我。后日七夕,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我们出去逛逛。”
七夕吗?
曦珠轻垂眼睫,放下了手。
又听他说:“等过完节,我就要去军器局,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了。后边我离京,你也尽量别出门,我不大放心。现趁我还在京城,我们多出去走走。”
话落,她立即看向他,却问道:“你的伤都好全了?能去上职了?”
卫陵心里暖意流淌而过,笑望她清澈的明眸,道:“还差些,但那里还有事等着我。再说,我爹答应我娶你,可得好好谋前程了,我若是不努力,他反悔了,我岂非要孤寡一辈子?”
“去吧,我们还从未一起过七夕。”
他再次询问,声都低柔。
曦珠抿唇闷笑声,答应了他。
“好。”
第083章 七夕节
七月初七, 七夕节。
当日下晌后,公府仆从便在管事的嘱咐下,在园子的池畔, 几株柳树旁的空地上搭建乞巧楼,丫鬟们又寻来鲜果花酒,摆放在红案上。
只待天黑后,月亮出来, 府上的女眷焚香,向织女祭拜, 以及做巧果。
春月庭内, 蓉娘闻听姑娘要与三爷出门去玩,惊讶忙问:“这样子, 岂非不与你姨母她们过乞巧了?”
一年后嫁进公府, 除去三爷,打交道最多便是府里的女人。
更何况姑娘身份低微,还是因那糟事,才与三爷定下的亲事。现趁着这个机会,该与将来婆母、长嫂,多沟通相处,关系才得以愈加融洽才是。
曦珠知晓蓉娘的顾虑,并不怎么在乎, 只眨下眼,做踟蹰的模样, 道:“可是……三表哥已经与我说定,他还说, 姨母那边他也去讲过,姨母已经答应了。”
既如此, 蓉娘还有什么好说?只得唉声叹气。
到现在,她虽庆幸曦珠的后半生有着落,但实际真相却半点不知,还在可怜没了爹娘做主的人儿。
曦珠不能将那些过往告诉蓉娘,既是无用,还徒添她的忧虑。
对着敞开的红木顶箱大柜,看向里头呈列的衣裙,多是月白、霜白、荼白、雪白这类的颜色,她往右拨过去,又往左拨回来。
柔软的绸缎丝料从手指滑过,她选了一条玉白的裙。
天香绢料,丝细光润,暗绣落花流水纹。
裙子是今年初入夏后,姨母让琳琅阁的绣娘来量身做的,一直放在柜里,还未穿过。
曦珠将裙拿了出来,合上柜门。
蓉娘过来帮着换衣,又帮着梳发。
只是她的技巧并不好,青坠也还在养伤,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多做的是粗活。
曦珠笑道:“这些日为了我的事,您头发都白了好些,歇着就好,我自己来。”
接过蓉娘手里的梳子,迎着窗外的明光,和满树绿荫和蝉声。
她望向铜镜里,梳起肩侧的长发。
蓉娘帮衬不了,便再叹声气,坐在一边,难免不多唠叨两句。
“我与你说,你与三爷出去玩,其他事我不多说了,只一点,万不可再出那种事……”
曦珠正抬手挽发髻,一时心难分,闻言要驳反,话到嘴边又停住。
等蓉娘说完,她才郑重地点头:“您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一番梳妆打扮,费去近一个时辰。
曦珠许久未曾在这种事上用心,手也生疏许多。
轻抿下淡绯的唇脂,她看着镜里的自己,微弯眸笑了笑,又去洗净手上沾染的脂粉。
之后,便坐在窗畔的榻上,翻开卫陵给她的那几本志怪传奇,打发剩下的无聊日子。
等他派人来唤她。
他寻来的书很有趣,曦珠看入了迷,真等小圆过来,笑喊道:“姑娘,三爷过来了,叫你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