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轻道。
等马车停下,在公府的侧门处。
下车后,曦珠并未让卫陵送进门,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知道了,你回去后再睡会。”
他又低头在她耳畔,轻笑提醒:“记住是我带你出去玩的,可别说错了。”
曦珠点头笑应。
“嗯,记住了。”
转过身,朝门里走。
她知道身后的他,还没有离开,一直在看她。
绕过一丛茂盛的朱缨花旁时,曦珠的唇角不觉弯了弯。
天光有些明晰了,她回到春月庭,看到蓉娘和青坠在屋里等候。
才见到人,蓉娘赶忙跑过来,着急地跺两下脚,抓着曦珠的手,问道:“你昨晚跑哪里去了?又是三爷带你出去的?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啊……”
一连串的问砸下来,话跟倒豆子似的,赶着囫囵。
她能不急吗?
自出了那档子事,好不容易姑娘和卫三爷的婚事定下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好。更何况两人快要定亲,这个档口,倘若被人揪着错处再非议,保不准就议到姑娘头上。
纵使昨晚青坠回来对她说,是三爷带姑娘出去玩,不必担心。
正是如此,蓉娘更是发愁。
不知怎么去嘉乐堂看戏,就给看到外头去。
上回是她没留意,再来一次,她真是没脸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一整晚都没睡好,就等着人回来。
青坠只好陪着。
她也有些担心,怕自己再挨责罚。但上次之后,三爷给了她一张京城的地契房屋,很好的地段,怕自己一辈子都买不起,她是一点怨都没了。
这会见姑娘回来,青坠终于松口气。
面对蓉娘的质问,曦珠并未依照卫陵的话,却道:“是我自己想出去玩,托三表哥带我。后来太晚,就不想回来了。”
蓉娘大惊地拍着胸脯,哎呦声:“我的祖宗吆,你的胆子太大了!”
她带大姑娘,就知姑娘本不是什么乖巧的性子。
她挥手去退青坠。
青坠明白这是表姑娘的乳娘,有私话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蓉娘拉着曦珠的手坐在榻边。
她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不过短短两月,怎变化那么快。
当前只一桩重要的事要问。
支摘窗紧闭着,在半昏半明的光里。
蓉娘的声小地不能再小,在姑娘耳边问道:“你与三爷有没有……做那事?”
曦珠闻言,便知话里的意思。
这回,她摇头说:“没有。”
蓉娘盯着她,再问:“真的没有?”
“没有。”
曦珠握着她布着皱纹的手,顿了顿道:“您放心,我和三表哥不会在成婚前,再弄出别的事来。”
她想说:“他有分寸的。”
但最终没有出口。
这两个月,那个叫黄孟的大夫隔半个月,就要来春月庭一趟,给姑娘看诊。
世家贵族,总比那些小门小户思虑甚远。
蓉娘揪着心,就怕姑娘肚里有了孩子。
好在前两日,黄孟去公爷和国公夫人那里回话,说并未有孕。
大家都松懈下来。
可蓉娘没料到两日后,姑娘竟又与三爷出去过夜了。
曦珠望着她担忧的神色,知她关心,好一番安慰。
*
门口,卫陵再见不到曦珠的背影,让人牵来自己的马,要骑马去军器局,恰瞧见大哥出门来,叫了声“大哥”。
卫远哼笑声,道:“你该庆幸昨晚,爹娘没发觉你把人又带出去了,不若今早你又得挨打。”
“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卫陵挑眉,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
“我是你大哥,还能不知道?”
卫远的马也被牵来,他踩住马镫,翻身上马,往街道驱驶。
转看骑马跟上来的三弟,卫远左右观察他微白的脸色,几分难言,还是出声道:“你和表妹还没成婚,你别闹太过了,亏损了自己的身体。”
上次的小室内,亲眼目睹黄孟给三弟看那事,将他震惊好些日。
原以为婚事得知爹娘的允许后,人好好做事走起仕途,身体也会好好养,没想又闹起来。
表妹容色是好,别是挡不住。
想了想,卫远再劝诫道:“你年纪轻轻的,着急什么,以后娶人进门,有的是机会,可别婚前作弄出事,也对姑娘家不尊重。”
卫陵默听大哥教训,末了点头道:“是,绝不会再犯。”
这种事,纵是亲大哥,也不好多说。毕竟以后表妹嫁给三弟,那是两口子的事。
卫远说了两句,便转到正事上。
天光熹微,两人边骑马,边谈起狄羌。
今日卫远要往兵部去一趟,是为狄羌犯境的事,消停还没一年,又闹起来,那纸和约怕不久后,也要撕破了。
到时候,免不了要前往北疆,再历战争。
卫陵抬头,看了看黯淡的天幕,薄黄的光从厚重的灰色云层隐透,几只黑色的雀鸟飞过高空,寥落地寂静。
冷风一阵阵地吹来,卷起路上的几片微黄落叶。
卫远叹道:“这年的天冷地快多了。”
卫陵皱眉挽着缰绳,重看向前面的街道。
今世许多事都不一样了,就连气候也不大对劲,夏季多雨暴汛,前世未有。如今入秋没多久,便转见冬日的影。
天冷,位处北疆的狄羌,只会加快攻打南下,抢掠城池的进程。
分明前世,是在十月发生的事。
卫远偏头,看三弟神情不对,问道:“在想什么?”
卫陵摇头,道:“没什么。”
他又莫名地,忽然想起一件事,半个月后,曦珠将满十六。
别是战事急迫,忙碌筹备起来,耽误了他给她过生辰。
“三表哥,我等了你很久,你一直都没送给我。”
昨日的醉言,犹在耳畔。
他拖欠了她的礼物。
两世,他还从未给她过生辰。
第092章 同心锁
“废物!”
“一个个的, 都和朕作对!”
御书房的长案背后,皇帝将今日新呈上的奏折翻看过,惊怒的脸都发青, 气地胸口起伏。起身时一个挥臂,便将手里的奏折扔砸了出去。
尤不解气,用力甩手,把案上堆摞起的折本都推落, 扑簌簌地,掉在猩红的菱纹罗毯上。
帝王震怒, 在场的仆婢太监纷纷跪倒在地。
去岁十一月, 与蛮族狄羌签立的和约,尚未满一年, 却面临破裂。
从七月起, 在众多部落首领里,从腥风血雨里角逐而出的新汗王阿托泰吉,在短短数月内,便整合所有部落的势力,为其所用,南下攻打城池。
半个月前,又攻下一城,死伤士兵百数, 百姓逃窜。
邑城守将扛不住了,上折请旨支援, 句句危极。
这般势头,竟比病逝的旧汗王在世时敌视大燕, 还要凶猛。
皇帝握住金椅的扶手,缓缓坐下, 揉捏着紧凝的眉头。
从他二十四岁登基,大燕的四野边疆便未平静过。
不是西北通往西域的商路,被臭名昭著的匪贼堵塞,尤其以黄源府最为严重,官匪勾结蚕食税银;
就是西南土司派系林立混打,山高路远,不服朝廷管束,甚至杀了派去的官员,是卫旷曾领兵镇压,现才安分些;
东南峡州那片地区,瘴气毒虫,也是海寇不断,时不时骚扰沿海商贸,不仅断了朝廷的一大笔收入,每年反倒要往那里投入数十万两的银子抗敌;
北疆更是毒瘤,上数两个朝代,一直未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