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把她搂在怀里,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她想回家去了。
快至清明,但她已有十二年没有给爹娘扫过墓了。
她还能回去吗?
*
青纱帐内,昏昏沉沉里,曦珠闭眼喊了声:“三表哥……”
“怎么了?”
卫陵还未睡,低声轻问道。
曦珠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抱地更紧些。
他答应过她许多次,等尘事平定,他会带她回家去。
每一次,她都记得。
他的身上,承载着漂泊无依十五载的她,将来的去向。
第095章 合姻缘
生育的四个儿女里, 小儿子卫陵最不省心,在外肆意惯了,多惹祸事。便在婚姻大事上, 也令父母最为操心。
卫旷与杨毓两人早早打算,要为其娶上一房贤惠明理的妻子,好管束于他,让他将心放到仕途上, 为妻儿谋福。
免得他们百年之后,小儿子这支没落, 更甚与长兄或次兄两房的人生出龃龉。
这在大家族中本是常见。
因此在择选三儿媳妇上, 夫妻两个有诸多顾忌,从家世到性情品性, 还兼考虑相貌, 怕小儿子不喜。
相看过许多人家的姑娘,但谁知后头闹出那等丢尽脸面的传闻,让那些贵门笑起卫家的教养来。
卫旷无奈之下,几番思索,只好点头小儿子逼到跟前的亲事。
另外,他又有一番考虑。
自己的身体已不大行,倘若真如郑丑所言,自己两年内失明。纵使好好修养, 也只有七年可活。
便在之前,得为了镇国公府卫家筹谋安定。
以后整个家业都交给长子, 小儿子此次主动请缨前去战场,若有本事, 以后不仅好帮衬长兄,亦可为自己打算。
因此当小儿子提出要在出征前, 先定下与曦珠的亲事,卫旷不过笑骂句,很快答应。
便不说为了曦珠,入职神枢营等事,还有在中秋观戏时,讨好心上人剥螃蟹的模样。
卫旷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了将来前程,不得不远离京城的焦急。
他与妻子商议,翌日两人出去过生辰,也将他们的八字,拿去合算姻缘。
这是三书六礼中的“纳吉”。
纳采暂略,问名倒是不必。
杨毓听过丈夫的话,有些发愁地望手上的两张纸。
出生年、月、日、时,写得清清楚楚,自也有属相。
却是一个属虎,一个属蛇。虎蛇不相配,易起冲突矛盾。
当时为小儿子相看那些贵女时,还特意避开蛇这个属相的人家。
杨毓叹声气,还是让人迅速将这两张八字送往法兴寺,堪合姻缘。
原是想等十月,曦珠满孝期两年,再合八字。
但如今前往北疆的遣将令,不知何时下来,只得提前。
五日后,是八字算出结果的日子,朝廷也传来消息,皇帝终于通过内阁,下发了旨意,着镇国公府世子卫远两日后前往北疆,领兵敌退狄羌。
卫旷便知是三日前,他前往皇宫御书房起了作用。
不过道明自己身体有恙,再难出征,皇帝少些忌惮,终究松口。
但即使不说这话,皇帝也会顶不住压力,将旨意发往镇国公府。
卫旷心知肚明,仰躺在榻上,闭上泛疼的眼。
忽听廊下传来脚步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儿子。
前两日,洛平去往军器局找卫陵,说明自己愿意跟随前往北疆,在镇国世子卫远手下做事。
卫陵自然得麻烦父亲把人从神枢营调出来。
“爹,那事有信了吗?”
卫旷听其来意,仍旧阖眸,皱眉道:“你自己得罪了陆桓,这次还让我把他看重的人从里头挖出来,他险些没朝我大骂了。”
眼实在有些疼痒,随手指着对面的柜子。
“去把药拿来,给你老子上药。”
卫陵一听这话,就知事成了。又忙地去取药,洗净手后,搬张凳坐在父亲旁边,扭开药盒,拿棉花签子,蘸了苦郁气味的白色膏药,小心给父亲瞎掉的右眼涂抹上药。
听父亲说道:“不过两日了,你也不用去军器局,那边火.枪的事,我另外找人接管。”
等军费粮秣些旁杂事,兵部和户部商议决定后,便要离京。
卫陵点头道:“是。”
低着头,再给父亲的左眼仔细上药,他接道:“爹,明日是我与曦珠合出八字,娘定要往寺庙去,我想跟着过去一趟,拜一拜……岳丈岳母。”
第一次出口这两个词,稍显愚慢。
卫旷听罢,摆摆手道:“你还好意思叫出口,他们将女儿托到咱们家,被你这个混账玩意给拐了,合该去拜拜。”
*
翌日大早,九月六日。
天光熹微时,杨毓便将府中的庶务交给长媳,带着曦珠和卫陵前往法兴寺,小女儿卫虞也跟着一起。
一路坐马车,颠簸行在山道上,终到了寺里,被早等候贵人到来的和尚,恭敬地迎进禅房。
里面正端坐一位长须善目,身披袈裟的尊者。
做着贵门的生意,智源大师早闻得镇国公府那桩事的风声,虽奇怪卜吉八字的怪异,但现下瞧国公夫人看重的神情,自然只能笑地说美满。
杨毓便也笑地让元嬷嬷收回两份八字,吩咐捐两笔银子。
一笔给寺庙,另一笔单独给曦珠父母。
且说议过后,她才走出禅房。
又在主持的带领下,看诸多和尚在两盏长明灯前,诵经燃香,祷告地做着法事。
一片肃穆的木鱼敲钟声里。
杨毓接过一炷香,对着释迦佛像前的明灯,默念告知两个孩子的亲事,而后将香插.入炉内。
卫陵跪在蒲团上,沉肩端肘,手中持香,弯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曦珠在旁瞥看着他们,微抿紧了唇。
法事做完时,将过晌午,众人用完斋饭,稍作歇息,杨毓又去为此次出征的长子及小儿子祈福。
曦珠与卫虞一道同去。
等启程回城时,已是申时末,天色有些暗了。
马车里,杨毓握着曦珠的手,笑道:“再明日把聘婚书予你,先把亲事ῳ*Ɩ 定下来,现你孝期未满,卫陵他又要往北疆去,等这两事都结束,到时我与他爹将该有的礼,都会补全给你,必然不会委屈你。”
曦珠看着姨母脸上的愧色,也乖巧地应下了。
“我都明白的,会等三表哥平安回来。”
傍晚的秋风吹起菘蓝的帷裳,翻露一角车外的景象。
夕阳漫遍天穹,映落叠嶂群山的秋林。
橘黄霞光洒在身穿碧城暗花锦袍、揽缰驾马的人,在他轮廓分明的脸线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在忽觉斜对的视线,侧过头来,看见是她,朝她挑眉笑了笑。
曦珠也对他扬唇笑了下。
将颊畔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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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七日,兵部的印信下发。
一整日,卫陵跟随长兄身边,召亲信家丁吩咐事项,佯装学着那些军务。
又要应付前来府上的姚崇宪、长平侯长子等友人。
众人听闻他要往北疆去,都吃惊不已,纷纷过来送别,不知何时人再回来。
卫陵自然让膳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与他们饮酒吃喝。
直到天都黑尽,杨毓怕要闹通宵,差遣仆从小厮,一个个地将人都送走了,破空苑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九月八日,临行前的一日。
下晌过后,王颐也来到公府。
自上回硬捱着心痛,勉强和卫陵说话,好不容易回家去,昼夜难眠好几日,又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到司天监任灵台郎。他一直时刻告诉自己,不该再去想柳姑娘,也不能怀怨卫陵。
毕竟自己的命是他们所救。
这一个多月来,他也投身于仕途里,逐渐地少想。
但陡然地在前两日,听父亲道卫陵要前往那正闹战事的北疆;昨日,又听母亲说卫陵与柳姑娘已定下亲事。
他的心绪再次翻滚,终是告假半日,来送别卫陵。
“我听说那边战事凶险,你自己要小心些,不若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