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事,卫远大半交予三弟,他则负责起后勤。有时不得不承认,三弟对时机的掌握,比他准确许多。
他只想战争尽快结束。
卫陵将此次的追击详情皆告知。
与此同时,卫远目光深深地看向三弟。
父亲年近迟暮,偌大的公府需要新的支撑,从此次父亲的放手,由他做主帅可见一斑。
但便是这次,让他时常压力大地夜里喘不过气,更觉重担压身,需要帮衬。
原指望二弟,但照目前境况来看,怕不太行。而三弟近一年来,尤其是出征来到边关后的种种行迹,都表明是一个能力卓然的人。
是否是他之错觉,有时不经意旁观到三弟看向羌人的目光,冷到静然,犹如看死物。更甚初历战场,血肉碎渣溅落在身上,也无一丝不适。
就连那些决策,他都看出有父亲曾下命令的影子。
三弟,似乎早就经历过战事多年?
上个月,卫远曾问过这件事。
卫陵不过笑了笑,道:“大哥,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又和那时他在祠堂里,问三弟与表妹之间的事一样,藏而不露。
卫远不再追问,只希冀不管在北疆,亦还是回京后,能将一部分事务给到三弟手里。
傅氏女已与六皇子大婚,接下来在太子登基前,朝局只会更为凶险。
灯烛的昏光下,他道:“此次上表的战报就由你来写,后面加盖我的印便行。”
卫陵笑起来,道:“大哥这是要把军功都让给我一个人。”
卫远也笑,又很快收敛神情,说起秦家女进宫选秀,现在秦家已与卫家决裂关系。
最后,他从抽屉中的信件拿出来,递了过去,道:“你媳妇给你送来的信,回去看吧。”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卫陵出门时,怀里揣着信,等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先点了灯,才从衣襟内将信取出。
在灯下,他拆开了曦珠送给他的第四封信,逐字逐句地往下看。
不过短短几句话,半数都在说秦家。
他知她是在担心卫家,可还是忍不住心里堵气。
郁闷里,猜测秦令筠此举,恐如告诉她的话一样,不会站队太子和六皇子,还有其他的路。
譬如让秦枝月怀上皇嗣,但如何保证一定是皇子,皇帝的身体能不能生也是个问题。
但更可能这个举动是为了迷惑他,让他误以为如此。
他离京前,将陈冲留在京城,探查潭龙观的消息。谢松曾去找过秦宗云,但离去时失落,显然未与秦家联合。
秦令筠的真实意图还未显露。
但他的郁闷只是一瞬的事,在看到她问:“三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时,他又高兴起来,抬臂间,忘记了胳膊上的伤,立即疼地龇牙咧嘴。
荧荧烛焰跳动,卫陵吊着昨日被长刀砍伤的胳膊,忍痛将墨磨匀了,低头蘸墨,落于纸上写地认真,笑地给她回信。
最后一句,他一笔一划地写道。
“在你的嫁衣做好前,我一定回去。”
第107章 君归来
曦珠收到卫陵的第五封信时, 是在四月中旬,郑丑开的药膳停了半月,她的嫁衣也已做了大半。
从年初起, 蓉娘怕她胖了,隔半月就要拿软尺给她量身,不许她多吃。
也不让阿墨到外头,去买那些时新的糕点果子。
阿墨起初抗议道:“三爷叫买给姑娘吃, 也不是我的主意。”
话是这般说,但想着蓉娘是三夫人的乳娘, 到底不敢多嘴。
被控着膳食, 曦珠倒不觉得被饿到,只是有时无聊, 嘴里就想吃些东西, 不吃也没什么。
这会蓉娘又站在她跟前,边伸展手臂,用软尺围着她的腰量,边小声说起卫度的事。
“今日你姨母才请冰人到郭家去,听意思是要在你与三爷成婚后,才给办二爷与那个郭家姑娘的婚事。”
蓉娘早知国公夫人要给卫二爷找继室,却没想到怎么择选了郭家。
她不大清楚其中关窍,只忽然一日, 与几个妇人嬷嬷闲聊时,听到了这事。至于更细节处, 一概不知。
回来后便告诉了曦珠,曦珠也是吃惊。
等到翌日, 卫虞来找她说话,提起此事, 也是不清不楚,只说卫度如今被公爷打地下不来床。
后来去正院,见姨母愁容满面。
且谈两句,曦珠心里有了点猜测,但不过想想罢了,与她无关。
“没长胖。”
蓉娘量好姑娘的腰身,满意地点头道。
她并不觉得胖些不好,十六七岁的姑娘,还在长个,本来就要吃好,且姑娘本就瘦,多长些肉更好看了。
只是嫁衣按着那个尺寸做,不好再改。
将软尺收起来,蓉娘叹气道:“也不知三爷何时能回来,这仗还要打多久啊?”
从去年重阳出征,到今时四月中旬,都快七八月过去,连点要回京的音讯都没有。
蓉娘禁不住问道:“他可和你说了?”
曦珠不好讲信里的话告诉,只抿唇笑道:“三表哥说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倒有个准信啊。”
曦珠将信件放入那个装了半匣的拜盒里,道:“战场上的事,哪里能准得了,定要将羌人赶出去,不能再犯疆土,他才能和大表哥放心回京。”
蓉娘唉了声,合掌做个额弥陀福的手势,对空拜了拜,道:“只盼着尽快平安回来。”
曦珠笑了笑,看向窗外,那棵杏树长高了,越过墙头黛瓦。
隐在密匝树叶间的青杏,也比去年多了好些。
春日将过,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短短时日,外面便发生许多事。
快至端午,记起他曾说过的话,曦珠坐在窗边的榻上,手指动作间,艳丽的丝线翻飞,开始给他编织第三个香缨带。
她盼望他平平安安地,快些回京来。
天渐渐昏暗下来,几个暮色四合的轮转,霞光笼罩整个院落,傍晚的风徐徐吹拂。
她蹲在台阶前,逗弄他那只皮毛全黑的细犬。
原本养在破空苑,但开春后,阿墨被蓉娘勒令不能去买糕点,就将狗牵了来,说是三爷吩咐,要讨她高兴,不让她觉得无聊。
曦珠半撑下巴,垂眸揉着狗头,见它舒服地趴着,摇着尾巴来蹭她的手,又给它挠起脖颈。
她也有些想他了。
*
四月底时,汗王阿托泰吉领四千骑兵,夜间攻打平梁城。
一片火光里,最易攻破、也是驻兵最多的北城门险些失守,被领兵赶来的卫陵改换战术,严防死守住,才避免羌人攻入城池。
在羌人退兵之后,卫陵朝看守北城门的将领刘慎安大骂:“废物!若是城池失守,便要追究你的罪责!”
混乱之中,两方将领各带亲兵,将起冲突,被赶至的主帅卫远下令,让人强行将要斗殴的两人分开。
刘慎安却气急之下,带领手下的三千兵力,往城外追击退敌的汗王而去。
是要一雪前耻。
谁知追了小半个时辰,以为汗王畏惧,更是英勇威猛地快马去堵。
直入一处山地,汗王反应迅疾,领兵转向反攻回来。刘慎安应对不及,阵法立时被冲击四散,反被羌人追击逃命。
恼火丢命的惊惧里,要折返城池寻求援兵。
但他此次外出所带部将士兵,并非精锐,装备平常,又面对狡诈多计的阿托泰吉,如何与出身马上的羌人争斗。
不过一炷香,便被围住。
后来幸得卫陵带卫家军过来协助,阿托泰吉见势不妙,逃之夭夭。
刘慎安才捡回一条命来,却也因违背军令私自领兵出城,造成伤亡八百,是重大失责。
卫远撤去他的将军职务,由其他人暂代。
卫陵无法判断此时对羌人嫉恶如仇的刘慎安,在前世是何时投靠的阿托泰吉,以至在最后的关头,出卖消息投敌叛国。
但如今想这些,都已然无用。此人以后难以复用。
调遣此人在北城门,是他之主意。
而刘慎安自己在此次的追击里,身受重伤,被长矛刺中心口三寸的位置,不过半年便逝世了。
自然,这是后话。
五月初至六月上旬,大大小小,先后七八场战役打下来,已近白热。
终于在六月十三这日,阿托泰吉支撑不住折损,联合的部落首领也不满起来。
内部问题不除,如何完成攻打南下的大业,只能派使者前来谈判,愿休战不再侵犯大燕疆土。
帐中彻夜通明,诸多将领幕僚围桌商议,最后同意谈判,但提出条件。
又是老话常谈,诸如上贡牛羊、互通边关贸易一类。
使者带着拟定的和谈书回到狄羌大帐,欣喜完成使命。
却不想与此同时,卫陵带小支选出的精兵勘察,探出阿托泰吉大军的所在。
便在和谈的前一日,卫远将指挥权暂交给他,卫陵带领装备火.枪完全的卫家骑兵,前往歼灭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