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心里的那股抽疼,越发剧烈。
赵闻登心里冷哼,瞄过周围一圈权贵官场的人物,益发庆幸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是嫁给了卫三爷。
曦珠在各种目视下,微垂了眼,指甲轻抓下紧握她的手。
掌心酥痒,卫陵用些力攥紧,除去那些妇人和姑娘,眼眸扫过那些与他同是男人,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微皱了眉,又看向喜婆,开口道:“继续。”
他也想尽快走完这些繁琐的礼。
接着撒帐,红枣、桂圆、花生、栗子等干果,各个饱满个大,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撒在两人的嫁衣锦袍上。
一片祝贺早生贵子的欢声笑语里,还有跑来房内观看的孩童嘻嘻声。
撒帐过后,接着吃生饺。
喜婆端来一盘煮地半生半熟的饺子,在看新娘子低头,夹起一只饺子,微微咬了一口后。
笑地眼尾生皱,问道:“生不生?”
口内尚有干涩的生粉,曦珠长睫敛眸,咽了下去。
而后忽地听到一道清冽嗓音:“生!”
她蓦地侧过头,看到他将她咬剩下的饺子都吃完了,笑对观礼的人道:“生不生与夫人有多大干系,难道不与我这个做夫君的相关?”
这话将整个屋里的人逗笑,几人甚至笑地捂住肚子。
而那些成婚的妇人们,心下更是感慨,这混迹玩乐的纨绔收心,认真待妻的模样可真够让人羡慕。
有哪家的丈夫会在新婚日说这般的话,岂非损自己的脸面?
再饮合卺酒,曦珠接过递来的匏瓜瓢,与卫陵挽臂喝完了酒水。
喜婆收了瓢,合二为一。
又取来金剪子,各剪了两人的一缕发,用一个红锦囊装好,收绳压在了枕下。
好不容易礼数齐全,卫陵起身,先笑请那些观礼的人往前院用席。
一路送出内室,直走到破空苑的院外,又让那些守候在门边的丫鬟,带人过去,叮嘱务必伺候周到。
众人看他态度,这是不准闹洞房。谁敢违这个意思,便不提一场观礼下来,新郎处处维护新娘子。
就是在镇国公府,谁敢闹?
更何况如今卫陵领职三品,也笑地回礼,跟随丫鬟去用席了。
只有姚崇宪、洛平、王颐、长平侯长子等人还在外等他,一起往席间敬酒。
卫陵道:“你们稍等我会儿。”
撂下话,他转身走回去,回到内室。
方才,那些喜婆也一道被他赏了银子请出去用饭,如今室内只有曦珠。
还有青坠、蓉娘、露露在。
几人正不知说些什么,都笑的模样。
一看到他进来,忙都止住了声音,三人赶紧先退避出去外边的厅里。
卫陵走过去,挑眉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还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压着曦珠的发髻,给她取头上戴的金冠。当时还让工匠打地轻些,却那么一顶冠子在头上,整日下来,脖子总是酸的。
曦珠一动不动,任他帮弄,眼落在他腰间的玄黑革带,唇角噙笑道:“她们一直在我面前,夸你对我多好。”
卫陵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弯眼,等将金冠和一些钗簪放在床畔的柜上,才捧起她的脸。
垂着笑眸看进她的眼里,轻声问道:“那你呢,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他总是怕对她不够好,也知这场婚事还是让她受了委屈,但此刻她的直言不讳,让他急迫地想要得到夸奖。
哪怕是一字一言。
曦珠无言,只是笑点了点头。
她觉得头上轻了好些,不禁想要转转脖子,倏然地,眼前压来暗影,一个亲吻落在她的唇上。
辗转碾磨间,唇上的胭脂一塌糊涂,随着他的侵入裹进嘴里,唇舌纠缠间,一股浓郁的花香气蔓延开。
曦珠推搡了他好几下,没推动,仰身往床后倒落,又快速地往一旁滚去,才躲开了他。
再蹙眉抬头,见他的唇上沾一片晕染的红,她仍有些气喘吁吁,气地顺脚,用鞋面踢了他的大腿侧一下。
“你是不是经不得夸,他们还在外头等你,还要不要去敬酒了?”
窗外传来谁的喊声,在叫他的名字。
都叫好几遍了,他却跟没听见似的。
卫陵俯身一把将人捞起来,忍笑道:“知道了,我这就走。”
从哪里摸出个帕子来,倒了温茶水淋透,来到曦珠跟前,将湿帕子给她,道:“你帮我擦擦,我好过去了。”
曦珠瞪他道:“你自己擦。”
“我若是擦的不仔细,被人瞧出来怎么办?还没洞房呢,先……”
卫陵一壁说,一壁在她面前蹲下身。
他的脸皮实在厚,曦珠不敌他,把手中的湿帕一下子捂他嘴上,堵住他的话。
将他的唇和脸都擦净,没见一点胭脂了。
曦珠把帕子放下,看他还蹲着,下颌搭在她的膝盖,眼巴巴仰望她,禁不住笑了一声,垂头摸摸他的脸,道:“快去吧。”
有时候私下里,他偶尔会耍些小脾气,和刚重生时的样子一样。
卫陵在她的温柔哄声里,站起了身,指腹在她的眉眼轻抚两下,道。
“我出去叫人送吃的来,吃过后你先睡会,我会快些回来。”
新娘子出嫁整日累得很,多饿到夜里,还要忌讳这个那个,他是知道的。
曦珠点头道:“好。”
她望向他,抿了抿唇,还是道:“你少喝些酒。”
喝多总是对身体不好。
卫陵一笑,跟着点头说:“知道。”
他的下巴抬了抬,向着窗外,道:“我叫他们来,就是给我挡酒的,那么多人,我要一桌桌敬下来,若是醉的这晚不成样子,怕你嫌弃我。”
他有分寸,不敢多喝酒,尤其是这样的大好日子,怕在她面前说多了话。
临走前,卫陵弯腰,在曦珠的耳畔轻道:“等会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一定要到院子看看。”
随即迅疾亲了下她的耳,抬身时,快步朝后退了两步。
卫陵看着披散长发、身穿嫁衣,坐在床畔正欲伸手推他的曦珠,扬唇忍不住地笑,再次重复她的叮嘱。
“夫人,我会少喝酒,早些回来。”
第116章 花烛夜
卫陵走后, 青坠送来六样菜肴,蓉娘和露露陪着曦珠一道用过迟来的晚膳。
收了桌面,青坠下去用饭, 两人又帮着曦珠将身上对襟大袖衫的嫁衣脱下,挂到一旁的木施上,整理齐整,不留一丝褶皱。
骤然身轻, 曦珠松口气,去到立柜前, 手指惯常地拂过白绫素面袄子, 却余光尽是红色,也还与蓉娘和露露说笑今日的婚礼。
最终取了件石榴红的长袄, 穿上后, 抬臂将压在衣内的长发撩出,走去床前。
方才的撒帐,绣鸳鸯龙凤的红绿被褥上,到处落了干果子。
蓉娘和露露正在收拾屋里乱的地方,许多官家勋贵送来的新婚礼都堆在桌上榻上,摞了一人多高。
适才那么多人观礼,不知谁碰到,各种礼盒倾倒, 歪地砸在窗棂上。
曦珠没再叫其他丫鬟进来,弯腰自己收拾起床铺。
先前卫陵与她商议过, 成婚后在一起过日子,除去蓉娘和青坠, 不用其他人进屋伺候。
曦珠隐隐明白,他是因为她, 才会如此说。
他出征的大半年,阿墨曾言他不允许人进内室来。
她更不需多些人伺候,姨母还找她问过,要不要再找几个心细的丫鬟过去破空苑,她婉拒了。
挪开枕头摸遗漏的果子时,看到那个装着结发的锦囊,顺手要拿去柜子里放好,动作一顿,又放回了原处,拿枕头压好了。
曦珠将褥子上的果子聚在一起,用个盘子装好,放到桌上。
把床铺整好,又去帮着蓉娘和露露摆放那些礼品,全是些不认识的人家,盒子上贴着哪个府哪个官职哪个人所赠的红条子。从二品大官至六品小官都有,内阁几位阁臣少不了,另外还有司礼监,也送礼过来。
便连皇帝和卫皇后,也让人护着一尊送子观音来镇国公府,作为新婚礼。
露露不时惊叹,愈加小心,怕磕碰坏了那些贵重的礼品。
“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她手抖了下,忙捧好一个紫檀木盒。尽管早知卫太子与镇国公府的关系,但此刻见到这份礼,才觉出其中亲密。
蓉娘闻言有些惊,后知后觉姑娘嫁进公府,是真的要与东宫绑定一处了。
若是以后太子登基,不敢想卫家会是如何场景……
曦珠也是愣住,却是望着手里的一个樟木礼盒,盒上的红条写着“刑部律例馆主事许执赠新婚礼”。
字迹稍显轻稚,未有前世后来的圆滑。
陡然地,窗外的天上传来破空的声响。
她想起卫陵临走前,说要送礼物给她,一定让她出去看。
曦珠忙放下盒子,转出门去,在廊檐下抬头,看到了满空绚烂的烟花。
月光之下,色彩斑斓的火花,一朵又一朵,接连不断地绽放在浓稠的墨色里,几乎将整个漆黑的夜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