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准备好没有?快到迎亲的时辰了,别误时候。”
杨毓往手腕套个翡翠镯,笑道:“行了,他还能不记得,早等着去杨家那头。”
“也是,既如此,我们快些到大门去。”
卫旷对镜理了理鬓角和身上的衣袍,与妻子一道朝外去。
到了定好的黄昏吉日,卫陵弯腰,深深躬身,朝父母拜别。
卫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卫陵应道抬起身,与找好的迎亲傧相,有洛平、王颐、姚崇宪、长平侯长子等人,带着八抬大轿,一同骑马前往杨府接亲。
唢呐高奏,鞭炮炸响,外间的热闹声愈来愈近。
丫鬟进门,高声笑道:“卫三爷过来了!”
杨夫人赶紧道:“快把扇子拿来!”
青坠忙地把竖放在架上的圆扇取来,送来杨夫人手里,又被递给曦珠。
曦珠接过那把苏绣龙凤的扇,按制握着扇柄,遮在脸前,仅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眼轻眨着,穿过无数人重叠的缝隙与明暗光影,恍恍惚惚地,她似乎落入一个巨大的幻梦中。
在喧闹吵嚷里,静听他的脚步声朝她走近。
而后在众人的惊呼里,被他笑揽住腰身,落在了他的背上。
她慌忙用扇子遮牢自己的脸。
她没有爹娘送嫁,也没有姐妹相陪,亦没有兄弟背她。
杨家有表兄弟,但他不想那些人碰她一下。
卫陵不着痕迹地推开那个杨家表兄,自然地背起曦珠,跨出门槛,一步步地朝外走去。
他感觉她轻了好些,在杨家果然没过好,等回去了,定要给她补一补。
他将她抱进花轿里,没让她的脚落地一瞬。
俯身之间将她放下时,那把扇还是偏了大半,刹那间,他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露出的脸。
曦珠坐在轿内,不禁垂下眸子,推了推傻住的他。
“还不快些出去!”
他还是没回过神。
“卫陵!”
她有些气恼道。
卫陵终于反应过来,却眉梢扬高地,忽地倾身下来,在晦暗的光线里,于她的眉心亲了下。
一触即分,迅速地抽身离去。
曦珠伸手要打他的动作,立时被落下的红帘子遮住。
谁都没瞧见方才的一幕,只有她的眉心还残有滚烫的气息。
抿了抿唇,禁不住笑了下,陡然轿身一抖,她忙坐稳了。
冷风吹彻,杨闰和妻子站在门外送别。
八抬大轿重抬,唢呐重吹,旗锣伞扇开路,喜糖铜币撒落一路,沿路孩童大人捡着,连声祝贺。
卫陵坐于高马上,笑地应下那些令人喜悦的话。
急急忙忙地想要赶紧娶她过门,却又享受这一时一刻娶她的欣悦。
等踏入那亮着红灯笼,铺满红绸的街道,他知道快要到家了。
不远处,公府的大门口,卫旷和杨毓等地焦急了,见小厮快跑来报,赶快让人点起鞭炮。
震耳欲聋的声响里,卫远和董纯礼也在催促,让自己的儿子快准备好。
卫朝今日换身红色的圆领锦袍,手里捧着一只红漆喜盘,上面摆着两个带绿叶子的大红蜜橘。
花轿落地时,卫朝记着昨晚爹娘的教导,捧端橘子上前,献给三叔母,请三叔母下轿,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该在此时,新郎应抢先上前,狠踢轿门一脚。
寓意伺候新娘对新郎百依百顺。
但卫陵走上前,只是在门侧,抬腿轻轻踢了一脚,周遭顿起友人的哄笑声。
“这是惧内啊?”
“看不出来,好你个卫三,别是以后被管地连门都不敢出了!”
“你还记得他以前说什么来着,说什么以后娶妻了,那也不能管着他。现在就这般没威严的样子,以后还能得了。”
“谁不记得?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娶妻了,谁想被人吃住,会成这样。”
……
卫陵但笑不语,只静看垂落的红门帘。
不断的大笑和喜乐炮响里,红纸屑飞了满空。
却当新娘从轿子里走出,踏足到红毯上时,高挂檐上的灯笼,透出红晕的光落在她的身上,各个都渐渐停住了笑。
即便以扇遮了大半张脸,但从露出的眉眼,和行走的身段,足以窥见这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卫陵伸手过去,摊开掌心。
曦珠举扇,抬眸对上他的笑眼,也眼眸微弯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手里。
卫陵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带曦珠走上了台阶。
在爹娘兄长、亲朋友人望来的笑意里,在政敌仇人的暗中注目下,在更多旁观的不明视线中。
他带着她跨过了放在门前的马鞍,走进了镇国公府的朱红大门内。
第115章 三夫人
高堂之上, 卫旷和杨毓分坐两边。
至于下首,左边是从老宅赶来参礼的、德高望重的卫家长辈,右边则全是朝廷中级别一二品的大官, 设椅落座。
更多的宾客与妇人们,皆站立观礼。
都含笑地望着下首的一对新人。
在担司仪的鸿胪少卿主持下,先拜天地,再拜祖宗, 后拜父母。
冷风从门外涌入,吹动大红的绸缎飘动。
曦珠被牵引着面向了国公和姨母, 抬眸看向他们, 中隔一个巨大的红囍字。他们都以一种和蔼的面容,望向她和卫陵。
她有些出神, 理应不该。
但还是回想起前世, 在身体败迹显露前,给卫虞和洛平操办的那场婚事。
那天送卫虞出嫁,只有她一个人坐在上方,以名不副实的卫三夫人身份,好似也是以这种目光,看着下面的新人。
但现在,她却成了站在下方的人。还有如此多的、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前来观礼。
她的心很平静,因此当手中握住的红绿彩绸有轻微波澜时, 她一霎感知,看向身边同样一身红袍的人。
卫陵捏紧另一端的绸, 察觉到了她的出神。
曦珠的唇角轻翘,给了他一个笑容, 等偏正头后,在那些熟悉的贺辞里, 弯腰垂眸,与他一起给国公和姨母,端正地行了礼。
而后被人托着嫁衣,转过半身对着他,在那身“夫妻对拜!”的肃穆大声里。
再次弯腰,于他蕴笑的漆黑眼眸中,与他行完了对拜的礼。
在听到那声“送入洞房!”,被牵引着往破空苑去,才出堂屋的那瞬,曦珠不由地松了口气。
身上的嫁衣,头上的金冠,都在沉重地压着她。
背后还有一堆人跟随,要往新房,那里还有最末的礼。
将近十月底的天,松气后再吸进的气,寒冷的往肺腑灌入,她轻轻地打了寒颤。
卫陵一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接过彩绸。
曦珠撇眼他,稍挣了挣,没挣脱,便不再动了。
他的手总是温热暖和。
尽管不合礼仪,她却没说什么。
有喜婆快步上前道:“三爷,这不大符合礼制。”
哪里有还没送入新房,新郎就先上手摸新娘子的。
卫陵没管她,连个字都懒得说,径直带着曦珠往两人的住处去。
喜婆有些尴尬,几多踟蹰,还是退后了。
等进破空苑的主屋室内,卫陵牵着曦珠坐到那张拔步床上,自己紧随坐下,床上悬正红的百子绛纱帐。
他看向主礼的婆子,微抬下颌示意。
四个喜婆见新人坐帐,又被三爷催促,赶紧小心地将剩下的礼仪走完。
这可是镇国公府的喜事,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却扇诗念过,圆扇落下,露出一张远山芙蓉的娇靥。
房内一时阒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向新娘子,怔怔过后,立时响起惊艳议论。
姚崇宪凑与身边的长平侯长子,还有其余好友们笑道:“难怪先前他清心寡欲地和个和尚似的,原是得了这样一个美娇娘啊。”
王颐同样愣住,微张了嘴,看向床上正坐的柳姑娘。
淡妆素裙足以令人难忘,不想浓妆艳抹,将人衬地愈加绝色。
卫陵下帖子请他做傧相后,他犹豫思索了三日,才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