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明白过来,她被傅元晋软禁在这里了。
仿若前世她的见不得人,只能夜晚来找他。
现在的她,便同那时一样,等待他的下一次到来。
脚上没有穿鞋,她抬起腿,曲膝踩在椅子的边沿,双手抱住腿,埋首在膝上。
该怎么办?
她想到了若是她出事,卫陵必然会发觉,想办法救她的。
快点,快点啊……
她想回去,想回去。
卫陵答应过她,等事情都结束后,会和她一起回去津州。
曦珠趴在膝上很久,很久。
久到好似过了漫长的春秋。
终于又听到了那个呼唤的声音。
“表妹,表妹……”
极其微弱的声音,是他的,好像也不是他的。
是来的路上,一样的声音。
但似乎他很累了,嗓音愈发嘶哑。
和卫陵在一起后,他都是叫她的名。只有玩笑时,才喜欢和以前一样,叫她“表妹”,用以调趣。
他来救她了!
曦珠倏地抬起头,放下腿,站起身,慌张地循着声的来处,满屋子地去找他。
“三表哥!表哥!卫陵!我在这里!”
她压不住激动的语气,压低了声音,怕傅元晋发现。
*
第五日,她依旧没有回来。
卫陵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攥住了王颐的衣襟,一双浮肿的眼中充满红血丝,脸颊抽搐,怒吼道:“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找不到她,我杀了你!”
他快疯了。
“曦珠,曦珠,曦珠……你到底在哪里?”
第158章 黄粱梦破(十二)
想要从一个人口中得知想要的秘密, 最好的办法,便是也说出一个秘密。
*
在将自己与柳姑娘初遇时的赠伞之情告知郑丑后,许执焦急不已, 仍是耐心地等待。
须臾之后,终于等到了犹豫不决的郑丑,说出了招魂柳姑娘的事。
这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他来到了郑丑的住处。
一同来到的, 还有煤球。
不肯待在家中,一直委屈地扒着他, 甚至是跳上墙要跟来。
兴许是才搬到新家, 尚且不适应。
他也想煤球陪着。
彷徨担忧的情绪,始终缠绕在心头, 如何也消不下去。
连着两日辗转难眠, 柳姑娘都未醒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连其中具体,郑丑也不大明白,更多的细处不肯再透露。
纵使医术不管用,但郑丑还是奉了卫陵的命,一整个白日都要待在公府,以备不时之需。
卢冰壶放他两日休假,用以养身。
明日一早, 就要前往刑部继续上职。
毕竟当前,皇帝的身体怕撑不了多久。各个衙署正是紧张的时刻, 长官提心吊胆,连带着底下的小官也跟着慌, 容不得他在家多待。
今日放晴,郑丑的场院后边, 晾晒着两筛的草药。
已近黄昏,风大起来,吹得筛子里干枯的草药跑出。
许执过去,弯腰把那几株香藿和黄荆子捡起,重新放回去。又端起筛子,放到屋檐下的静风处。
之前他来时,见郑丑如此摆放过。
等把这件事做好,他便坐在一丛方才抽芽的木槿花前。
那里有一把四方的小凳子。
将煤球抱在膝上,抚摸着毛绒的猫脑袋,而后望着院门的方向,魂不守舍地等待郑丑回来。
直等到天黑,外墙的梆子敲过两轮。
原是亥时了,才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许执一颗心忽地提起,煤球无聊地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他抱着一起,忙从凳上起身。
等至郑丑和送其回来的公府车夫说完话,肩挑药箱推门进来,他迈开大步,迎了过去。
“郑大夫。”
郑丑整日待在破空苑,都快被卫三夫人的病给愁死了。一回家,还要面对不小心说漏嘴,而招来的祸。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点灯,歇下喝杯水。
身后跟着进屋的人问道:“三夫人如何了?今日可有醒来?”
“还未。”
郑丑接过许执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缓解渴意。
想起今日见到的卫三爷抓着那王颐快疯魔的样子,也不由地有些胆颤。
离开破空苑时,把那加大药量治头疾的药给过卫三爷,见他又回到床边,去守着三夫人了,握着夫人的手,不停地在叫人的名字。
自然地,这些郑丑不可能告知许执。
“她究竟为何昏睡这么久?”
又是一声惴惴不安的询问。
闻言,郑丑观望神情愈发忧愁的年轻人,正了脸色,又一次摇头道:“恕我无可奉告,你别让我难做。”
把杯子放落桌子,开始赶人。
“好了,天色很晚了,我这上年纪的,可跟你耗不起,要洗洗睡了,你也快些走。大晚上的不睡,你的伤是不想好了?”
倘若卫三爷知道了许执对夫人的心思,怕是这人命不久矣。
况且自己第一次漏嘴,已是了不得。
再多说些,怕引出什么后果,别是掀了他的医馆。
被下逐客令,许执抿紧唇,再看郑丑不管他,自去厨房烧水。
他抱着煤球,伫立好片刻,才垂下眼,低声道:“那我先走了,劳烦您多加尽心治好她。”
他知道他没有立场说这个话。
不管是自己与她的身份隔阂,亦还是郑丑是卫陵请去给她看病的,但依然出口了。
也知道自己想去公府看望她,更是痴心妄想。
话音落后,他便抱着猫转过身,走出了院子。
没入更深阑夜中,头顶的白月光照出一条归去的路。
明日下职后,他还会再过来的。
但愿明日再来,她已经醒了。
“喵喵。”
醒来的煤球蹭着他的手。
许执勉强笑了笑,低头将怀里的它颠了颠,问道:“你说是不是?”
“喵喵喵。”
“肯定是了。”
柳姑娘那样好的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甚至一点病也不要生。
寂静的长街,只有他一个人。
夜风起了,吹得身上泛凉,胸口的伤也在闷痛。
*
胃脏内的烧灼连绵不断,似是烈火热油地在烹烧,快速地蔓延向全身。
行在入夜后的宫道,漫长地不见尽头。
背后是满天的焰火,身前是宫人提灯。
那一盏盏华丽的宫灯,映和焰火的光亮,晃地许执眼前一阵阵地发晕,竭力稳住脚步。
与一个个同样离席,在出宫路上遇到的官员贵门,漠然路过,受到不屑愤恨的目光。
今晚皇帝的寿辰,兰台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