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可以打印出来,杭思潼第二天自己打印、剪裁了好几份,寄给各方朋友们,连渝城的屠云菲都有一份,更别说已经好多年没下雪的荆城好友们。
杭思潼还收到花姑的消息说,梁家老太太从前在荆城见过雪呢,就是可惜,没滨城的大一点,还问杭思潼为什么没有给她寄一份,是一个很傲娇的老太太。
相处久了,老太太似乎把杭思潼当成了旅行青蛙来看待,期待着她会寄一点什么东西回去,但她从不主动说,杭思潼怕失礼,又担心对方觉得自己会攀扯梁时清,所以总是很注意距离。
但老太太年纪大了,似乎更想要一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东西,也从不说杭思潼在梁时清别墅养伤的事,每个季节的花茶照样有,她不声张,杭思潼就假装不知道,只是偶尔把不刻意的礼物连带着寄给老太太一份。
雪就下了两天,杭思潼在雪后才收到花姑的消息,听她那么一说,想着电子底片还有,就多印了一份,还用好看的纸袋包起来,算是送迟了的道歉。
刚下楼,杭思潼打算出去投寄,就见扈管家为难地看着玄关处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的制服棉袄,手里是巨大的保温箱。
杭思潼站在楼梯口不动了,刚想开口,就见管家为难地转头,看到她后想见到了救兵:“哎呀,潼潼来了,你快说说,这是你定的饭菜吗?”
“饭菜?”杭思潼见跟自己有关,拿着纸袋快步下楼,走到了玄关,看向微笑点头的女生,“我是杭思潼,我没有点饭菜呀,请问是不是送错了呢?”
领头的女生保持礼貌的微笑:“我们确认过了,杭思潼小姐就住在这里,我们是御溯私房菜的员工,您的朋友在我们那定了一桌,特地送来给你庆祝圣诞节。”
杭思潼听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御溯私房菜是什么店,只能干笑摇头:“对不起,我的朋友都没有在滨城,而且也没人通知我,大概还是送错了,你们最好回去再次跟客人确认一遍。”
说完,杭思潼就想请他们离开了,但女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手机,点开了订单,向杭思潼确认:“您确定不认识阮梦梦小姐吗?阮梦梦小姐说,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礼物,要我们尽快送达。”
听到这个名字,杭思潼愣住了,扈管家也诧异地转头看向杭思潼,见她同样一脸茫然,就知道又是阮梦梦的自作主张。
梁时清在出门前,特地交代过,跟阮梦梦相关的事情,就不要出现在别墅里,最好传都不要传到杭思潼耳中,不知道的话,她就不用思考背后是否有利益关系,从而可以全部变相拒绝。
现在菜都送上门了,居然还被杭思潼撞上,扈管家有些后悔,他就应该直接把人轰走的,还是太礼貌了。
杭思潼很快回神,她想了想,说:“扈管家,让人收下吧,大家分一分。”
“可是……”扈管家十分犹豫。
“人家一片心意,我们守着就是了,收不到回应的话,久而久之不送了。”杭思潼嘲讽地笑笑。
即使被这么说,御溯私房菜的员工依旧很有礼貌,脸色都没有变化,他们恭恭敬敬地把保温箱都交给佣人,等佣人送还保温箱,就礼貌道别离开,全程不出错。
等人走了,杭思潼才说:“阮梦梦可能最近想发疯呢,要是找到这来,就说我不在,至于东西,送什么都收下,但就不用回礼了,今晚有大餐吃,我很快回来。”
扈管家明白了杭思潼的意思,当即应下,还让杭思潼快去快回,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附近有新建的快递公司,杭思潼走出了别墅区,再走过一条街就是了,寄过东西过后刚好散步回家。
御溯私房菜不愧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店,东西确实很好吃,连别墅里的厨师都说,里面有几道菜,不仅仅是手艺的问题了,光用料、制作流程,可能就要花上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且菜品都是老食谱做的。
换句话说,这些菜,曾经都是宫里菜有的,而且不费功夫,根本做不成。
杭思潼吃着确实觉得好,但迟来的恩惠,除了味道不错,她也尝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晚上临睡前,梁时清打电话来,问她:“阮梦梦给你送御溯私房菜来了?你要是想,我可以把我的卡给你。”
言下之意,不用馋别人的,自家有。
杭思潼知道他好心,笑了下,说:“不是我想吃,是她希望我陪她去吃……”
随后杭思潼将那天遇见的事跟从前自己好奇想去御溯私房菜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的事说给梁时清听,她本就是擅长放弃的人,既然处处碰壁,就不会再执着一家店。
但阮梦梦很显然,还希望用这样简单的好处,就诱骗她去继续当解语花。
梁时清听完,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我听说,楚文矜跟卢倚彤在闹离婚,大概是因为这样,阮梦梦才想找你,她能问的人,可能也只有你。“
太干净的生活圈子,意味着一旦发生意外,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而卢倚彤作为始终向着阮梦梦的女二,她一直都是阮梦梦身边的智囊团之一,如果卢倚彤不行了,阮梦梦多少会自乱阵脚。
杭思潼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有太多疑问想问,但好像有的问题,梁时清也解释不了。
“怎么突然闹离婚了?不是才结婚三个月?”杭思潼选择先了解这个。
梁时清不太确定地说:“似乎是脾气不合,自从他们结婚后,好像每一天都在闹,但具体闹什么,外人肯定没办法知道的,关起门来的事,但结婚才三个月就闹,肯定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杭思潼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关系再好,肯定也不能煽风点火的,难怪阮梦梦愁得来找她呢。
两人之间是一种无语的沉默,随后梁时清先开口:“总之,这件事你最好避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不如你先回荆城,我大概腊月才能回去。”
年底了,难免说起过年的事,去年杭思潼凄凄惨惨地跟花姑在医院度过,今年倒是被轮番邀请,说是大家过个新潮流的年——凑几个人,一起出去吃顿好的,然后晚上去山上放烟花,难得开放了烟花燃放的规则。
杭思潼想了想,说:“我在考虑,但我回去暂时没地方住,我肯定也不能继续住到你的别墅里,那太奇怪了,在滨城养伤就算了,回荆城就没必要了,你家还有别的小区吗?”
这是要租的意思,梁时清倒也没拒绝:“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名下是没有别的小区了,但我奶奶还有,我回头让严秘书把名单发你,看着挑个近的。”
现在杭思潼不缺钱了,住哪儿都可以,梁时清出面,自然也不会收她太多的租金。
杭思潼轻笑:“那行,等过完元旦,我就回去找你租房子,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省得拉我去当调解人。”
有些话可能真的不能说出口,杭思潼过完元旦准备走的时候,被导师联系上了,就是原先带她毕业论文的导师。
之前两家公司澄清后,杭思潼请了律师,索要应该要的赔偿费,反正告到法院,最后还是要钱,她就去立了个案,律师建议是立案存档,这样将来他们改口,也有证据。
钱拿到了,但杭思潼在业内的名声并没有恢复多少,依旧没人敢伸出橄榄枝,决心跟她断绝师徒关系的导师也没动静。
决定复读的时候,梁时清跟林松玉已经帮忙挑好另外几个教授,都是听说杭思潼曾经的成绩之后愿意带她的,无论是否真心,至少看在梁时清跟林松玉的面子上,她接下来的三年研究生生活,不会过得像奴隶一样
。
杭思潼还没下定决心选谁,但是确实要报导师了,她只是没想到,在联系导师之前,她的前导师主动发邮件联系了她。
那个邮件一直没换过,杭思潼每天都用来存一些资料,还是第一次收到导师邮件,她看着名字,做了挺久的心理准备才点进去。
导师一如既往地严肃,邮件里说,他已经知晓杭思潼过往的冤屈,为当时的单方面断绝关系郑重道歉,他从老友那边听说了杭思潼有继续念书的想法,特来问她,是否还愿意报在他门下。
看完这封邮件,要说心里完全没波澜是不可能的,杭思潼很难去评价导师的做法,毕竟对方是长辈。
当初事情发生得突然,杭思潼一下子众叛亲离,她甚至生气过,为什么导师作为计算机的知名教授,连那么简单的手段都看不出来?
他的学生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啊,有导师帮忙用高端一点的程序跑一边,拿出证据,她的清白就回来了,而不是等过了时效之后,再多澄清都没有用了。
现在杭思潼已经打算重头再来了,导师却来问她,要不要继续当他的学生。
杭思潼心里没有导师来认错的爽感,她只觉得难过。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不好时,一个人没来,好的时候,居然一个个都冒出来了。
可她的好,都是梁时清跟林松玉的关切给予的,没有了他们,她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甚至可能连五百万都要不回来。
今天他们回头,明天梁时清跟林松玉没了,他们是不是也照样把她当垃圾一样扔地上再踩两脚呢?
梁时清夜间又来催促杭思潼回荆城,他消息收得快,似乎是已经听到什么风声了,一直希望杭思潼赶紧回荆城,考研究生的事,也不急在一时,万一明年想报别的学校呢?
总之,还是赶紧避开那群癫人比较要紧。
杭思潼完全没意见,但邮件也不能假装看不到,毕竟打开了对方那边就有提示,于是她问梁时清怎么办。
作为导师,曾经杭思潼在大学里受了诸多恩惠,她很感激,但后来的芥蒂也是真的。
梁时清听完杭思潼各种纠结的拉扯,沉默半晌后说:“林松玉找人的时候,曾经许诺,如果你最终差一点分数没考上,他愿意投一笔研究资金,无偿捐赠给对方的研究项目,杭思潼,学术,是用钱堆出来的。”
曾经嫌弃杭思潼偷盗专利买卖并因此跟她单方面断交的导师,今日可能是为了那一笔朋友好心兜底的资金才来低头。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梁时清,我后天就回荆城。”杭思潼轻声应答,随后跟梁时清道别。
杭思潼看着邮件页面,忽然笑出声:“也是,苏伊尘让人澄清,已经是七月份的事了,我甚至还找了律师去立案,都过去五个月了,才想起来有个已经被洗清嫌疑的学生,网速真快啊。”
两日后,杭思潼道别扈管家,启程赶往机场,她一向喜欢提前等候,安检完,还剩两个小时飞机才起飞,便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背单词。
背了好一会儿,忽然前面的光线暗了下来,杭思潼一抬头,看到阮梦梦站在她面前,今天天气不算特别热,她换了件修身的浅咖色大衣,依旧漂亮夺目。
杭思潼往后靠了靠:“你查我?”
阮梦梦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心虚地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给你送东西,你总是不回话,我也怕我太烦,你就跑掉了,但是、但是,我真的有事情想问你!”
第五十四章
杭思潼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人, 人情世故她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她至少还知道要求人得先送礼,不过仅限于此了。
最重要的是, 她居然觉得,自己只要追上来,态度放低一点,就能让杭思潼妥协。
没在原著的童话氛围内, 杭思潼完全没有必须要帮阮梦梦的想法, 只觉得她烦:“阮梦梦, 不是每个人都要顺着你的心意行事,被人拒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这样纠缠着我, 不过是觉得我的身份不配拒绝你。”
“不、不是, 我没有这样想, 我只是真的太想要知道为什么了, 可是好像没人会跟我说实话,如果是你的话, 至少会告诉我实话吧……”阮梦梦难过地垂下头, 就像之前低声下气邀请杭思潼吃饭一样。
杭思潼不知道她想听的真话是什么,但飞机即将起飞,她想了想,说:“那你发誓, 你只问这一个问题,无论我给出的回答是什么, 以后你都不会再来纠缠我, 否则你的生活跟世界立马崩溃,你敢吗?”
阮梦梦并不觉得这个誓言会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立马点头:“可以,我保证,只问这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的生活将不复存在。”
其实杭思潼也不觉得发个誓言有什么用,她只是想让阮梦梦做出保证,如果她没有做到,将来她就可以去宣扬阮梦梦本身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于是她点头说:“行,你问吧。”
“我想知道,为什么在我跟tong、是卢倚彤,结婚后,她忽然好像变了个人,她的生活突然变得一团糟,但是面对我的时候,永远都说的是没问题,明明从前无论有什么事情,她都会直白地告诉我,还有其他朋友……他们逐渐就不跟我联系了。”阮梦梦越说越茫然。
或许在阮梦梦眼里,她结婚后应该走向的是幸福生活,最好的朋友跟最爱的人都在身边,没有道理过得依旧像是婚姻围城。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自从她结婚,短短三个月,每个人都变了,封闻聿倒是一切依旧,可人的生活不可能只有丈夫,阮梦梦是个从小就被人围着长大的人,她成长期间的痛苦与孤独大部分来自于阶层问题。
结婚已经让阮梦梦将阶层问题解决了百分之七八十,却发现更多的问题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好像只有杭思潼这种从来都理智冷静的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毕竟杭思潼一副就算结了婚,也永远会以自身感受为主的人,所以当她迷茫的时候,碰上了杭思潼,一下子阮梦梦觉得自己那种生活的窒息感都轻了许多。
杭思潼听完阮梦梦乱七八糟的描述,大概明白了她最难受的地方——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身边并不是那么单纯,但她坚信的友谊太长久了,几乎陪伴了她到今天为止的所有日子,当发现这是假的后,就无法接受。
爱情是假顶多痛苦一阵子,以后可以找个爱自己的,友情是假的,那大概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到死都得问一句“为什么要骗我”。
思索半晌后,杭思潼说:“阮梦梦,你自己其实知道答案的,你只是不想接受。”
不想接受很多人来到她身边,本来就抱着别的目的,她终于意识到,如果她不是从小就被封闻聿纳入羽翼下,那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现在的这些东西。
就像当初封家夫人随手给她妈妈的兰花,有钱随便丢弃的东西都价值几十万,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但她随随便便就能拥有一盆,后来还能用这个东西帮朋友。
阮梦梦突然就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无论是无辜、难过还是可怜,现在看起来多少像个正常人。
“我在想,明明彤彤跟楚文矜闹得不可开交,可我去问她的时候,她永远都说还好,我分辨不了,她到底是不想这件丑事被外人知道、不想我担心,还是……试图在我心中维护她的形象,这样她就可以继续靠封家的影响力,在楚文矜手中分到更多的东西……”阮梦梦低声说了这
句话,最后声音渐渐消失。
杭思潼也没听清后面嘟囔的是什么,不过那几个可能性听得很清楚,她没有一点委婉地说:“你不是都知道吗?那你还来问什么?”
楚文矜跟卢倚彤闹离婚,两人的性格在其中占多大的原因不清楚,但楚文矜那样的人,想过河拆桥也没什么奇怪的,这种事他干得也不少。
从前他不出挑,自然没人注意这种细节问题,卢倚彤现在是楚文矜身边最近的人,注意到后或许真的难以控制自己的嫌弃,没多久两人就无法再跟对方相处下去。
阮梦梦依旧沉默,很多时候人不是不知道问题所在,只是不愿意去做出选择,她来找杭思潼,是试图听听杭思潼这样理智的人会怎么选,好像她只要跟着去做了,就不会错得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