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孙的少女有些难堪地点头。
女孩子们顿时朝她看去。
“这如何使得?”
“此人如此品性,怎堪配孙七娘子?”
“这分明是个火坑粪坑,孙七娘子当与家中好生说明此事……”
“经此一事,此等货色怕是没人肯要了!”
少女点头道:“诸位放心,此事绝不能成了。”
实际上今日她随母亲来此,便是暗中相看昌淼来了。
起初昌淼上场,母亲还笑着夸几句有魄力,耐心劝说于她,而后她便眼看着母亲的笑意逐渐艰难,再一步步如吞了苍蝇般无法言说。
最后的最后,她小声问母亲——还看吗?
母亲面上仍维持着体面笑意,却是纳闷反问——怎没将他摔死呢?
此时有一个女孩子小声开口:“那昌家夫人,不久前也与我家中提了的……”
“什么,合着在这儿撒网呢?”
“这样的郎君你也敢要吗?”
那说话的女孩子顿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旁的姊妹们不要的,她当然也不要!
这样的人,捣粪坑里算了!
如此讲来,常娘子可算得上是她们的贵人恩人呢,凭实力帮她们躲过一劫。
这般一想,小姑娘们愈发热情了。
对面魏叔易看着被小娘们递水捶肩的常岁宁,不禁与崔璟感慨道:“常娘子得亏不是个男子,不然就连你我恐怕也要避其锋芒啊……”
崔璟默默吃茶:“倒不必带上我。”
魏叔易作势想了想,道:“可说来今日崔大都督可也没少出风头,实在少见——”
崔璟看向场上:“魏侍郎若不想看击鞠,可以自行离开了。”
“看,怎么不看。”魏叔易笑着摇着折扇,也看向赛场,感叹道:“这才是击鞠该有的样子啊。”
此时场上策马挥杆的两队学子乃是红队与青队。
今日剩下的时间已不允许整场比赛从头比过,而昌淼所在的黄队,即便大过错皆在昌淼,但其他三人也并非完全无辜,他们跟随昌淼恶意伤及同窗亦是事实,此风断不可长——
于是,那三人也均被罚下场,黄队不得再参加重赛。
第一场败给温征他们红队、及之后败给乔玉柏所领蓝队的两队学子,因是公平输赢而并无争议在,因此不必重赛,两队学子对此也无异议。
故而此番重赛的,只有三队,分别为青队、红队、蓝队——这三队皆与黄队对打过,前面两队之前都是输在了昌淼手下,而其中红队最后失在温征手中的那一球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此时令人意外的是,这次重赛,红队中最出色的温征却未再出现,而是换了其他替补顶上。
而红队似为了证明他们没有温征也能赢,这一场打得格外不遗余力,而对面的青队也不甘示弱,都不想辜负重赛的机会。
赛场之上双方赛绩步步紧追,但再没有出现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每一球皆是凭着真本领突破层层阻碍被送入球门内。
学子们在赛场上挥洒汗水,观赛之人看得也同样热血沸腾,人群中不时有叫好声响起。
最终,红队以球一差输给了青队。
红队四人离了场,有人迎了上来,正是温征。
只是他还不及开口,那为首的青年便道:“堂堂正正的打完一场,纵是输了也果然畅快!”
那青年好像没瞧见温征,带着队友脚下不做停留地离去。
温征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着队友们离开。
这一场他没有上场,是因未被队友允许上场,子云兄冷笑着说出的原话是——谁知他于关键之时手腕疼是不疼!
他不再被信任了。
但这是他应得的。
温征神情怅然,欲离去时,忽听身边有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温郎君是否有什么难处?”
温征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清瘦羸弱的青年,不由面露疑惑,此人是谁?
青年身边的侍从提醒道:“我家主人乃荣王世子。”
温征倍感意外,忙抬手行礼:“见过荣王世子。”
此时众人大多围在赛场周围,此处没什么人在。
荣王世子目含欣赏之色:“温郎君的击鞠打得很好。”
温征勉强笑了笑:“不值一提……”
荣王世子拿闲谈的语气道:“若我没记错,令尊应是于工部任员外郎,而上峰正是昌桐春昌大人。”
温征怔了一下,才点头:“正是。”
正是因此,在昌淼数日前暗中要挟他时,他才没有拒绝的勇气。
“温郎君今日之举,亦是有情可原。”荣王世子并未再多说,而是含笑邀请道:“温郎君不如留下一同看比赛吧,最后一场了,应当很精彩。”
温征有些惭愧,是因为足够公正才精彩——而他所为,与公正二字背道而驰,是极可耻的。
面对荣王世子的邀请,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点了头。
很快,最后一场比赛开始。
赛事过半,荣王世子身侧的侍从笑着道:“看来世子先前猜错了,说不定真是蓝队赢呢。”
荣王世子笑了笑:“是啊,看走眼了。”
之前他说乔玉柏心术太正,定是不敌昌淼他们。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用那样看似粗蛮却周全的方式将局势生生掰正了——
荣王世子远远看向女眷凉棚所在。
温征也下意识地跟着他一同看去。
“咚——!”
绯红晚霞漫天之际,有鼓声响起,代表着今日这一波三折的击鞠赛终于落幕。
胜的最终是蓝队。
结果宣布的一瞬,已近筋疲力尽的崔琅却仍兴奋地蹦了起来。
“常娘子,常娘子!我们赢了!”他先朝着常岁宁的方向大声说道。
这场比赛也是常娘子的!
看着在场上欢呼的少年们,常岁宁笑了笑。
“走吧。”她起身来,对喜儿道:“该回去更衣了。”
喜儿点点头,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笑意。
见那道身影在观赛后即于热闹中利落转身离去,加之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太过汹涌,崔琅心中一阵触动,险些就红了眼眶。
他接过那盛放着先太子鞠杖的长匣,跑到了崔璟面前。
“长兄……”他兴奋又紧张,一时有些语结,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是我赢来的!”
他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凭自己的本领赢了个这么像样的东西!
崔琅双手将长匣捧到崔璟跟前:“我知长兄一向敬重仰慕先太子殿下……此物便赠予长兄吧。”
崔璟看向那长匣:“这非是你一人所得——”
崔琅不以为然:“无妨,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崔璟抬眼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又露出了纨绔之态的崔琅立时缩了缩脑袋,干笑一声:“……那我去同他们商议商议呗。”
“不必了,玄策府内不缺先太子殿下旧物。”崔璟道:“此物你们留着瞻仰即可,方不负今日汗水。”
崔琅便只好将东西收回。
元祥悄悄打量着这位六郎君,莫名就想到了大都督养在玄策府里的那只猫儿,又联想到有一日那只猫抓了大耗子叼到大都督跟前,却被大都督连猫带耗子一同丢出去时的情形——
此时,崔璟道:“今日击鞠,打得很好。”
崔琅一愣之后,立时大喜。
这还是他与长兄相识以来,头一次得长兄夸赞!
崔琅心中那丝“献耗子未成”的失落之感一扫而空,趁着这股劲儿鼓起勇气道:“那三日后登泰楼的庆功宴,长兄若有空闲定要过去!”
又压低声音道:“长兄放心,我发誓,打死我也不邀父亲同去……”
崔璟:“……”
不得不说,普天之下,再没比这更足的诚意了。
第101章 骨子里是个欠收拾的?
“次兄在说些什么,怎还发上誓了?”崔棠不解地看着崔琅的方向。
唯恐长兄不信自己一般,崔琅此时一手抱着长匣,一手做出立誓的动作——用人格起誓,三日后的庆功宴绝不让父亲沾边。
面对如此诚意,崔璟唯有道:“当日若得闲,便过去。”
崔琅万分欢喜地点头。
他知长兄公务繁忙,今日不单来看他击鞠,此时还能允诺他这样一句话,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他就知道,长兄并不讨厌他的!
怪只怪有父亲这个隔阂在,让他自幼便没办法与长兄亲近,这才错失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