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常家女郎失踪之事,而无心参祭吗?
祭典有序地进行着,各士族子弟依次单独上前上香参拜各圣时,明洛暂退一旁等候之际,她的贴身侍女走了过来。
“女史,府中出事了……”侍女压低声音道:“世子不见了!”
什么?
明洛未露异样,带着侍女避开众人视线,去了殿柱后说话。
“……据说世子只带着一名通房和小厮,自后门出府,守在后门处的护卫不知被何人迷昏了去!”
侍女道:“府中已派人去寻,最终是在夫人陪嫁的一处别院前发现了世子的马车,可别院里的下人却称并未见到世子!”
“圣人得知此事龙颜震怒,此时已令人在城内外加紧搜寻世子下落……”
明洛的眉越皱越紧。
护卫被迷昏……究竟是谁帮明谨趁夜出了府?
绝不会是他那些狐朋狗友,那些纨绔们没有这个胆子,也不可能做得这般干净!
会不会是……常岁宁?
想到这个可能,明洛心头快跳了几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两日各处都未能找到常岁宁的下落,这已让她开始有些不安。
如今这局面不太对劲……
昌氏若已得手,为何迟迟未有现身?有昌家满门族人在,昌氏绝对是不敢逃的……所以,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而若这一切皆是常岁宁在背后操控,那么,对方引明谨主动出府……有什么目的?挟持他,逼明家和圣人放了常岁安?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很快有书童寻了过来,明洛只得敛去神态,回到人前继续引礼。
而她能想到的可能,圣册帝自然也已经想到。
在圣册帝的示意下,禁军与各处衙门皆已迅速派出人马,于城内外搜寻明谨的踪迹,且重点搜查了与常家有关之处。
“近日有大量流民流匪滋扰京师,时有藏匿民宅伺机行盗窃伤人之事发生,我等奉令前来搜查流匪下落!”
常家于城外的庄子外,也来了一队官差。
沈三猫闻言大惊失色,赶忙躬身做出“请”的手势:“竟有此等事……诸位差爷快快请进,劳烦搜查得仔细一些才好!”
他亲自带路,领着官差搜完屋宅又去后山,生怕真有盗贼藏匿,哪怕只偷走他一粒米,都是他所不能承受之痛。
随着城内一队队禁军官差快步出入各处,落入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不免人心惶惶。
自流民入京、扬州起战事以来,京师也肉眼可见地一日不比一日太平了……
“这又是怎么了?”
一群避开那些官差的百姓,聚在一处低声议论起来。
晨早时尚还有些晴色的天幕,此刻又压低下来,冷风阵阵,吹得人缩紧了脖子。
明谨半点不知此刻外面为了搜寻他的下落,已险些将京师翻个底朝天。
此时,他躺在榻上,刚费力地张开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头。
“世子……您终于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噙霜出声道。
明谨在她的搀扶下坐起了身,一边打量房中陈设,一边皱眉问:“我怎么睡在这里?”
“世子您忘了吗,来时路上您在马车里睡着了,到了别院外婢子未能唤醒您,便和他们先将您带到了此处歇息。”
是吗?
明谨试图回忆自己睡着的经过,但越想头越痛。
他昨夜喝了很多酒,又吃了那壮阳大补的药丸,加上许久未歇息难免疲惫,酒劲使然睡过去也是正常。
噙霜的话给了他一种此时已在别院的认知,他随口问:“明贵呢?”
明贵是他的贴身小厮。
噙霜看向窗外,没有犹豫地回答:“在外面守着呢,要婢子唤他进来伺候吗?”
“不必了。”随着思绪回笼,明谨清晰地想到了自己来此处的目的,他遂起身,就往室外走去。
出了这间内室,他才发现此处似乎是一座阁楼,母亲陪嫁的那座别院很大,他只来过一次,对各处陈设布置并无太多印象,因此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加上他很快看到了昌氏身边的人。
“廖嬷嬷。”明谨笑了一声:“噙霜倒没撒谎,你们果然在这里。”
“世子……”廖嬷嬷微福身行礼,她身后跟着一名随从。
“你们当真抓了常家那个贱人?”明谨迫不及待地问:“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廖嬷嬷神色犹豫不定。
“怎么,母亲不准你说?”明谨不耐烦地冷笑一声:“一个卑贱的武将养女,我竟还处置不得吗!”
忽然抵在后腰处的冰冷锋利之物满含提醒与威胁,廖嬷嬷不敢再有迟疑:“……人就在楼上。”
明谨“哈”地笑了一声,眼中浮现一抹兴奋之色,立即便往楼上走去。
听着那一步步上楼的声音,廖嬷嬷心如死灰,眼神冰冷愤恨地看向噙霜。
这贱人竟然出卖世子,与外人合谋将世子骗到此处!
噙霜握紧了因紧张而满是汗水的手掌,面容颤颤却未曾回避廖嬷嬷的视线,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未给廖嬷嬷再说话的机会,见明谨已经上楼,那名随从快速绑了她的手脚,将她押到一间老旧弃用的狭小藏书室中,将门锁紧,守在外面。
见廖嬷嬷被关了回来,同样被绑了起来的昌氏连忙问:“……常岁宁她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夫人……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噙霜那贱人将世子骗了过来!”
“什么?!”昌氏猛地瞪大眼睛:“她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自家夫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廖嬷嬷绝望地摇头。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和夫人是被打昏了带过来的,她们已两日未曾吃过东西,只喝了些水。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加深了昌氏的恐惧不安,她挣扎着扑倒在地,试图离开这里阻止那未知的一切,但注定只是徒劳。
无用的挣扎间,倒在地上的昌氏因过于用力而双眼赤红,此刻,她脑中忽然响起了那少女在关圣庙中,与她说过的最后那句话——
“临死前顺便看一看我这蝼蚁的道理。”
……
明谨已上了二楼。
二楼处有两名随从把守,但见到他来,略一迟疑后,便行礼让了路。
这让明谨愈发笃信眼前的一切,更何况他原本也分不出神来思索其它可能。
他扬起嘴角:“你们就守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两名随从应“是”。
明谨抬手打起面前其中一道垂着的竹帘,走了进去。
此处各门窗皆紧闭着,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也看不到外面的分毫景象,的确是囚禁于人该有的场景。
明谨很快就看到了被囚禁的那个人。
她被绑在一只椅子里,手脚皆被缚住,身上穿着的衣袍满是泥泞与血迹,束在头顶的发丝散乱。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来之际,唯有那一双眼睛仍旧亮得惊人,泛着寒意。
明谨惊喜地笑道:“太好了,果然是活着的!”
他走过来,满意地看着眼前之人,弯身伸手捏住了常岁宁的下颌,左右打量着她:“你不是一向最威风能耐吗,怎么如今也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他说着,朝那张脸又靠近了些:“我听说,芙蓉园比马之时,是你暗中做了手脚,对吗?”
常岁宁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笑了笑:“是又如何?”
明谨捏着她下颌的手下移,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字一顿恨声道:“常岁宁,你还真是懂得如何找死啊……”
常岁宁也很满意地看着面前之人。
果然,只需要将他受伤的真相告诉他,他便一定会过来。
以她自身作饵,果然是个可行的好办法。
她挑衅着问:“你要杀了我报仇吗?”
明谨狞笑一声:“怎么,你觉得我不敢吗?”
常岁宁进一步消除着他的警惕:“你们若敢杀我,何故将我囚禁于此?”
“那是我母亲!”明谨掐着她脖子的力气渐大:“她将你囚禁于此,不外乎是怕你坏了她的事……可我不一样!你如今落在我手中,我想杀你,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你应当已经查到了吧,长孙萱就是我杀的!”他得意而畅快地道:“长孙家的嫡女我都杀得,何况是你这低贱的武将养女!”
他似终于寻到了合适的倾述对象那般,炫耀般地说道:“实不相瞒,起初杀了她,我还稍有些惧怕……可后来,自有人替我收拾料理一切,自有你阿兄来替我顶罪!”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笑着道:“因为我姓明!”
他‘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我今日就算将你剥皮拆骨,让人将你凌辱百遍……又有谁会替你主持‘公道’呢?”
被他扼住脖颈的少女面色渐红,却又笑了一声:“就凭你,这等比之阴沟老鼠尚且不如的蛀虫……也配让我阿兄替你顶罪吗。”
少女眼中冰冷的鄙夷轻视激怒了明谨,他猛地用力,将人连同椅子一同按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守在外面的护卫闻声皱眉,但思及女郎的交代,一时只能忍住。
少女的脑袋重重地磕摔在地上,只是轻皱了下眉,便再无其它表情,只冷冷地看着明谨。
明谨盯着她,忽然好奇地问:“你和长孙萱竟然还不一样,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也对,我不能让你这么轻易死去,长孙萱就是死得太快了,我回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够尽兴……”他松开掐住常岁宁脖子的手,视线落在了她右边的手臂上。
那里的衣袍被割破,血虽已止住,却也明显可见曾被刀剑所伤。
明谨眼睛微亮,有些惋惜:“来得匆忙,未带什么趁手之物……”
他望向四下,也无满意的东西,最后干脆拔下了常岁宁束发用的玉笄。
“就用这个吧?”他握着那支玉笄,用力将其插入少女手臂上的伤口中,缓缓剜动着,看着那很快变得鲜血淋漓的伤口,畅快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