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皱着眉,额头沁出冷汗。
手上染了温热鲜血,明谨却越笑越大声。
常岁宁观其逐渐癫狂的神态,再看向角落处那燃着药香的香炉——时辰差不多了。
少女腰身用力,忽然侧身一甩,连人带同椅子撞向明谨,将他撞倒在地。
她将缚着双手的绳子挣开,很快便从椅上挣脱开,手掌撑地,披着发站起身来。
“……你这贱人!”
明谨抹去被撞破的嘴角上的血迹,也爬坐起身。
……
另一边,大成殿外,祭典已至尾声,众人头顶却忽有鹤鸣入耳。
众人举头去看,见有白鹤至,皆惊讶不已。
鹤为祥瑞之物,祭孔当日有鹤至,显然是个好预兆!
四下惊叹议论间,只见那只漂亮的白鹤竟展翅飞向了殿前。
殿前,明洛正颂读祭文,忽听嘈杂之声,举目望去,还不待反应,便见一只白鹤向自己飞来,而后衔走了她手中的祭文!
白鹤衔帛盘旋片刻,又发出一声长长鹤鸣。
“这仙鹤颇有灵性!”
“快看,飞走了!”
众人引以为奇,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快跟去看看”,遂有许多人提起长衫快步跟随那白鹤而去。
见此情形,明洛心口处却倏地一沉。
旁人不知,她却知晓,鹤可人为驯养,在养鹤人的指引下可以做出一些看似有灵性的行为……许多所谓吉兆便是这么来的!
这只鹤的出现,绝不会是偶然!
第207章 揭露
明洛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愈发汹涌。
见她也快步而去,一旁的侍官连忙提醒:“女史……祭典尚未结束!”
明洛头也未回:“我去取回祭文!”
此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只怕是要有比祭典更紧要的事将要发生!
“乔祭酒……”侍官唯有看向乔央。
然而乔祭酒也无留下主持大局的觉悟,他甚至还一把抓起褚太傅的袍袖:“……太傅,快,咱们同追仙鹤去!”
褚太傅冷着脸甩开他的手:“要去你自己去。”
他近日待乔祭酒尤为不满,在祭典开始之前,还曾痛骂过对方——“你学生都失踪了,你还有心思来主持什么祭孔大典!”
——“这若是我学生,我宁肯不做这官,脱了这官袍,也要亲自寻人去!”
彼时,乔祭酒只是面色惭愧不语。
褚太傅越看越气,一整个祭典流程下来,都没有与乔祭酒有过任何交流。
此刻见对方竟还兴致勃勃拉着自己去看鹤,褚太傅冷笑连连,他还追什么鹤啊,就冲这架势,用不了多久鹤就要来接他了——他有望被这些没心没肺之人气得直接驾鹤西去!
“太傅……”被甩开的乔祭酒又去拽人,并压低声音道:“此鹤有灵,跟着它,说不定便能寻见我那学生了!”
褚太傅听得一怔,惊惑地瞪向乔央。
——何意?
乔祭酒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快步而去:“您不走,那些文士们岂敢走啊……”
果然,原本还不为所动的那些儒生们,此刻见得那为天下文人之首的老太傅也追鹤而去,一时便都匆匆跟上。
“宋兄,此为祥瑞,咱们也去看看吧!”谭离热情甚高,除了下苦功夫读书之外,他另还热衷于沾蹭各类祥瑞之事,以祈来年一举高中。
那只仙鹤时而原地盘旋,以候众人,待人跟上之后,才继续往前飞去,此象落在众人眼中,便更显灵性异常。
孔庙之中因为这只白鹤而躁动喧嚣,人山攒动,气氛一时高涨。
不远处的宫城之中,帝王居所甘露殿内,此刻却寂静空荡。
不久前,派出去寻人的禁军统领折返回禀,称人还未找到。
圣册帝眉心紧缩。
自天色未亮各处便在寻人,城内城外皆未放过,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至此,她几乎已能断定明谨失踪必与常岁宁有关。
两日前常岁宁失踪,昌氏亦不见了踪影……起初她亦认为那个女孩子是受害之人,可随着寻找的力度增加却无所获,她渐意识到,那个在所有人眼中凶多吉少的少女,怕是已藏身暗处,成为了真正的猎者。
可人究竟藏身何处?
若为冲动报复,那此刻必见昌氏与明谨尸身。
若为借明谨来要挟她,换常岁安一命,今既已得手,又何必继续躲藏?
欲断其意,需观其过往之行,圣册帝于脑海中回忆起有关这个女孩子的所有过往印象。
大云寺智勇搏象,国子监击鞠拨正,登泰楼设拜师宴而聚众士,芙蓉园直言拒李录崔璟,亦拒她欲赐予女官之位提议——
裴氏,昌家,解氏,明家……面对那些曾加之其身、及其身边之人之险,之不平,她皆未于人前退败分毫。
未于人前退败……
龙案后,女帝倏然抬眼,望向大殿之外,似透过那层层宫阙,听到看到了孔庙中此刻鼓乐之音,上千文士聚集之况。
“可曾搜过孔庙?”她忽然问。
身为帝王心腹的禁军统领面容一滞:“今日祭孔,微臣未敢入庙惊扰!”
且孔庙是今日城中最热闹瞩目之处,对方岂会择此处藏身?
“只怕她所图本也不是为藏身,两日未曾现身,不过是以躲藏假象混淆视线,等候时机而已……”圣册帝自龙椅上起身,肃容道:“速速带人赶往孔庙,严防把控各处,务要阻断一切变故发生!”
“是!”
禁军统领不敢有丝毫迟疑耽搁,立时退去。
孔庙建于宫城与国子监之间,出尚书省往西而行,不足两刻钟即可抵达。
一时间,数队禁军穿梭宫道之间,往孔庙方向奔去。
禁军统领退去片刻,甘露殿内传出内侍的高唱声——
“摆驾孔庙!”
帝王銮驾很快备下,圣册帝在内侍的搀扶下登上銮舆,定定望向孔庙方向。
……
孔庙中,那只衔着祭文的仙鹤,在众人的追随之下,落在了一座三层阁楼之上。
此处位于孔庙西北之角,本作为藏书阁使用,后因修建了新的藏书之处,这一处便弃用荒废了下来。
不远处,大成殿前的乐生们未敢擅自停奏,隐约尚可听到那祥和的宁平之章。
悠远的乐声中,立在阁顶的白鹤发出一声响亮的鹤鸣。
众人皆引颈而望,一时不解白鹤何故落于此处。
直到下一刻,那阁楼二楼临栏处,忽然砸出一声巨响。
楼内,与明谨又周旋许久的常岁宁听到这声鹤鸣,遂知时机已至。
她看似踉跄后退,以身体重重撞开了那紧闭的阁楼木门。
“砰!”
本就未彻底锁死的门被撞开,光线顷刻洒入原本门窗紧闭四面垂帘的昏暗阁楼中,令明谨觉得刺目异常,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一瞬。
下一刻他即睁开眼睛,所见前方茫然炽目,耳边嗡嗡作响,脑中混混沉钝。
他来时曾喝下掺有迷药的茶水,又因多日酗酒服药,加上阁楼中燃着使人五感减退而致幻的药丸,他已吸入多时——
这种种叠加之下,让近来本就喜怒无常的他已近癫狂,视觉听觉皆消退混乱,只心中的恶念与狂躁兴奋之感被一再放大。
他追着常岁宁退出阁楼,来到了二楼围栏前,一把掐按住她的肩,一手死死禁锢着她受伤流血的手臂。
他几乎只看得到眼前之人,他狞笑出声:“常岁宁,你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你当真以为能逃得掉吗?”
听着楼下传来的惊呼声,常岁宁任由他发狂般钳制着自己。
“快看,那是……”
“明世子?!”
“还有常家娘子!”
“常家娘子怎么会在此处!”跑得最快的谭离大惊失色:“快,快上去救人!”
他跑上前去想要打开阁楼的门,却发现被人从里面锁死了。
“谭举人……”乔玉柏不知何时出现,抓住了谭离的手臂,无声向他摇头。
谭离目色惊惑,紧跟而至的宋显亦神情震动。
褚太傅很快赶到,见那女孩子一身血迹,背对众人,披着发被明谨钳制于围栏边缘处,一时三魂七魄险些离体:“这……”
褚太傅惊怒交加:“快把那女娃救下来!”
他说着,也顾不得一身老骨头,竟立时便要入阁。
“太傅!”乔祭酒紧紧攥着褚太傅因年迈而皮肤枯松的手腕,眼底也俱是心疼之色,然语气是平日里少有的郑重:“您不必不忍,且静听。”
褚太傅瞳孔微震,顷刻大悟。
所以,这是……
乔祭酒与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