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未必会眼看着汴州失守,但这般态度,纵然出手,也必会等到汴州血流成河,战无可战,与徐军两败俱伤之时,再出面做“力挽狂澜”之人。
“此人行事实在阴狠。”元祥向常岁宁请示着问:“是否要属下给洛阳城的弟兄们传信,让他们出兵?属下记得,常娘子这里有大都督的铜符——”
“不必,若违抗主帅之令行事,事后必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常岁宁道:“况且,岂能让此人白捡了便宜和功劳。”
起初听闻玄策军来洛阳,她虽觉很没必要,但玄策军到底是自家孩子,她也不介意将功劳分一半给他们。
可现下看来,这李献是没这个福气了。
汴州当真需要他区区一个李献来护吗?
若今日此处没有她与肖旻在,或是需要的。
但此刻,她不需要也不允许一个阴狠小人,来分走本属于她和她的人的功劳。
她自会守好汴州的。
外头那些问罪的声音,在常岁宁自己看来,她并不冤枉。
徐正业的确是被她激来的此处,所以她有责任保护好汴州与洛阳,如若汴州此番有一人死伤,皆是她的过失与罪责,无需旁人问罪,她自会请罪。
但她既敢将豺狼引来此处,便有把握杀掉豺狼,不会给豺狼伤人的机会。
所以,她势必会守好此处。
此次,她必叫徐正业有来无回。
至于那个只想做渔翁的李献——
“既然这么喜欢在后头等,那就且让他等着吧。”
常岁宁从楼船上走下去,快步去见肖旻,边与元祥道:“另外,再多派些人手,尽快去打听崔大都督的下落。”
她如今,已从有些担心崔璟,变作了十分担心崔璟。
没人会希望见到自己的朋友出事,尤其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抛开挚友二字,崔璟亦是极难得的武将,这世间百年也不过只出一个,值此江山动摇之际,大盛绝不可再失崔璟。
她也不想失去崔璟,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
现如今,她不需要他帮她做什么,她只需要他平安,平安地来见她。
……
第278章 迎敌!
……
是夜,汴河之水无风而动。
一行自汴州而出的二十余艘战船划开水幕,缓缓而行间,一艘先行的小船折返,探路而归的士兵面色略显惊惶。
“胡刺史,前方三十里外,发现数十艘战船踪迹!”
披甲立于船头的汴州刺史胡粼闻言面色一震。
他身侧的武将们也俱是惊诧难当。
“徐正业他们竟这么快便攻来了?!”
“不对……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可看清船上的军旗了?!”胡粼保持一丝镇定,定声问:“确定是徐氏乱军的战船?”
那小兵忙答:“他们船上未曾点灯,看不清战旗!”
但自南面而来的,又是战船,除了徐正业,还能是谁?
一名武将抬头看了眼夜幕,今夜无星无月,四下一片漆黑,不由皱眉:“未曾点灯……那他们夜间要如何行船?”
“不曾行船,只是停靠岸旁!”小兵道:“属下也是驶近之后,才勉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粗略一数,见有数十艘战船……属下遂不敢再靠近细观,以防惊动了他们,无法回来报信!”
几名武将互看了一眼,心中既惊且惑,此事无疑太过古怪,处处透露着蹊跷。
“刺史大人……”几人便都下意识地看向胡粼。
胡粼却看向前方夜色:“确定不曾惊动吗?”
说话间,他抬手按住了腰侧的佩剑,目色警惕戒备。
几人随他一同看去,包括那士兵也回头望去。
胡粼忽然拔出佩剑:“停船,戒备!”
众人立即色变,持刀剑严阵以待,船上的弓弩手也立时戒备起来。
前方现出一团荧光,随着靠近,可见是一艘船头悬灯的小船正在朝着此处靠近。
小船虽小,却挂有一面帅旗,众人定睛细看,只见旗面之上赫然是个大大的“肖”字。
肖?
现下姓肖的主帅,不外乎只有一个肖旻!
但肖旻的兵,怎会越过徐正业的大军,出现在汴河之上?
这简直比徐正业疾行至此,要更加蹊跷,更加令人不可置信。
但胡粼还是立刻抬手示意四下,勿要轻举妄动。
“刺史大人,当心有诈!”一名武将持刀护在胡粼身前。
此时,那艘小船上传出一道响亮的高喊声:“敢问前方可是汴州守军!”
竟是一道妇人的声音!
胡粼皱眉,答道:“正是!敢问阁下何人?”
“我乃宁远将军部下!”那妇人高声回答间,小船又驶近了一些,妇人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我家将军想请诸位前去一叙!”
“……宁远将军?”一名武将瞪大眼睛:“那位常家女郎?!”
这位宁远将军跟随肖旻行军,如此倒是和那面“肖”字旗对上了,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处?
众人仍半信半疑间,只见那小船上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挤上船头:“我们殿……我们阿鲤将军煮了很好喝的茶,还烤了烧饼呢,肉馅儿的,可香啦!”
说到此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才又道:“特来请你们前去做客的!”
这天真特别的话语,让胡粼闻声猛然抬眉,定睛望去,不禁面露意外之色:“……点将军?!”
阿点好奇伸长脑袋:“你认得我吗?”
确定了来人,胡粼面露敬意,抬手冲阿点行礼:“在下汴州刺史胡粼!”
在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小县官时,曾有幸见过先太子及其部下,这位甚是特殊的阿点将军,让他印象格外深刻。
随着那只载着荠菜和阿点几人的小船来到面前,胡粼于左右低声商议了一番后,即决定前去一见。
这位将军生性纯真,不可能遭人胁迫来诓诈于他。
且若是徐氏敌军,仗着兵力优势,只管杀来便是,何必费此周章?
有武将仍不放心,见劝说不得,便唯有坚持道:“……让属下护送刺史大人一同前去吧!”
胡粼未再拒绝,点了两名武将,及一行亲卫,跟随那艘小船而去。
果然如此前那名探路的士兵所言,船行三十里,即见有数十艘战船停靠在河道一侧。
但与那士兵所言不同的是,此刻那些船上皆亮起了灯火。
“太好了,终于可以点灯咯!”阿点欢呼道。
这是他们在此半月以来,第一次夜里点灯呢。
荠菜娘子一笑:“女郎说了,待汴州守军一到,咱们便可以明目张胆地点灯了!”
胡粼闻言目露思索之色。
那些船上未挂帅旗,但离得更近一些,胡粼即可辨认,这些多是寿州和光州官府的战船。
他心下又稍定一些,但仍然保持警惕。
直到他的船停下,他见得最高的那只楼船之上,有一道负手而行的少女身影,带着士兵自二楼走下。
两船相接,胡粼带人上了那只楼船,借着四下灯火,只见那带人走来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与他长女一般年纪,未施粉黛,不曾着裙装珠花,只一袭鸦青色束袖常袍,及一副令人无法忽视的好面容。
而除此之外,对方行走之间的气势,莫名让他想到了……
那少女走来后站定,即抬手与他们行礼:“在下常岁宁,见过胡刺史与诸位将军。”
她手中托着一物,胡粼回过神来,令人接过后查看,只见是她的将军令牌。
确认了身份,胡粼立时还礼:“原来果真是宁远将军在此……我等有失远迎了!”
且不论他如何看待这位评价褒贬不一的少年女郎将军,单说现下对方出现在此处,于他们汴州而言或许便是转机,他自然要拿出重视礼待的态度来。
常岁宁请了他们去船舱内相叙,边与下属吩咐道:“请肖主帅来此。”
“是!”
胡粼几人闻言更是意外——作为主帅的肖将军,竟然也亲自来了?
肖旻闻讯,很快带人从另外一只战船上过来,双方见礼后,适才先后坐下说话。
胡粼心下仍然惊异难当,难免要先问一句:“肖主帅与宁远将军,是何时带人赶到此处的?”
他问话时,是看向肖旻的。
然而却见肖旻看向了盘腿坐在一旁的少女。
“半月前。”常岁宁答。
“半月前?!”胡粼身侧的一名武将大惊,蹦出一句地方话:“我嘞乖乖!”
半月前就到了?这咋么可能嘛!
“的确是半月前。”常岁宁道:“早在正月底,徐正业使三万兵马攻打淮南道之初,我们便已经出发了。”
她解释道:“早在上元节前,战船便已调集完毕,之后我们从寿州码头出发,沿淮水而行,行至淮水与汴水相接之处,遂改道汴水,一路北上行至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