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男孩惨叫出声,浑身颤动反抗扭动着,但却被死死按住。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看着儿子的断指,一时目眦欲裂,拼命挣扎着:“李献!你一路滥杀,规矩礼法何在!何在!”
“礼法?”李献嗤笑一声:“那不是你们这些士族编造出来掌控奴役世人的么?”
他说着,再次捏住男孩鲜血淋漓的手腕:“看来元小公子到底年幼,比不得元大郎君和元老族长一身硬骨……还是说,其它地方的骨头会硬一些?”
他的视线打量着男孩的身躯,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男孩的脑袋被压在地上,尚有婴儿肥的脸颊挤压变形,疼得满脸眼泪,双眸通红,口中战栗道:“我不怕,折我之身却不可折我元家之志也……你尽管来杀我!”
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在他自幼所习为君子之道,父亲教导他与阿姊,君子之志不可摧折!
然而,闻得此音,他的父亲元大郎君却忽然放声哀哭,似一身傲骨就此被卸下:“住手,求你住手!”
元大郎君猛地向父亲的方向将头磕下:“父亲,父亲……请原谅儿无能,儿不孝!”
被绑缚在刑架上的老人颤颤地闭上双眸。
在元大郎君开口之前,老人主动开口道:“……是郑家。”
李献闻言,松开了男孩的手腕,转身看向老人:“荥阳郑氏?”
“是。”老人垂下头颅,声音似被磨碎。
在李献的示意下,很快有人将老人从刑架上放下来,将早已备好的供词带到老人面前,让他在其上画押。
老人抬眸,定定地看着李献。
“是。”李献忽然笑了一声:“我早就备下了供词,我早知是郑家,无论你认不认,我都可以斩下你的手,在这供词上画押——”
他说着,视线环视祖孙三人,笑道:“可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元氏的骨头被敲碎的模样,实在有趣。”
瘫坐在地的老人再次闭上眼睛。
片刻,他忽而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拿头猛地撞向了布满尖刺的刑桩。
“父亲!”
“祖父……祖父!”
李献“啧”了一声,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嘶喊声。
元家族长的尸体很快被拖了下去,被断了两指的男孩也很快被丢回牢房。
当夜,男孩发了高热,半昏沉间,口中不停念着:“阿姊……不要回来,阿姊莫回……”
抱着他的妇人闻声泪流满面。
……
雨水仍不休,但洛阳城内外,追捕扑杀窜逃在外的余下士族中人的行动并不曾因雨水而停下。
一条暗巷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惊惶不定地躲藏间,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第299章 为何要救她?
“……你家大人呢?需要我们帮你吗?”
在这句话落地之前,被从身后拍了一下的那道身影,已如惊弓之鸟般忽然转过身去,扬起了握着匕首的手,当即便向身后之人刺去。
她动作很快,对方吓了一大跳,往后仰避间,一把抓住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腕,不解地道:“我不过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扎我啊?”
她想要抽回手腕却不能,手中匕首已经掉落在地,刚抬起另只手想要攻击,却也被制住。
面对如此迅猛又力气奇大的身手,她又急又怕:“……放开我!”
阿点讶然:“你是女娃!”
那扮作男子的少女闻言面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巷口处,急于逃脱之下,她忽然将头凑上前去,张嘴便要去咬阿点的手。
阿点吓得连忙松开她,在她要逃时,又立即从后面制住她两条手臂,将她一把按在巷中的墙壁上,一边向牵马走来的常岁宁喊道:“阿鲤,快来快看,看我抓住了一个刺客!”
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常岁宁走了过来:“刺客?”
“我不是!”那少女挣扎动弹不得,急声道:“我只是和家人走散了……我不过是寻常灾民而已!”
阿点忙道:“可是她有刀!好快的刀!”
他拿一只手即将对方死死制住,另只手指向那只匕首:“喏,就在那儿呢!”
常岁宁上前捡起来,细细看了看。
少女的声音更急了:“……有人趁乱抢东西,我拿来防身而已!”
常岁宁不置可否,问她:“你是荥阳人吗?”
此地距荥阳城不过三十余里,荥阳在洛阳与汴州之间,常岁宁这数日带人一路救灾来到了此地。
“是……我是!”少女的语气多了份请求:“方才我并非有意伤人!”
常岁宁对阿点道:“放开她吧。”
阿点没有犹豫,立刻乖乖放手。
少女这才得以转身看向常岁宁,确切来说是看向自己唯一的防身之物:“有劳将匕首还给我,我……”
她话未说完,忽听巷口一端传来急快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快,这边!”
“既有人说见过,肯定就在附近!”
“这边!”
少女脸色一白,顿时也顾不上向常岁宁讨要匕首了,当即便要朝巷口的另一端跑去。
然而刚抬腿疾行两步,便听一道平静的声音提醒道:“我刚从前面过来,那里有更多官兵在追捕搜查逃犯下落。”
少女脚下一顿,而后下意识地看向那开口之人。
雨水濛濛间,她见得那斗笠下,一双眼睛平静又清亮,四目相视,那双眼睛的主人问:“需要我帮你吗?”
少女张了张嘴,而后鬼使神差地,忙不迭点头:“若你能帮我,我事后必会报答……”
她那些允诺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对方很快从马背上取下了一套雨具:“穿上,替我牵马。”
少女一把抱住那扔向自己的蓑衣和斗笠,手忙脚乱地披上,这时那一行士兵已经来到了巷口,常岁宁侧身一步,将少女挡在身后。
少女穿戴好之后,竭力冷静着,握住马匹的缰绳。
常岁宁转身:“走吧。”
这样当真能走得掉吗?不是说前方也有人在追捕吗?少女心中不确信,但依旧配合点头,背对着那些投来打量视线的士兵,牵马往前走去。
“站住!”
为首的士兵大喝一声。
少女身形一僵,握着缰绳的手指发颤,果然!
她下意识地想逃,想跑,却听那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牵好马。”
这道声音似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少女脚下似被稳住,一时未动。
常岁宁转过身,看向那一行来人。
那一行士兵边走来,边质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哪里来的马!”
为方便救灾,常岁宁与阿点皆穿着轻便的衣袍,外面再罩上蓑衣,便看不出身份来,但那匹马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的。
阿点立刻答:“我们是救灾的!”
“救灾?”看着那匹上好的马驹,为首的士兵微眯起了贪婪的眼睛,视线继而定在常岁宁身上:“这样的好马,寻常人家可养不起……”
他打量着常岁宁的身量,命令道:“抬起头来,将斗笠摘下。”
这语气让阿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凭什么听你们的!”
“就凭我等是奉洛阳城中李献将军之命,于附近各州县搜捕逃犯!”那名披着甲衣的士兵定定地看着常岁宁:“尔等形迹可疑,分明不似寻常百姓!”
说着,他忽而拔刀,指向常岁宁:“怎么,想让老子帮你摘吗?”
常岁宁抬手拦下阿点,看着那指向自己的刀尖,问:“若我将马匹与身上的钱财献上,诸位能否与我行个方便?”
归期闻言耳朵猛地一竖,回过头咧着嘴不满地叫了一声。
少女连忙将它拽紧。
那拿刀指着常岁宁的士兵闻言眼神微动,忽而笑了一下,将刀放了下来:“还是要例行查验的,但只要验明了你们并非我们在搜捕的逃犯,自然不会加以为难。”
常岁宁也笑了一下:“趁乱搜刮钱财,原来你们便是这样搜捕逃犯的。”
那士兵闻言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立时沉下:“你说什么?”
原以为是个识趣的!
天灾与士族之乱当前,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死去,他就是将对方直接当成士族逃犯砍死,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这些时日来,他们刀下已不知沾染了多少士族人的鲜血,看着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惨死刀下,除了解气之外,更让他们生出了难言的优越与成就感。
这种感觉让他们行事愈发没有顾忌,什么规矩秩序……须知他们是在替李献大将军办事,李献大将军是在替圣人办差!
此时,见面前这少年人丝毫没有惧色,那士兵只觉遭到莫大挑衅,他猛地举刀砍去。
同一刻,却见那少年人忽而抬腿,动作迅猛如风。
常岁宁一脚重重地踹向他的腹部上方,将人踹出了三五步远,扑通一声仰摔在地。
那士兵咬着牙爬坐起身,大怒道:“果然是士族反贼余孽!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说着,他也立时抓起手边长刀,要再次向常岁宁砍去。
就在他们要一同冲上前,行就地扑杀之举时,忽见那三人一马身后的巷口处,忽然有一队脚步整肃的官差快步而来,为首的乃是此地几名官员。
握着缰绳的少女见状眼神一紧,只觉进退之路皆被阻断,一时惊惶难当。
“……尔等作甚!”为首的官员见状大惊,质问那些举刀的士兵。
那名方才被常岁宁踹翻在地的男人拧眉,丝毫不惧本地官员:“我们奉李献大将军之令捉拿逃犯,一路追踪至此!”
“逃犯何在?”一名官员快步上前,朝常岁宁抬手:“此乃宁远将军!尔等以下犯上,可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