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行。”
常阔越想越烦:“有银子没处使,烧得慌,这关头送什么烟花,华而不实……能吃还是能喝?有这些火药,拿来做点什么不好,就数她宣州财大气粗是吧!搁这儿臭显摆呢!”
楚行:“……。”
得,这烟花还没放呢,将军就先炸了,看来今日是没法正常交流了。
这厢,常阔骂骂咧咧地上路,刺史府那边,摇金已带着小端小午,见到了常岁宁。
小端小午见着日思夜想的女郎,先跪下磕了一个。
待二人站起身时,常岁宁欣慰点头:“不错,长高了不少。”
十三四岁的少年,养得好的话,是窜得很快的。
常岁宁还记得,去年端午在登泰楼外捡走二人时,都是瘦巴巴的小猴儿,如今倒出落成水灵灵的萝卜了。
虽然她不爱吃萝卜,但瞧着也舒心。
不过单是身量长高了还不够,常岁宁问了句:“这半年来功课如何?可有长进没有?”
个头更高些、性子也更外向些的、当初为了个馒头将小午压着打的小端重重点头,而后扬声道:“三,二,一,起!”
常岁宁茫然之际,已听二人齐声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两只萝卜站得笔直,垂着手,挺着胸脯,目光坚定到好似要投军,如鸟巢里讨食的幼鸟一般张大嘴巴,嗷嗷大声背起了千字文。
待二人背至“德建名立,形端表正”,常岁宁适时抬手打断了,又问一句:“功夫呢?可有日日习练?”
她话音刚落,小端又喝了声“起”,二人立刻抽出身后别着的长棍,呼呼对打起来。
常岁宁认真看了一会儿,给予肯定地点头,招式力气上做不得假,有无偷懒一看便知了。
甚好,这俩萝卜没白捡。
常岁宁大致查验罢功课,即让喜儿带着两只积极亢奋的萝卜先退下,去熟悉刺史府事务。
常岁宁向摇金了表达了对大长公主府的谢意。
宣安大长公主帮她阿兄治伤,又帮她暂存樊偶,还帮她养萝卜,实在当谢。
摇金恰喝完一盏茶,此刻便放下茶盏,笑着道:“常娘子不必言谢,殿下说了,淮南道与我们江南西道相邻,向来唇亡齿寒,此番幸有常娘子平定江南之乱,倒是我们殿下该谢常娘子。”
摇金言毕,起身,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向常岁宁:“殿下代宣州及江南西道各大商号,以期与江都等地尽快恢复通商往来,早日重建各处被截毁的商道。”
这才是摇金此番前来的真正要事。
为江南西道之首的宣州以商起家,此番虽未经战火,却也受到诸多殃及。
江南西道不单要和淮南道做生意,通往别处、尤其是面向北方的商道,无论水陆,多经过淮南道界内,因徐正业之乱,这一年来便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这也是江都恢复生机的头等大事。”常岁宁接过信笺,眉眼舒展:“昨日我与江都官员还谈到了此事,只是我于经商之事上一窍不通,还须整合江南各大商户的看法与提议,才能进一步实施。如今得大长公主殿下主动提及,接下来便可事半功倍了。”
宣安大长公主的“主动提及”,自然不会只是一句话,而代表着将会有积极推进此事的举措。
大长公主单是在信上便言明,会积极配合常岁宁重新打通各处商道,此中支出,由双方均出,但考虑到江都饱受战火摧残,可先由江南西道全数垫付,待江都恢复元气之后,可再行逐次偿还。
常岁宁看罢,心中又安定几分,毕竟她现下真的很穷。
朝廷固然会拨银用于重建及抚恤事宜,但接下来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且也指望不了如今的朝廷当真能舍得拨下足量的银子——
当下这般局面,大家都自顾不暇,求人不如求己,用心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最是重要。虽说大业未成,便先多了个债主,但有得借总比没得借来得好。
此刻常岁宁捏着大长公主的来信,只觉捏着的是一张金灿灿的欠条。
正所谓,债多不愁,这欠条打一张也是打,两张也一样,之后若她手头紧的话,那是不是也能……
常岁宁在心里对起了食指,认真琢磨起了将宣安大长公主供奉为长期债主的可能。
不单是她,此刻正带人清点贺礼入库的王长史,也不禁歪心大动,想着回头定要好好劝说自家刺史,定要和多金又阔绰的宣安大长公主打好关系。
想到宣安大长公主好美色,王长史已经开始拿毒辣的目光扫视周围,筛选着有望拿得出手的人选。
李潼也听到了风声,此刻在厅外制止了要对她行礼的大长公主府的仆从,鬼鬼祟祟地看向厅中,低声打听:“……带头来的是哪个?”
那仆从也识趣地鬼祟答道:“回女郎,是摇金姑娘。”
李潼面露难色,她打不过也跑不过摇金,对方抓她回去轻而易举。
偏是此时,厅内传来摇金的声音:“可是女郎过来了?”
那些仆从们虽然行礼被中途制止,但一瞬间的动静变化还是没能逃过摇金的余光。
李潼认命地走了进去。
见到自家女郎,摇金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她好不容易将常郎君拐回去,女郎倒好,跟着人去一趟荥阳,竟把人给看丢了,且躲在常娘子这里不敢回家。
“女郎这两日收拾一下,随婢子回宣州吧。”
“可是……常妹妹这里还需要我呢!”李潼急中生智地看向常岁宁。
常岁宁一时没能跟上她的智慧,拿寻求默契的眼神望着李潼——怎么个需要?不然给点提示呢?
“我今早听说,常妹妹打算让江都各商号行当,各选出一位话事人,来与官府共商复通商道之策!”李潼正色道:“那些个商户,虽然如今亟需帮扶,但商人奸猾,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借机索取更多利益的心思?”
“许多门道,外行人俱是不知的,很容易被他们糊弄住!”李潼说话间,往常岁宁身边一站,自荐道:“我别的本领没有,但生在宣州养在宣州,这些年也没少和那些大商号打交道,帮常妹妹把个关,出出主意还是足够的!”
摇金一时无言,女郎这话倒是不假。
她们大长公主府上自然养不出一无是处的女郎,各人所擅不同,她家女郎看似性子跳脱,但治家理账是一把好手,这两年也已能试着独当一面同宣州各大商户斡旋。
但殿下也说了,女郎向下经历不足,缺少一些向下的磨练。
女郎在去往荥阳的路上,“成为灾民”的事迹已传回了府中,摇金只觉自家殿下所言果然在理,女郎看得破那些锦衣商贾的把戏,却看不穿那些淳朴可怜的灾民。
而现如今放眼江都之地,需要重建的不单是秩序,更有人性,于女郎而言,倒也的确是个历练的圣地。
见常岁宁也帮着李潼说话,很不吝于表达对李潼的需要,摇金便有些动摇。
常岁宁当然愿意帮李潼阿姊——试想一下,日后她若再想开口向大长公主借钱,有李潼阿姊这条桥梁在此,岂不方便得多?
摇金唯有无奈道:“先待婢子回到宣州之后,向殿下请示一番再说。”
横竖江都与宣州相隔也不算远,几日路程而已,殿下若不同意,她再来抓人不迟。
几人在厅中说着话,很快,特意整理了仪容的王长史也来拜见。
不同于其他官员,长史身为刺史府佐官,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刺史的意旨。王长史想着,自家刺史大人年轻气盛,不擅长倒贴讨好这种事,那便放着他来。
王长史做好了倒贴的准备,却发觉宣安大长公主府上来人同他家刺史大人相处甚是融洽,一问才知,双方早有交集,只是不便于外人道也。
紧接着,王长史又知晓了李潼的身份,便更是大喜,于内心暗暗牟足了劲儿,决心要使出浑身解数招待好这位金山女郎。
让人送了摇金暂时去歇息后,王长史陪着常岁宁往书房去,路上,常岁宁忽然想到一件事:“说来,长史是不是漏掉了一件事……长史是否还需代圣人考问于我?”
历来,大盛凡任刺史之职者,皆需经天子亲自考问,通过者方可领职上任。
常岁宁情况特殊,未及入京,按说便该由长史来代替完成此事。
王长史恍然一拍额头,是啊,按说刺史大人还需要通过考问之后,他才能交付公务的。
可昨日这位刺史大人上来便大肆料理起了公务,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机会,昨日在场的官员们也没人敢吭声。
此时说起此事,王长史失笑摇头:“不考也罢,您又何须下官来考呢。”
“可长史总要给朝廷答复的——”
“这个简单……”王长史很上道,小声道:“回头下官都给您记个甲上最优,让人送回京师便是……”
常岁宁满意点头:“那便辛苦长史了。”
王长史客气了一番后,斟酌着问:“说来,下官倒十分好奇,大人这般熟悉地方事务,又兼此一身治下之能……不知俱是从何处习来的?”
“这些么……大多是同老师学来的。”常岁宁随口道。
老师啊。
王长史会意点头:“是,乔祭酒如今虽居祭酒之职,但曾也是先太子殿下麾下第一谋士,又是状元出身……说来,如今倒是屈才了。”
“倒也不算屈才。”常岁宁与他随口闲扯着:“横竖祭酒也只是他的副业,主业是钓鱼来着。”
王长史拈须笑起来,点头称是,但内心仍是对乔祭酒刮目相看,有些人看起来不声不响,却偷摸教出了这样出色的学生来,实在叫人意外。
是夜,同常岁宁长谈罢半日的王长史,感触更深几许,不禁提笔给太傅写信。
信的前半部分表达了对刺史大人的惊艳之情,后半部分则大肆称赞乔央,再三惊叹“乔祭酒教导过分有方”。
在信上大肆抒发罢,王长史才得以心情愉悦地宽衣睡下。
……
接下来数日,即将归京的肖旻大军之中,就“谁走谁留”一事上,出现了一些分歧。
第331章 若无明主,我为明主
圣旨言明,要留下八万大军随常岁宁抗倭。
底下的兵士们,自然没有选择去留的权力,只需奉行军令安排即可。
这些分歧,便出现在稍有些话语权的将领与大教头们之间。
这分歧的源头,来自于大家普遍怀揣着同一种念头——既然总要有人留下,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想要追随宁远将军建功立业,的确是一方面,炙手可热而又爱惜部下的将星人物,谁不想追随?
当然,崇敬之心只是前提,而非全部,是,他们此番是要归京去,但归京之后呢,难道就能躺下享福了吗?不,还是要打仗的,只是换个战场而已。
既然横竖都要打仗,与其去面对过于未知的陌生前路,他们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江都,跟随尚无败绩的宁远将军呢?
这分歧的出现,是乃崇敬之心与利弊权衡的双重作用使然。
起初,大家顾惜颜面,手段尚且停留在“众所皆知,抗倭之战尤为凶险,还是让我留下罢”诸如此类的自告奋勇、身先士卒的彰显美好品质的层面之上——
但很快大家便发现,没人吃这一套,你敢自告奋勇,我便视死如归,你情真意切“谦让”回京的机会,我直接掏出写好的遗书,含泪托你务必转交给我那身在京师的老母亲——
如此久久“谦让”不下,大家逐渐演不下去了。
暗斗开始转化为明争,眼看此事便要被敲定下来,众人心急如焚之下,只能找到了肖旻面前。
肖旻的大帐中,此刻聚集着一堆武将和教头,有人说自己无父无母无牵挂,最适合留下打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