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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_分节阅读_第435节
小说作者:非10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2.46 MB   上传时间:2024-09-23 20:49:57

  乔玉绵稍思索了一下,转头吩咐小秋:“快将我的药箱取来!”

  小秋应声是,返回车内,很快抱来了药箱。

  乔玉绵蹲下身,取出一方棉帕,在上面倒足了药粉,而后眼疾手快地捂住那条狗的口鼻,另只手按住它血糊糊的背——

  狗挣扎了片刻,刚要爬起身,却没了力气,慢慢没了动静。

  见狗闭上了眼睛,乔玉绵先将手伸进狗嘴巴里,拽出了狗舌头。

  乔玉柏诧异于“原来狗舌竟如此之长”、及“这还是我那胆小如豆的妹妹吗”的同时,不禁问道:“……绵绵,这是何意?”

  “我给它吸了麻沸散,将其舌拉出,以防窒息。”乔玉绵答话间,伸手在狗腹部轻轻按压了几处,又查看了它身上其它的伤势,身上有不少口子,腿也断了一只,像是被体型更大的同类攻击过。

  “麻沸散?绵绵,你是要……”乔玉柏话还未问完,便听妹妹对一旁已准备好了打下手的小秋道:“给我刀。”

  乔玉绵认真找准了位置,手持短而锋利的尖刀,在狗的腹部缓缓划开了一道口子。

  乔玉柏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妹妹先后从那被破开的狗腹中取出……不,是硬生生掏出了三只狗崽!

  但不幸的是,其中两只已经没动静了,只有一只其中最肥硕的,还能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吐着粉嫩的舌头,发出微弱的叫声。

  “绵绵,你这是在……”王氏从马车里走下来,靠近此处,见得双手是血的女儿,和那只被“开膛破肚”的狗,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乔祭酒也走了过来,刚要说话,却见女儿正捧起那只狗崽子,若有所思。

  片刻,乔玉绵转身将那狗崽子捧给父母看,认真问:“阿爹,阿娘,你们看它……像不像无绝大师?”

  乔央听得心中敲起木鱼,刚要训斥女儿一句,定睛一看那只狗崽,却也是一愣……别说,还真是一样的肥头大耳,又白又胖!

  这就……这么快就转世托生了吗?

第350章 阿无和它娘

  乔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大云寺后山方向,人才刚下葬,尸骨还未寒呢,这胎投得……会不会太着急,太草率了?

  这投胎的速度,简直比吃饭还赶趟!

  乔央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王氏回过神,低声嗔道:“绵绵,这种话不许胡说……”

  说着,王氏也下意识地看去。

  简直胡闹,一条刚从狗肚子里掏出来的狗崽,怎么就像无绝大师了?那,那要这么一瞧的话,抛开功德来说,的确……的确是怪像的?

  看着那张嘴叫唤着的白胖狗崽,王氏也略微惊了一惊,人和狗,竟也能这般像的吗?

  但作为大云寺虔诚的香客,王氏还是觉得这种揣测过于不尊重无绝大师了:“……无绝大师乃是得道高僧,纵是入轮回,又岂会,岂会投生到它身上来呢?”

  “不,夫人……”乔祭酒抬手打断了夫人的话,神情几分郑重,思索低语:“夫人有所不知……”

  什么得道高僧,那只是人设罢了。

  实际上的无绝,佛门清规,一条不守;贪嗔痴懒,样样都犯。

  他从前便不止一次地替无绝感到犯愁,这般做和尚,佛祖不怪罪才怪。

  故而,他此刻完全可以合理地怀疑,无绝十之八九……是被罚入畜生道了!

  但俗话说,死者为大,纵然乔央有此怀疑,却也不好当着小辈们的面说出这等不敬死者的话来,他选择了另一种相对温情的说法——

  “兴许,他是因急着来见我,以至于慌不择路了……”乔央微红的眼圈并非作假,他小心翼翼地从女儿手中接过那狗崽。

  乔玉柏心情复杂,投胎这种事,也有慌不择路的说法吗?慌不择路到一头扎进了狗肚子里?

  “阿爹,这无非是巧合罢了,您……”乔玉柏刚要往下说,却被妹妹拿手中刀柄轻轻捅了捅。

  谁会不知是巧合呢,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离奇的玄妙之事?但若是一桩巧合的出现,能给生者带来一丝慰藉,又何妨去信一信呢?

  且这桩巧合实在过于巧合,未必不是无绝大师在天之灵的指引。

  乔央将那只狗崽托在怀里,红着眼睛叹道:“是,就当它是个巧合吧。绵绵今日能在此救下它,只当它与我们乔家有缘……如此,不妨就带它回去吧。”

  横竖也不过是多双筷子,不,多只奶壶的事。

  想到这里,乔央又看向那躺在草丛中的大狗:“他……它娘,还活不活得成了?”

  “应当可以。”乔玉绵忙转过身去:“我现在便帮它缝合。”

  乔央点头:“好,那便缝一缝,一同带回去吧……”

  听得这个“缝”字,乔玉柏甚是惊讶,也跟着蹲身下去:“绵绵……难道皮肉与衣物一般,也是可拿针线来缝合吗?”

  “当然,缝合之术自前朝便有了,只是未有得到广泛发扬——这其中一个缘故,便是因为许多人和阿兄一样,认为皮肉和衣物不同,乍然听来不可接受。”乔玉绵说话间,已经熟练地穿好了银针。

  这期间,小秋一直在为那只大狗止血。

  看着双手皆是血淋淋的主仆二人合作默契,分明都还是小姑娘的模样,处理起这血腥可怖的一幕,却不见惊惧慌乱,远比他要冷静得多……乔玉柏第一次真正因“学医”二字,而对他心中那个柔弱胆怯的妹妹有了深刻的改观。

  看着妹妹一层层将狗腹缝起,选用的却是不同的线,乔玉柏不由问起其中的区别。

  “外伤选用银丝钱,更牢固,暑天也不易化脓。”乔玉绵解释道:“内里所用乃是桑皮线,桑皮本为药,可促进内伤愈合,且不必拆除。”

  少女说着,又替大狗清理了伤口,仔细上药。

  做完一切之后,乔玉柏和小厮一起,将尚未转醒的大狗抬上了马车。

  乔玉柏回过头时,只见妹妹和小秋在草丛里刨了只小坑,将那两只不幸死在了腹中,尝试之下仍未能救活的狗崽就地掩埋。

  一路上,乔祭酒抱着那只小狗崽,始终没舍得撒手。

  接下来数日,乔祭酒每日下值后,头一件事就是察看狗崽的情况,每日哺喂羊奶,亲力亲为。拿棉巾擦脸擦爪,无不细致。并给狗崽取了个名字,叫做阿无。

  出于孝道考虑,乔祭酒待阿无的阿娘也很尽心,每日早晚各去请安一次……不,请安是祭酒夫人的说法,用乔祭酒的话来说,那叫嘘寒问暖,除此外,并又精心配制了适合养伤的月子餐。

  阿无它娘怎么也没料到,昏迷醒来之后突然有了这般待遇,戒备中又有一丝茫然。

  这一日,乔玉绵替阿无它娘换罢药,恰值乔玉柏放课回来,也来看大狗恢复的情况,兄妹二人说着话离开此处,路上,乔玉柏认真问:“绵绵,你拿刀拿针时,当真不怕吗?”

  “不怕。”乔玉绵回答的也很认真:“人之所以怕刀,怕血,不外乎是因为它们意味着危险和伤亡。而我拿起刀时,我自清楚地知晓我是在救,而非在杀,我想要它活,而非想要它死——这般一想,便只想握稳手中的刀,做好想做的事。至于其它的,都顾不得去想了。”

  说着,她转头朝乔玉柏一笑:“阿兄,其实我之前也没想到,我竟能这般大胆的。”

  “这必是我们绵绵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胆量。”乔玉柏看着面前依旧柔和如水的妹妹,心中颇觉触动:“我们绵绵被迫胆小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补回来了。”

  乔玉绵笑着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对了,你不是要去见彭医官吗,我陪你一同去。”乔玉柏道。

  乔玉绵忙再点头,彭医官是国子监医堂中的掌事医官,乔玉绵如今最缺实践的机会,故而想去医堂中打一打下手。

  但国子监的医堂中历来没有女医,乔玉绵还须说服彭医官让她留下。

  彭医官在国子监多年,对乔家兄妹都很熟悉了,听闻乔玉绵来意,又考问了乔玉绵一番,虽说考问的结果出人意料的满意,但彭医官仍旧有些迟疑。

  乔玉柏在旁适时地道:“彭医官放心,此事家父已经准允了。”

  彭医官意外之余,又免不了再问乔玉绵一句:“乔小娘子自身也当真考虑清楚了?”

  国子监内不比旁处,前来看病治伤的监生全是男子,而乔小娘子眼疾得愈,这般年纪,正是该挑一门好亲事的时候……

  彭医官担心乔玉绵留在此处,对名声会有妨碍。

  “我既来求彭医官,便是思虑清楚了。”乔玉绵眼神恳切地道:“求彭医官让我留下吧。”

  其实,她心中藏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剖腹取犬既行得通,那么……不知人可否?

  从古至今,女子生育等同要跨过鬼门关,难产而亡的妇人每年比比皆是……

  这个过于大胆的想法,她尚且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很清楚自己还有太多不足,她那寡言恐言的师父虽夸过她一句“天资聪颖”,但她至今都未有在活人身上真正动过几次刀子,拿出过几次针线——

  人与犬,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她不会在国子监医堂内停留太久,只是在追逐那个大胆的想法之前,她务必先要攒下足够扎实的基础。

  乔玉绵也清楚彭医官的犹豫源于何处,不外乎名节,嫁人这些。

  可这些于她而言,同她心中的那团火比较起来,实在没有半点吸引力。

  若她想嫁之人,也觉得她这么做是错的,那么他便也不值得她嫁了,更何况,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相反,他在信中每每总在热切地鼓励着她。

  况且,这天底下如她这般幸运的女子,统共有几人呢?

  ——她有阿爹阿娘阿兄的陪伴与理解,他们从不曾试图以世俗目光禁锢于她。且她还有宁宁,宁宁给她做了这样庞大而隆重的榜样。

  占据了这样的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她,若都不敢迈出这一步,其他女郎们又怎么敢?

  话至此处,彭医官终是点了头。

  乔玉绵露出欣喜笑意,乔玉柏也笑着向彭医官道谢。

  当晚,乔玉绵写了两封信,第一封送往江都,第二封则送往清河。

  比乔玉绵的信更快抵达江都的,是京师兴宁坊常家派去江都报信的仆从。

  那风尘仆仆的家仆在江都刺史府外下马时,常岁宁正在前头和一众属官们议事。

  听得那家仆亮明身份,又说明来意,王长史犹豫了一瞬,却到底没敢耽搁,亲自带着那家仆去见了常岁宁。

  常岁宁听得京师来人,便知大致是为何事而来了,便未曾刻意回避,只坐在原处见了那名仆从。

  那仆从入得堂中,便朝常岁宁跪了下去,张口是沙哑的报丧之言:“……女郎,无绝大师于十日前病故圆寂了!”

  常岁宁一时做出怔然之色。

  堂内此刻大约有十来名官员在,其中大多数人并不知这位“无绝大师”同他们刺史大人是什么关系,但见这常家仆从特意前来报丧之举,想来其中牵扯不浅——

  众人一时不敢擅作反应,便看向王长史。

  王长史拿感慨缅怀的语气道:“这位无绝大师,乃是大云寺的住持方丈,曾是先太子殿下麾下谋士,为人心怀宽广,和善慈悲,生平致力于以佛法普度众生,是极受世人景仰的得道高僧……”

  常岁宁:“……”

  王长史这一番因经过美化而失真的生前评语,换来了众官员们的一致钦佩惋惜。

  接着,又听王长史道明关键处,说是这位高僧和忠勇侯一样,亦算得上是他们刺史大人的养父之一,众人便又立即加强了情绪波动——

  同时观望着左右同僚,第一次现场撞见上峰家中报丧死爹的,相对缺乏经验,眼下这种情况,需要直接哭吗?

  一般来说,是不必如此浮夸流于表面的,可他们刺史大人年轻气盛,行事一贯奉行张扬热闹……眼下便不太好拿捏分寸啊。

  众人暗觉为难间,只听上首的少女拿平静中带有一丝极淡的遗憾,但更多却是豁达之感的语气说道:“诸位不必为此感到哀痛,我这位二爹非是俗世中人,此番亦算得上功德圆满,超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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