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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_分节阅读_第563节
小说作者:非10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2.46 MB   上传时间:2024-09-23 20:49:57

  离开的路上,李录脑海中闪过了马婉不安的脸庞。

  是,他的确该将人留下善用。

  毕竟如今他能够真正掌控利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荣王妃信佛多年,荣王便为妻子在王府中建了一座佛堂。

  荣王妃如今病入膏肓,已很难下床走动,但佛堂中仍香火不断。

  一道清瘦至极的身影,此刻正跪坐在佛堂内抄经。一旁为她研磨的侍女,神情麻木呆怔,眼睛红肿,不知哭了多少回。

  抄经的人正是马婉。

  自去岁年底,她按照祖父和圣人的交待行事之后,荣王府便以让她这个儿媳为婆母抄经祈福为由,让她就此留在了这座佛堂内,已有足足四月之久。

  她知道,这是变相软禁。

  这四个月里,她的话无法从此处传出去,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半句。

  这种连正面质问和明确发落都不曾有,也未给她任何说话机会的举动,叫她愈发煎熬。出于自保,在荣王府态度未明之前,她亦不敢主动有过激的言行,然而日复一日,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她想了许多,也盼了许久,却始终未有盼到想见之人前来。

  难道荣王府打算就这样困她一辈子吗?那他呢?他是何想法?

  马婉心不在焉地抄经间,一向寂静的佛堂外,忽然有动静响起。

  “见过世子……”

  负责看守之人的行礼声传入马婉耳中。

  马婉抄经的笔一顿,笔下洇开一团墨迹,她将笔放下,立时站起身来——是他来了!

第463章 我不能没有你

  随着佛堂的门被下人从外面推开,一道清瘦的人影随着门外泄露进来的光线,一同出现在了马婉的视线当中。

  已是三月末,立夏在即,来人身上仍然系着薄披,披风下一袭银灰色绣竹长袍,与其周身温润清雅之气相得益彰。

  他走进佛堂中的动作并不急促,但他的目光第一刻便寻到了马婉。

  从听到动静便站起身来望向门口方向的马婉,未曾错过他这道寻找的目光。

  四目相视,马婉心弦绷紧,眼圈红红,欲像从前一样唤一句“世子”,却是未能开口。

  多日未见,她全然不知他这些时日的态度与想法,以及他此时来意,于是身处这般处境的她不敢贸然开口,更不知能够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的瞬间,马婉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

  这一切要从去岁冬时,她收到的那封家书说起……

  祖父于信中让她暗查荣王府与司宫台掌事喻增暗中是否有牵连往来,并给了很明确的线索指引——喻增入宫前,有两名相熟的同伴曾被送入荣王府为仆。多年过去,一人已不在人世,余下一人当年则随荣王一同来到了益州。

  据马婉查实,那人如今是益州荣王府中的一名小管事。论才干资质,此人只是中等,论出身来历,则比不过荣王府中的那些家生子,能得一个管事之职,也是多年熬出来的资历。

  故而,客观而言,此人并不算得荣王重用,但祖父既有明示,马婉便只能试着去做。

  也正因此人在荣王府不上不下的处境,马婉才能以世子妃的身份,很“顺利”地将其笼络。

  之后,此人暗中待马婉这个世子妃,也有颇多巧妙示好,透露出很乐意为马婉所用的讨好之意。

  一次,马婉择了时机,旁敲侧击地向此人打听了与司宫台掌事喻增有关的旧事,此人并未表露出异样,也未否认自己与喻增幼时相识的经过。但他告诉马婉,自喻增入宫后,二人便逐渐没什么往来的机会了,末了又感叹“同人不同命”。

  虽然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但对方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答得也很细致用心,未有回避或敷衍。

  但此人离开后,马婉心中却一阵阵发寒,涌现出难言的不安。

  正因对方的反应太“正常”了,甚至在她问起喻增时,连一丝惊讶都不曾流露,而且这是一桩比她的年纪还要年长的旧事……对方竟一点也不好奇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又为何会问起吗?

  这是身为聪明人的体现,还是另有缘故?

  那一夜,马婉彻夜未眠,想了许多,关于这名管事的,关于荣王府的,关于祖父和圣人的……

  次日,她照常去给荣王妃请安,却在即将离开时,被两名婆子行礼拦下,只道王妃病情难愈,请她去佛堂为王妃持斋抄经祈福。

  身为儿媳,尤其是李家儿媳,为婆母侍疾或祈福,都是极常见之事,她也曾主动提出过,但王妃每每都含笑道“有这份心就够了”。

  所以这不会是王妃的意思……再联想到昨日自己与那管事的谈话,马婉很难不多想。

  她下意识地说想先回去准备一二,但那两名婆子恭顺的态度中却透出强硬,只称“婢子们自会为世子妃备足一切所需之物”。

  那一刻,马婉脑中轰鸣,再无半分侥幸。

  那名管事必是将她探听之事传到了荣王耳中……

  诚然,她探听的手段也并不高明……可放眼这偌大的荣王府,处处皆是盯着她的眼睛,而无一可为她所用之人,她并没有更加稳妥周全的手段可用。

  最重要的是,祖父在信中交待她【务必查明此事】……她如此处境之下,这【务必】二字,本身就代表着冒险与不惜代价。

  可如此隐秘之事,倘若是真的,又当真只是她不惜代价便可以查明的吗?

  按说祖父不会如此异想天开,圣人也不可能会……

  她也并非蠢笨之人,所以从看到那封家书开始,便察觉到了这桩差事的意义,或许并不在答案,而在她听命行事的过程。

  她觉察到了异样,也意识到了危险,但她不能不去听从祖父的安排……只仍寄希望于荣王府是“清白”的,私心里只盼着圣人可以通过此事打消疑虑。

  但这些时日她对益州的形势变化也非一无所查,心底那根弦,在不觉间已经绷得极紧极细了。

  在冰冷的佛堂中过夜的第一晚,在陪嫁侍女兰莺再忍不住的一声哭音中,马婉心中那根弦终于还是断裂了。

  她再不能否认,她试图探查喻增与荣王府之间的牵连之举,大抵是触碰到荣王府、至少是荣王的忌讳之处了,又或许是她踏进了那些她无权知晓全貌的政治斗争的某一环当中……

  而随着十日,二十日,五十日过去,马婉又逐渐意识到,她作为当今右相的嫡长孙女、圣人下旨赐婚的荣王府世子妃,却遭荣王府以这般形式堂而皇之地软禁在此,可见荣王府如今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忌惮朝廷和圣人了……

  即便只观此举,也已足够说明荣王府的异心了,不是吗?

  而数月的时间过去了,祖父,圣人……可知她如今处境?

  这个问题似乎是没有意义的,大约祖父在来信之时,便已经预料到她此时、或比此时更糟糕的处境了……可是她能怨怪祖父待她无情吗?

  她嫁来荣王府,并非祖父胁迫,而是她跪下求了祖父成全……那时她口口声声为了马家,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至于圣人那边……她自成为荣王世子妃后,并不曾为圣人探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相反,她屡屡为荣王府解释,作证……

  在圣人眼中,她大抵早已是一颗毫无用处的废子了,此次不过是将这颗废子变作了弃子而已。

  马婉时常彻夜无法合眼,她回想自己嫁入荣王府后的一切,只觉自己实在天真愚昧,事事处处皆充斥着自欺欺人的荒谬痕迹。

  她认为荣王仁厚,便深信他不会生出反心,可人心果真就如此简单吗?

  她一直期盼着“两全之法”,所以在看待有关荣王府之事时,不自觉地便陷入了偏颇。

  她自认自己能做到的有限,在这座荣王府中没有可用之人,可是一切可用的人和事,从不会凭空出现,她当真试着用心去经营过吗?她没有,因为她潜意识里不想做出与荣王府“离心”之举,不想让荣王府、尤其是她的夫君视自己为诡计多端,全无真心的奸细眼线。

  所以她一直只是在被动敷衍行事,从不曾积极正视过自己的处境。

  她此时陷入这般境地,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可是……他呢?

  从始至终,他究竟是以怎样的立场、怎样的心情在对待她?那些乐声,那些允诺,都是假的吗?

  一日日地空等之下,就在马婉已近心灰意冷之时,那个人却忽然出现了。

  此刻视线相接,李录向她走近,眼底带着愧疚与怜惜,却又将这一切只化为了一句话:“婉儿,我来接你回去了。”

  接她回去?

  马婉怔然,终于开口:“母亲她……痊愈了?”

  这于她而言,自然不是最紧要之事,但名义上她是在为荣王妃祈福,来送饭的仆妇曾说过,待王妃病体痊愈,她便可离开。

  再者,眼下除此之外,其余的话,皆是不便贸然开口的。

  李录看着她,不置可否地温声道:“婉儿,先随我回去吧。”

  他说话间,为了安她的心,向她伸出了手去。

  马婉看向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白皙,清瘦,修长,却好似有着沉甸甸的决心,及带她离开的力量。

  这么久了,他身为荣王府的世子,必然已知晓她被软禁在此的真正原因了……按立场来说,无分对错,却是她刺探他家中之事在先。

  马婉心绪百转,一时没有动作。

  李录又走近一步,轻握住马婉一只手,察觉到那只手干瘦了许多,李录的手指微用力了些,将马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动作里似包含无限心疼。

  但他未有多说任何,只是这样牵着她,走出了佛堂。脚步不紧不慢,却从容坚定。

  守在佛堂外的仆从行礼,无人阻拦。

  佛堂外日光刺眼,马婉看向四周景象,才真实地感受到已是一年暮春。

  明媚的春景,心上人温暖的手掌,在一并无声安抚消解着这些时日笼罩她身心之上的冰冷昏暗、恐惧不安。

  但这一切情绪注定无法被全然卸下,她心中已有许多明晰答案,以及太多想问的话。

  可是她该主动提起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理智与情感交错抗衡,马婉心中茫然时,已经回到了久违的居院中。

  而让她意外的是,李录选择了主动与她说明一切——

  在此之前,李录屏退了房中所有下人。

  与马婉一同从佛堂回来的陪嫁侍女兰莺,且站在原处未动。

  马婉见状道:“兰莺,你也先出去吧。”

  做梦都想将自家女郎和荣王世子的红线扯断撕碎的兰莺很不情愿,她很害怕好不容易开始看清了局面处境的女郎,又要被这狐媚子荣王世子灌迷魂汤了!

  可是迎着自家女郎的目光,兰莺却也清楚,当下并不是她一个侍女能任性耍横的时候,女郎此刻如履薄冰,她身为女郎的侍女,一举一动都要比从前更加谨慎小心。

  兰莺只能不情不愿地行礼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再无第三人的内室中,李录牵着马婉的手,让她在临窗的坐榻边坐了下去。

  他却未坐,而是在她面前屈一膝蹲身下去,轻握住了她膝上的双手。

  这个动作对处于惶恐中的马婉而言,是安抚,是示好,更是放低姿态的体现。

  马婉觉得不妥,欲起身,但双手被他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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