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如今只想知道,那个她执意要嫁的人,究竟是不是从一开始便骗了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她——
“女郎,我们不管那些争斗……”兰莺态度坚定目的明确:“我们离开,离得远远的!”
她和其他人不同,她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让女郎活下去。
女郎救过她的命,让她读书教她认字使她明理,对她的恩情比天大,相爷忠于天子,而她只忠于她家女郎。
“好,我们离开……”马婉向兰莺勉强一笑,让兰莺去收拾东西,并特意交待将荣王妃留下的那只金锁一并带上。
兰莺退下之后,马婉忽然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时外间传来行礼的声音,近来在外忙碌的李录回来了。
马婉强压住呕意,忙拿帕子擦拭嘴角,整理形容起身。
但李录还是看出了她的异样,上前扶过她的手,关切问:“婉儿可是病了?”
说着,留意到马婉过于消瘦的手腕,神情微变,转头便让人去请医士。
“不必!”马婉连忙阻止。
李录看向她:“婉儿……”
“兰莺已经抓过了药……”马婉尽量镇定地道:“我只是太过担心祖父他们……”
李录留意到她眼尾微红,似是哭过。
马婉反握住李录的手,顺势往下延伸话题:“我有一事想与世子商议,盼世子能够答应。”
“我想随世子一同去京师……”马婉的眼睛更红了些,消瘦的面庞没了往日的精致沉稳,看起来无助可怜,如同即将溺水之人:“世子,我不想一个人留在益州。”
察觉到妻子的无助依赖,李录抬手将她半拥入怀中。
“我本担心行军奔波,会叫你受苦,所以才想着让你留在益州等候。”他声音温柔亲密,极尽尊重保护:“但婉儿既然不愿,那便与我一同。”
听得如此口吻,马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多想这一切是真的,哪怕她在这场政治争斗中注定无法全身而退,但至少她付出的真心不是一场笑话,那她便不悔……
“只是军务繁多,我只怕无法时时陪在你身侧,你自己要照料好自己。”李录低声宽慰道:“还有,你要记着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保下马家……”
他轻轻拍抚着妻子的肩头,对她说:“婉儿,别怕,有我在。”
马婉如置身迷雾之中,眼泪坠落,哑着声音应了个“好”字。
既疑心已起,真真假假,此去京师,且观他是何作为,便该有分晓了。
若是假的,那她与他之间,便也该有一场了结。
室外夜色深浓,风过无声,室内李录依旧柔声宽慰着。
动兵之日,李录亲自将系着披风的马婉扶上马车。
送行的李琮看着那夫妻情深和睦的画面,想到马婉背后的马家,心中泛起一声嗤笑。
他母亲说得对,他这位长兄未必如表面看来那般简单,动手之前,他务必要多加了解才行。
车马缓缓驶动,最前方的队伍间,“李”字大旗与“荣”字旗一同随风招展着,往东面而去。
中间的车队中,李录盘坐于一辆宽敞的马车内,车内另有两名文士,帮着李录处理公文事务。
李录抬手铺纸间,随口问:“李琮母子可是查到什么了?”
这两名文士皆已成为李录心腹,其中一人在荣王府多年,自有根基与手段。
这名文士此时道:“回世子,那边并未查到什么人。”
“哦?”李录有些意外,又几分恍然:“以李琮为刀,我还以为父王另有珍视的幼子,原来竟没有吗。”
看来他的父王也并没有私下向其他人展露慈父心肠。
他的父王,大抵就没有那所谓的慈父心肠。
所以,不是未曾给他,而是根本没有。
李录觉得有些讽刺,却忍不住笑了笑。
于他的父王而言,未登基前一切都是空谈,手中有两个儿子做棋子已经够了。余下的等登基之后再行栽培,才更加省心合算。
“世子借李琮之手探明了此事,也算一举两得。”那名文士也笑了笑,道:“那李琮生母自以为手段高明隐晦,到底妇人而已。”
李录取笔蘸取墨汁,漫不经心地应道:“同妇人还是男子无关,女子之流也有成就大事者,先生不可轻视女子……”
那文士笑着点头应“是”。
李录提笔写信:“身为男子的李琮,不是和他的母亲一样,也一样不知道他被留下的真正缘故么。”
他的母亲探查是否有其他孩子的存在,已被他们的父王看在眼中。只是他们的父王体面又无情,连抛弃也这般没有声息,甚至让人无从得知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本就没有了多大利用价值,偏偏还如此不知进退,不肯安分守己,怎会不叫人生厌呢。
这是李录早就预见的结果,而这一切仅源于他给李琮的那一句“提醒”。
“只会杀人的人能有什么头脑作为。”那名文士道:“李琮已为弃子,今后世子只需往前看即可。”
“是啊,要往前看。”李录眼中含笑。
前路难行,好在他还有他的妻子,只要他与马婉还是夫妻,他便有很大的机会争取到马家和马家背后的文人势力。
但是只这一条路,到底不够让人安心。
而只能在父王手下争食,他总归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谁让他已然知晓,这幅不知能苟活多久的残躯正是拜父王所赐呢。
他想试着多一条路,多一种选择。
所以他在写信,在给他口中那“也能成就大事的女子之流”写信。
她从不回他的书信,但他最不缺耐心与脸皮,这两样东西很合算,不需要付出什么,但坚持下去,却往往会有意外收获。
与此同时,有快马入洛阳,过城门后,直奔洛阳府衙而去。
此处府衙早已被常岁宁的人占下处理政务。
马匹被勒停,士兵翻身下马之际,高声道:“节使传书!”
护卫精神一振,连忙放行,其中一人跟随士兵快步入内。
“节使传书——!”
一声又一声高呼传入府内,一路上各官吏纷纷避让,目光涌动热切——节使的传信终于到了,不知会是何示下?
第588章 迎天子,入太原
一行来此交涉的朝廷官员迎面瞧见这情形,在心中暗骂一声“传书而已,好大的淫威,堪比圣旨一般”,却也急急跟着避让一侧。
见那送信的士兵快步走远,那一行朝廷官员才暗暗交换起了不确定的眼神——常岁宁下一步会怎么做?她是否已经知晓荣王动兵的消息?
送信的士兵一路来到议事堂外。
堂中,骆观临与众官吏们纷纷起身相迎。
这一封传书,他们日盼夜盼,总算盼到眼前。
骆观临整理衣衫,肃容快步上前,双手接过信笺。
信笺共有两封,一封是给洛阳府衙的,一封是单独给“钱甚先生”的。
骆观临将那封私人信件暂且收入袖中,坐回原处便立即拆看另一封公文信件,众官吏谋士们纷纷围上前:“节使是何示下?”
“节使在北境是否安好?”
“节使她何时返回洛阳?”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却见盘坐在那里的骆观临一动不动,持信的手指未动,视线仿佛也凝固住了。
一人试着唤道:“钱先生?”
骆观临忽而抬眼,半张面具之下,眼底一派涌动犹如火光燎原。
他持信笺,慢慢站起身来,声音克制缓慢:“节使有令……”
众人纷纷肃容凝听。
接下来,随着每往下说一个字,骆观临原本缓慢克制的声音便愈发清晰有力,眼神愈发晶亮坚定:“……节使乃李氏血脉,不日将于龙兴之地认祖归宗,遂传书请天子储君移驾太原,同观归宗大典!”
堂内有着刹那寂静,但也只是刹那,便如夏日雷声般滚滚轰动哗然。
节使——乃李氏血脉?!
有年长者只觉一股血流直冲脑海,视线一阵闪动,险些栽倒,幸而被身边人扶住。
轰动间,有人颤声问:“钱先生……此言当真?!”
骆观临遂将信纸抖开,示于众人。
四下立时更加震动了,众人相互传达着震惊之情,也有人压抑不住地激动起来,更多的人仍然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只能将视线汇聚在骆观临身上,试图得到更加肯定的印证:“先生,此事果真……”
“先生事先……可知此事?!”
迎上那些询问的目光,骆观临从容镇定地点头。
“节使竟是皇室血脉!”一名文士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都红了,转向身侧身后,反复向同僚们道:“节使竟是皇室血脉!”
“难怪……”有人猛地回神般,道:“节使如此龙章凤姿,先前向北境赠银七百万贯,四下猜测节使身份之际……我等便早该想到了!”
“节使身世成谜,本就是先太子殿下带回……现下看来,先太子殿下必然早就知晓内情!”
“如此说来,忠勇侯定然也是知情者了!”
“难怪……难怪!”
听着这些话,骆观临乐见其成,就这样继续“后知后觉”罢,听起来越真越好。
“不过……节使既然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为何一直秘而不宣,直到此时才对外言明?”有人不解而又觉可惜:“岂非白白错失了尽早累积声望人心的机会?”
“是啊,如此大事,节使为何至今才吐露?”
“若能早些言明,说不定此时受天下人相请、以李氏正统之名出兵京师的便不是益州荣王府了……”
“此言差矣。”骆观临正色道:“唯有此时才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