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顺儿!
陶三村活了半辈子,腌臜事见得多也做得多,可是眼前一幕还是让他瞪大了眼睛。
陶顺儿躺在地上,裤子褪到膝下,露出大半截光溜溜的大腿,而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命根子上面,像是意犹未尽。
陶三村知道自己儿子一向荒唐,更知道他色胆包天,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看到这副场景。
片刻怔怔之后,陶三村反应过来,不对,儿子为何躺在这里啊。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刚才在门口看不清楚,现在他站在陶顺儿面前,将陶顺儿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陶顺儿双目微闭,脸色铁青!
陶三村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哪里还有气息,就连脸上的肌肤也已经凉透了。
“顺儿,顺儿啊!”
虽然陶三村杀过不少人,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儿子的死状,他还是慌了。
他全身像筛糠似的颤抖,哆嗦着翻看陶顺儿的尸身,没有伤痕,什么伤都没有。
陶顺儿的样子也很古怪,看脸色像是窒息而死,可是颈上没有勒痕和掐痕,舌头也没有伸出来,倒像是在睡梦中自己死的。
睡着觉又怎会窒息而死?
除非是被人闷死的!
短暂的惊慌之后,陶三村冷静下来,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无论是谁杀了他的儿子,他都要把那人的心剖出来下酒。
“是谁干的?有种给老子出来!是谁!”陶三村大吼,他的声音从洞开的门口传出很远。
“喂,别喊了,省省力气,你一个人搬了八个人,我都替你累。”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陶三村猛的转身,就见门口逆光站着一个人。
不,或者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半个人。
因为那人很矮,像个孩子。
陶三村联想到他听到的声音,这不是像个孩子,而是本来就是孩子。
“哪来的小兔崽……”
陶三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小孩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当陶三村看清楚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那个孩子,那个在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孩子,还是那身粉袄绿裙,还是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陶三村还恨不得立刻抓住这个孩子,可是现在,当这个孩子全须全尾出现在他面前时,陶三村却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因为这个孩子出现的地方不对,出现的时间也不对。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她怎会在这里?
“你……你……”陶三村更加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面对一个孩子时也会结巴,尤其是就在昨天,这个孩子还是他的阶下囚。
可是后面的话,他没有机会说出来了,那个孩子一直藏在身后的小手忽然扬起……
不是了不起的暗器,只是一捧土而已。
土里混着草屑和碎叶子,这就是林子里随手抓来的土。
可是当这些土在陶三村面前突然扬起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很快又把眼睛睁开了,可是已经晚了。
死士与常人不同的地方,除了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还是杀手,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而杀手与普通杀人者的区别则在于,杀手能够迅速找到对方的疏漏,一击致命,而普通杀人者却不能。
陶三村杀过很多人,但是杀人不是他的专长,他也不擅长杀人。
于是只是他闭眼的一瞬之间,他手里的匕首就被人抢走了,接着,那柄匕首便刺进了他的皮肉!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陶三村似乎听到那来自身体的撕裂声,这声音好像听过,但决不会是在自己身上听到的。
他挥拳反击,可是那一拳却打空了,那个孩子只是微微缩身就避开他的拳头,可是匕首却又向内刺入寸余。
这一刻,陶三村忽然有些恍惚,这是错觉吧,要杀他的不是那个孩子,不是,他是看花眼了……这是个妖怪!
“你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句话。
“杀你。”两个字,只有两个字的回答。
陶三村发出一声狞笑,凭你这小猫子似的力气还能杀我?
他已经感觉到了,那孩子力道不足,即使现在一刺得中,却依然无法立刻置他于死地。
只要死不了,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管你是孩子,还是妖怪,你拿着匕首也杀不了我!
陶三村曲膝向沈彤磕去,沈彤没躲,而是整个人扑了上来。
陶三村的膝盖砸在沈彤的身上,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副身子的稚嫩,可就是这副稚嫩的小小身子,却如一块石头一样重重压在那柄匕首上,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将匕首刺穿了陶三村的心脏!
很准,也很稳,毫离不差。
陶三村大张着嘴,呼呼喘息,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彤用力拔出匕首,在陶三村身上抹去血迹,看一眼如同烂泥一样软瘫在地上的人,大步走出石屋。
芳菲听话地藏在远处的树后,看到沈彤,她高兴得差点哭了。她们一起看到陶管家来了,陶管家手里还拿着匕首,表小姐让她留在这里不要乱动,她很害怕,可是她没有动。
“表小姐,您没事吧,啊!”芳菲的话刚刚出口,就看到沈彤衣裳上大片的鲜血,她吓了一跳。
“没事,这不是我的血,对了,这片林子暂时安全了,你走吧,我那位表舅想来也不会去抓你一个小丫头,不过你还是要离开这个镇子,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在这里出现。”
沈彤边说,边厌恶地脱下沾血的外裳,思索着这衣裳是洗洗呢,还是直接扔掉。
“表小姐,那您呢?”芳菲问道。
“我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无事一身轻,我不是。”
第13章 吃饱卧倒
活了两世,沈彤打过交道的人里,也只有辛五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芳菲是第二个。
芳菲不是辛五,她只是小丫鬟。
所以听到沈彤让她走,芳菲有些发懵。
“表小姐,奴婢给你把衣裳洗了吧”,芳菲说完,生怕沈彤嫌她只会洗衣裳,连忙接着说道,“奴婢还会烧水煮饭,对了,奴婢会缝补衣裳,还会做袜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些好像都没有用吧,陶顺儿要活埋她的时候,她也只能苦苦哀求,她连逃跑都做不到。
刚才还在发懵的小丫头,这时候垂下头,一双小手绞来绞去。
在沈彤看来,芳菲还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看着芳菲低得不能再低的脑袋,她有些明白了。
“你是不想离开我?”沈彤问道。
芳菲抬起头来,羞赧地点点头:“表小姐救了奴婢。”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你想报恩?不用不用,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用不着以身相许,再说如果不是被我连累,你也不会这么早就被活埋,依我表舅的行事,怎么也要先把我处置了,才会再把你们灭口。不过无论如何,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们也不会被买进陶家,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因我而起,现在我救了你,咱们就算扯平,不用报恩了,真的不用。”
沈彤挥挥手,算是和芳菲告辞,拎着脱下来的衣裳,转身便向树林外走去。
接连杀了陶顺儿和陶三村,对于沈彤而言一半是技巧,一半则是运气。她力气很小,更没有功力可言,这一番折腾下来,沈彤已经疲惫不堪,加之刚才被陶三村用膝盖撞了一下,她走得不快。
很快,沈彤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这轻重不一的小碎步,不是那个小丫头还能是谁?
沈彤转过身来,跟在身后的小丫头措不及防,连忙躲到树后,隔了一会儿,又伸出脑袋张望,正对上沈彤笑盈盈的眸子,小丫头又缩了回去。
“别躲了,你这么笨,没出镇子就会被人拐了。”沈彤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也很笨,没有记性,在死士营里也能迷路,她便悄悄跟在别人身后,有一次被辛五发现,就是这样说她的,后来无论她去哪里,辛五都会陪着她,她再也没有迷路,直到她们长大后正式成为死士。
没想到芳菲却给吓了一跳,她张大了嘴,傻呵呵地问道:“表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奴婢就是被人拐了连卖两家,最后才卖给王婆子的。”
“啊?你真的被人拐过?王婆子是谁?”沈彤有些好奇。
“就是牙子婆啊,上乔镇和下乔镇的大户人家,都是找王婆子买人的,不过奴婢不是在这儿被拐的,奴婢三四岁时就被拐了,先是卖给一家当女儿,可那家的娘买下我就怀了小弟弟,他们就又把我卖了;第二家的娘说她就想要个小闺女,她对我可好了,教我做针线,还给我缝了身新衣裳,后来家里欠了债要还钱,爹就把我卖给了王婆子。”
可能是说到自己的事,芳菲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说着说着,她又后悔了,连忙道:“表小姐,我不笨,我能干很多活儿,我……”
沈彤噗哧笑了出来,八、九岁的小姑娘,是不是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你是不是除了跟着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沈彤问道。
“嗯,奴婢也不知道去哪儿……”芳菲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可是她没有说谎,她真的没有地方可去。
“那好吧,你就先跟着我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能给我拖后腿,否则就给我滚得远远的,知道吗?”沈彤板起脸来。
“知道,知道,奴婢一定不给表小姐拖后腿。”芳菲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又点。
“还有,我不想理人的时候,你就闭上嘴不要说话,我不喜欢话多的人。”沈彤又说。
“嗯,奴婢闭嘴。”芳菲连忙把两片嘴唇抿得紧紧的。
沈彤冲她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她忽然转身,这次又把跟在后面的芳菲吓了一跳:“表……表小姐……”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和表舅家没有关系,不要再叫我表小姐。”
说完,沈彤大步朝前走去,芳菲答应着,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以后她就是表小姐,不对,是小姐的人了。
芳菲很想问问自家小姐,她们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她怕小姐嫌她话多,便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忍不住说出来。
沈彤却又转身:“走路也怪闷的,你给我说说王婆子的事儿,还有你和春鹊是怎么来到陶家的……”
可是芳菲没有想到,她说得口干舌燥,沈彤带着她走来走去,一直没有停下来。
正当芳菲快要走不动时,沈彤对她说:“就是这儿吧,我看着这里挺好。”
芳菲四下看看,这里是处小河滩,河滩上面半人多高的野草丛生,风吹得草丛沙沙作响。
沈彤把那身染血的衣裳扔给她:“给我洗了。”
说完,她一直向河里走去,越走水越深,芳菲正想叫住她,忽然,沈彤一头扎进了河里。
芳菲吓得失声喊了出来:“小姐……”